囚狱

第九十八章斩掉的脑袋

    
    有人在说话,声音很轻,显得很神秘。
    她睁开眼睛,努力的想要让自己看清东西,只是,她费了很大功夫也无法让眼睛看穿眼前的黑暗。她暗自低叹,显得疲惫不堪。身体失去了知觉,只是无边的疲惫感压制着意识,让她不由得合上了双眼。
    有风在黑暗中流动,发出那呜咽似的音声。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这次,视野是昏昏的,却不是那种无法望穿的黑暗。她定定的注视着,昏暗中的影响,那重重叠叠的恍惚的画面。这是哪?我死了吗?
    寒意凛然,让毛孔闭合。睫毛轻轻颤动,一滴泪悄然滑落下来。
    那风声久久不息,如同幽灵的哭泣。
    重影消失了,画面变得清晰起来。那是黑黝黝的山壁,山壁凹凸不平,形成各种形态,如同一张画卷,演绎着各色人等的故事。这是怎样的故事,配合着如此呜咽凄凉之音?她的思绪聚集在了山壁上,那些痕迹,那些各异形态。
    她在辨别,想找寻到故事的开头,然后顺着开头浏览整个故事。
    只是,疲倦感再次涌来,眼睛刺痛,不由得合了起来。
    她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西,薄唇闭合,只有睫毛还在颤动。
    风从她身上拂过,寒意随风掠过。地面是坚硬的,她就这样躺在这地上。这是哪里?周边还有其他人吗?脑海浮现记忆的画面,洪流,电闪,狂风,巨浪,还有那在苍穹之上争斗的影响。泪从脸庞上落下。
    仇九,他还好吗?
    她渐渐的昏睡过去,进入梦中,在梦中继续的悲伤。
    孤独的她,想念的她,哀伤的她。
    谁能化解她满心的忧虑,谁能给与她慰藉和依靠。
    一柄剑在地上颤动,发出那震颤的音声,剑的周边有碎石有尘土,也随之而颤动。忽然,剑轻鸣一声,从地面飞起,破开那重重的昏暗,朝着远处一闪而去。
    她再次睁开眼睛,眼中带着泪痕,目光却无比的清锐。
    她如变了一个人,神色气息,都变得冷峻起来。
    薄唇微微翕张,音声坚定。
    “陈文,我会找到你,哪怕只是最后一面。”
    她的身体在缓缓蠕动,轻微的蠕动仿佛也需要花费无数的力气。等她坐起来,她身上已是被汗水浸湿。苍白的面孔上布满了汗滴。她在喘息,胸腔剧烈的起伏。目光在这陌生的地方扫过,最后目光一凝,落在了对面的山壁上。
    先前她留意到山壁的怪异,而此时,那山壁的怪异便越发的明显。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拖着如灌铅的双腿朝山壁走去。
    不过数步距离,却如同有数里,花费了不少时间。
    山壁并非是平滑的,而是凹凸不平,上面模糊的痕迹就像是天然形成。但仔细观望,却能发现,那些痕迹是用利器划出来的。一道道线条看似毫无规则,但将它们聚集在一起,便会形成一道道人像。简陋的图像,作出各种姿势。
    这是人为的,也就是说,这里曾经有人存在过。
    她回头张望,昏暗中一道道参天石柱绵延远处。
    那些石柱如同一柄柄钢枪,哪怕过去亿万年,其锋芒和筋骨也没有散去。
    这里是什么地方?仇九去了哪里?
