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染濯便就应了夏景笙这举国下拜的请求,他还是同意先送夏景言回明夏,再由明夏遣送和亲队送公主和亲,他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婚礼,他也不想夏景言一辈子担着一个被抢去的骂名。
夏景言会陪着周染濯一齐登上周国的至高之巅,她就是光明正大的皇后了。
只是,在夏景言走之前,周染濯还是拉着她,在她耳边威胁恐吓:“你若是敢走了不回来,我便带兵打过去,抢也把你抢回来,我可不在乎什么名声!”夏景言自也不敢再抱逃跑的心思。
一生悲凉苦,踌躇不能忘。
接回夏景言,夏景笙一见周军退兵,便立即下令众军启程返回颖都,明夏军浩浩荡荡的逃了,周染濯自也料想过这样的结果,夏景笙素来疼惜他这个妹妹,怎么可能愿以夏景言的和亲换东江太平?但周染濯并不着慌,他早想好了对策。
颖都城
“来人,将公主送回黎和宫!”夏景笙一进宫门便令下人道。
夏景言也只能是抬眼看着,没说什么,她知晓夏景笙生气,顶撞,劝告,没用的,她的皇兄是皇帝,他总会想通的,江山为重,社稷为重,一个公主又算得了什么。
立即便有人来请夏景言,为首的太监躬着身,颤颤巍巍道:“还请公主上轿。”
夏景言只得叹了口气,在陆朝芽的搀扶下上了轿,回了黎和宫。
整个白日里,夏景玄、夏景宸、言玉、陆朝芽、墨书瑶,都在守着夏景言,只道是:“阖家团圆却非欢,愁眉哀叹沉满院。”
唯独夏景笙,他只守在门口,却从不敢进门去,他打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即使在天下人看来,他这样好的兄长怕是这世上也仅此一个,夏景笙的心里也满是愧疚之意。
夏景笙打胜了袁军,却打不胜周军,他岂舍得让夏景言离他千里之外啊?那样,夏景言的喜怒哀乐,他这个做哥哥的如何得知?又怎么放心的下?况且,他还一时冲动打了夏景言,夏景言怕是很死他这个哥哥了吧?
晚间了,夏景笙才遣散众人,独自探望夏景言。
“皇兄怎么这个时辰来了,政务劳累,早些休息才是。”夏景言边说,边从榻上坐起来。
夏景笙没有回答,只自顾自的上前,满眼的疼爱与怜惜,比平常还要超出许多倍,看的夏景言告反倒有些不自在,夏景笙伸手去抚摸夏景言的脸颊。
“皇兄怎么了……”夏景言最怕的便是这种不自然的柔和,她躲开了。
“言儿……”夏景笙却便还是凑了上去,忽又紧紧的把夏景言抱进怀里,“言儿,还疼不疼……”
夏景言本还惊异,夏景笙为何会这般,原来还是在意那一掌的事。
“早就不疼了,皇兄不必在意……”夏景言轻声说。
“言儿,别叫我皇兄!叫哥哥……”
夏景言一头雾水,她松开夏景笙,一脸的疑惑,“皇兄和哥哥有什么区别吗?”
夏景笙苦笑着,又将夏景言重新入怀,似乎不舍得放开一般,他轻声说:“皇兄这两个字,太远了。”
皇兄?远?也是,带一个“皇”字呢,说是说妹,更是君臣,周染濯对周染希的自称不就是哥哥么,他也嫌远吧。
“好,哥哥。”夏景言便就认了这个称法,倒真觉得舒坦不少。
特别小的时候,夏景言就是称夏景笙为哥哥的,后来懂事了,才知道改口叫王兄,如今这称呼换回去了,也好,就像回到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一样。
“言儿,哥哥让你受委屈了,哥哥错了,大错特错,哥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生哥哥的气好吗……”夏景笙的话中带着哭腔。
终也轮到夏景言去哄哥哥了,却有些手足无措,但那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反而把夏景笙逗笑了。
“哥哥的小傻瓜!”夏景笙笑着拍了拍夏景言的头。
夏景言便也就只能笑了,傻就傻吧,做哥哥的小傻瓜没什么不好。
“哥哥别走了……”夏景言拉着夏景笙的手耍赖。
“这么大个姑娘了,不会还要和哥哥一起睡吧。”夏景笙捏了捏夏景言的脸蛋,脸上是盈盈的笑意。
“就要就要!言儿还小呢!”夏景言依旧拉着夏景笙的手不放,她想着,就让自己再耍一回赖吧,这一次,只是夏景笙的妹妹。
明日便只是明夏的公主了,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好了,小坏蛋。”夏景笙让夏景言躺到榻上去,帮她盖好了被子,“睡吧,哥哥就在这儿陪着你。”
梦里没有家国之怨,梦里没有大军压境,如果这一生,永远都在梦里该多好啊。
可公主不能一直梦下去的。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李谦的声音,夏景言从混沌中醒来。
“李公公,这大清早的,找公主何事?”又是陆朝芽的声音响起。
“回郡主娘娘的话,陛下在朝堂上与众大臣吵起来了!众大臣张罗着要送公主去和亲,但陛下不允,非要再起战,绝不肯交出公
主,还说若再纠缠,便要杀尽一朝给公主陪葬啊!”李谦匆匆忙忙的说:“老臣这才偷跑出来,还请公主前去劝解!”