    伸手触摸石壁,那些痕迹,那些触感,给人以深邃的感觉。如同在触摸过往,冰凉,厚重,神秘。指尖从一到凹痕滑过,在一条如剑的笔画处停下。目光紧紧注视着那道笔画,她感觉到了杀意。凶猛,暴戾,强势。她忽然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抬起的目光愕然的注视着。
    风在呜咽,空气穿过一道道石柱。
    秀发从额头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她抬手将秀发撩开,双目微微眯起。她往后退了几步,目光从石壁的上方开始,一点点的下滑。这些痕迹能告诉她某些答案。一笔一画,都是有深意的,从这些笔画中,沉下心,仔细的去猜想,定然能发现奥秘。
    她的心绪无比的宁静,那些笔画随着视野的滑过而映入了她的脑海。然后,那些笔画在脑海里自动组合。太阳,月亮,山,河,湖泊,水,火,雷电。简陋的组合,却能给人以大自然无比震撼的力量感。晦暗的天地,雷电交织,大火蔓延,江河倒灌,洪流万里。生命或者高高在上,或者卑微不堪。
    祭台上,巨斧,生命,脑袋,鲜血。
    冷酷的画面,让人浮想无尽岁月以前那残酷的事实。
    生命的不对等,尊贵,卑贱,享乐,奴役。
    她的目光落在一道图案上。那是一颗脑袋。
    不见刽子手,但人的脑袋却被斩了下来。
    一道道身影远近出现,那巨斧毫不留情的砍下,脑袋便离开了身体。但是,那些脑袋的面孔,却是平静的,仿佛没有丝毫的不甘和痛苦。
    “他们是自愿的,”她呢喃道。“并没有谁强迫他们砍掉自己的脑袋。但是,是为了什么?”
    咔擦。一道身影忽然从身后传来。她猛然扭过头,目光冷厉的望去。昏暗中,除了风与气流的移动,并不见其他的身影。她的眉头蹙起,然后她转身,慢慢的朝那边走去。那声音并不远,可她却走了很远。从一道道石柱身边走过。
    风从窍穴划过,呜呜作响。
    她停了下来,注视着远处。她抬手向自己的后背,却什么也没有抓到。她有些愕然,便扭头望去。背上什么也没有。她便转身扫视,找寻她的那柄重剑。剑不见了!这时候,旁边的石柱传来簌簌的音声。她回神望去,猛地啊了一声,身体飞快的朝后面退去。
    昏暗的天地,满是孔窍的石柱,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
    风从孔窍滑过,音声凄凉哀怨。
    在那石柱中,可见到嵌在其中的头骨,空洞的双眼、鼻子、嘴巴。
    她捂着自己的嘴,面色无比的苍白,眸光也带着恐惧的光芒。
    一颗颗头骨镶嵌其中,便如同那石柱的点缀。可那点缀却是可怖的,并不能为石柱增添丝毫的美感。难道,她想念道,是山壁图画上被斩掉的脑袋?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目光一凝,她朝那脚步声处望去,然后躲在了石柱的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近,可却不见人影。她敛息屏气,凝神注目,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脚步声还在,已是近在咫尺,可她仍然没有见到来人的身影。
    眉头拧在了一起,目光中带着疑惑和森冷。脚步声此时竟然远去。
    她从那石柱后面探出脑袋,眸光熠熠的凝视着。
    渐渐地,脚步声消失了。
    她长吸口气,沿着那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片怎样的时空,她并没有留意,只是昏昏沉沉的天地,宛若是一个被封闭起来的洞穴。在这个洞穴里,有山壁,有石柱,然后是坚硬的大地。这里死气沉沉,没有水,没有植物,甚至没有其他的生命。想到石柱上那密布的头骨,还有那山壁上的图案,她便对这里保持着警惕之心。
    越往前走,光线便越暗,大地似乎呈弧形开始收紧。
    她并未再听到那脚步声,只是往前走了有四五里的样子,前面传来了说话声。说话声很轻,她并不能确定那是人的声音,还是风的声音。所以,她继续往前走,当那说话声变得清晰起来时,她就停了下来。她看到了人影。
    两个人影蹲在地上,似乎在找寻什么。
    “怪了,”一人道。“怎么不见了呢?”
    “你确定看见了?”另一人道。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真的假的还是能分辨的。”最先开口的人道。两人背靠背注视着自己的脚下。
    “那是什么东西?”
    “圆鼓鼓的,好像是一只猫。”
    “猫?”
    “只是好像,我也不确定,一溜烟跑到这里。”
    “可是这里并没有任何痕迹。”
    “怪了,怪了!明明是溜到了这里,怎么会没有任何痕迹呢?”
    “嘘,别出声,有人。”
    那两人忽然站了起来,然后一晃身到了左侧十丈之外。在那里居然有一片岩石。岩石如同珊瑚丛,有数尺高。那两人弓身站在那里,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前方。果然,有人从前方走过来。
    当那人进入视野,那两个躲在岩石后面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那人,居然没有脑袋。
    躲在岩石后面的人望着彼此,眼眸深处的惊讶和恐惧一览无余。
    而在远处的女子此时也躲了起来,她内心里的惊讶远比那两人更甚。无头的人,居然还活着。她想到山壁上的图案,那一个个自愿被斩首的人。他们或许知道,自己并不会死。
    那无头的身影停了下来,似乎在找什么。不一会儿,无头身影蹲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抚摸了一阵,旋即又站起身,转身朝右侧快步走去。当那无头身影消失在昏暗中,躲在岩石后面的人便走了出来,来到那无头身影先前抚摸的地方。
    “他在找什么?”
    “难道是那只猫?”
    “你听说过无首氏吗?”
    “无首氏?好像在哪本古籍上见过,但没有什么印象了。”
    “我们过去看看。”
    那两人朝着无首身影消失的方向快步而去。四下里一片寂静,连风似乎也消失了。她走了出来,沉吟半晌,也跟了上去。光线更暗了,视野已是一片漆黑。越往前走,空气也越滞闷。她边走边想,图案,无首,祭台,远古的灾变,却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隐约觉得在远古有一群怪异的氏族,为了应对灾变而斩首求活。生命无首,自然是会死的,可是他们竟然还能活下来,这已超脱了生命的规律。
    他们施展了什么法术,能死中求活?
    那是一场怎样的灾变,能让一群人甘冒风险?
    前面的人忽然停了下来,她连忙刹住脚步。
    “怎么了?”一人问道。
    “我们最好别过去。”另一人道。
    “为什么?”前面那人道。“你发现了什么?”
    “前面,”同伴道。“很危险。”
    空气里弥漫着亘古的气息,那种深邃而蛮荒的气息,让生命警惕起来。黑暗中,有物体绵延,宛若是城墙。在那物体之上,有东西在滑动。忽然,一点光窜了起来。光亮撕开黑暗,视野中便出现一座狰狞的山坳。那山坳似乎并非山坳,而是巨人的脑袋。
    前面那两人和她都大吃一惊,寒意自心底深处迸发出来。
    栩栩如生的头颅,不只是人工而成,还是天然所成,卧在大地上。那入口,是头颅张开的空洞的嘴巴。鼻孔,眼洞,黑漆漆的仿佛随时能飞出怪兽来。
    前面那两人在犹疑,而她已是绕到了一边,来到了山坳的附近。
    气息更森冷了。
    她悄无声息的飞了进去,迎着那寒冷的气流。
    山坳的深处,有一处祭台,祭台后面是一颗巍巍的古树,古树盘根错节,将祭台环绕住。四下里簇拥着植物。植物如同钢铁浇筑而成,黑魆魆的散发出森冷的光芒。
    她在距离祭台百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望着在祭台上伫立的无首身影。那无首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在等待什么。
    当一道光在虚空绽放,整个天地的气流骤然涌动起来。
    她仰头凝望,狂风在上空呼啸,气流如巨浪般翻滚。
    那无首身影张开双臂,身体里发出那晦涩难懂的音声,如祈祷,如吟咏,如歌唱。祭台后的那棵古树这时候晃动起来,枝条纷纷舒展,根系如螣蛇漫舞。
    狂风席卷,祭台下沉。
    光从半空中垂降下来,让整个山坳变得苍白。
    祭台已经下沉到视野之外,根系舞动的更加厉害,古树剧烈的摇晃。当一颗颗头骨从树冠中落下来时,一条根系忽然破啸而出,刺向远处的她。她猛然回神,跺地旋身朝后面退去。根系刺中山石,山石破碎化为齑粉。一条条根系密密麻麻的朝她飞去。
    嗤啦一声,一道寒光忽然在面前斩落,根系断为两截,倒缩而回。
    “我就说是你。”
    一人大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欢喜和责怪。她回头望去,却是先前那两个人。这两人身材高大,装扮却是怪异。
    “荼蘼幽鬼前辈。”
    “小荷姑娘,你可是让我们好找啊!”
    大地猛然一震,便发出刺耳的轰鸣之声。幽鬼面色一凝,大声喝道,“快走!”三人旋身退飞,可是,大地崩溃,泥土山石化为虚无,一股庞大的力量卷袭而出,刹那间罩住他们。
    “不好!”
    荼蘼声音一落,三人已是被拽入了那无底的虚无之中。
    整片天地,如时空崩溃一般,飞快的化为虚无。
    再无山,再无地,只剩下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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