“本公主知道了。”夏景言的声音中屋中传出。
李谦立刻躬身作礼,不一会儿,夏景言穿着素白的寝衣推开了门。
“李公公,可否请您去将众卿予本公主和亲的婚服拿来,本公主穿了,好去见皇兄。”
“是。”
夏景言答应了,李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赶去尚衣局拿婚服。
公主“懂事”就好。
等到婚服到了,陆朝芽与慎儿便不情不愿的给夏景言更衣,这一嫁,千里之外啊。
只可惜夏景言偏就是个懂事的公主。
朝堂内的言语,夏景言只能躲在门前泪泣。
“还请陛下不要为了公主一人,害惨了明夏万民呐!”
“天下百姓又何人不是陛下儿女,还请下送公主和亲!”
“放肆!再敢多言,全都拖出去砍了!”
“陛下便是诛臣九族,臣也要说!公主嫁去南江便是皇后,是周皇的正妻,苦不着公主,再说,周皇尚在明夏时便已是驸马!公主与驸马恩爱人尽皆知!公主受不得苦的!”
“陛下,作为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又有明夏作后盾,南江何敢为难公主啊?!”
“你们会这么说,不过是嫁去南江的不是你们的心肝宝贝!李太傅,若嫁去南江的是你的女儿,你可还会这么说!朕一手将言儿带大,这么多年朕何时离过她!再说,朕若只是想让言儿做皇后,当初便不必造反!有我夏家护着,袁帝又能耐言儿何!”
“陛下!明夏再经不起战争了!!!”
“当初若不是言儿领军,明夏也早亡了!还轮得到你们一帮废物在朕这里说三道四!想我堂堂明夏,竟让一公主出征!真不知联
留你们何用!竟躲在女流之后苟且偷生,到头了竟还要以女流和亲换自身平安!”
“陛下!”
“陛下!三思啊……”
“再无须多言!”
老臣们个个低头叹气,却也都再无话可说,夏景笙说的也确实都是事实。
当初是靠公主保护,现在还要送公主去和亲。
但老臣们岂会如此这般就心甘情愿再去打仗?论谁在这时都会想着以一个人的牺牲换一国平安的,他们哪是真为夏景言着想?就算夏景言过去就被周染濯折磨致死,那又怎样呢?无非他们在灵堂前哭上一哭罢了。
好在,公主懂事啊。
一身红衣进朝堂,戎马巾帼亦难忘。
夏景言按老臣们所想,着一身婚服进了朝堂,行礼下拜,自请嫁去南江。
“言儿……”夏景笙的心绞着痛,“哥哥可以为你征战的……”
“哥哥,罢了吧,我从未为明夏付出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再让明夏为我付出一切。”
朝堂上默然一片,屏息等待着夏景笙的决择。
“言儿,你孤身一人前去南江……一个月,你在周染濯身边呆那一个月,你还嫌不够苦吗!你嫁过去那就是一辈子啊……”
夏景笙简直要忍不住的殿前失仪了,就像下拜周染濯一样,他为了夏景言,早就不在乎脸面了,可苍天却还是时时要将夏景言从他身边拉走,拉向地狱。
夏景言苦笑,跪地,叩头。
“愿以一人之身,换得万世太平。”
老臣们喜笑颜开,统统跪地支持夏景言,“公主深明大义,臣等恭祝公主与周皇夫妻同心,携手百年!”
夏景言又笑了,无奈的笑了,边笑边摇着头。
讽刺,真讽刺。
夏景笙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说,说什么。
夏家为东江牺牲一切,这可真是什么都牺牲了,他叹着气,缓步上前,扶起夏景言,却什么都没说,径直又走出了大殿。
夏景言看着夏景笙的背影,那么“年迈”,那么沧桑。
哥哥老了,苍颜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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