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拂煦还是一如既往的损,同他温和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称,不过三日,逐安冻伤刚好,他便把逐安叫到了屋外。
“喂,你给我到这里来。你别赖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快些兑现承诺吧。做不到就赶紧滚下山去罢。”
逐安一点也没有介意拂煦的态度,恭敬回道:“前辈请说。”
拂煦又是冷哼一声,被逐安的态度弄得很是不快,“第一件事,你且将我手中的木剑斩断,那这第一件事便算你做到了。”
拂煦说完,从身后拿出两柄瞧着一模一样的木剑,随手扔了一把过来给他。
“用这把,不许用你腰上那把,也不许用内力。”
逐安接过木剑,握在手里比划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惯来使用长情,这柄木剑握在手中略微显得太过轻飘。
还不等他适应,拂煦便提剑攻来,直指他的面心,逐安不慌不忙沉着应对,后撤一步,提剑挡住了攻势。
“咚!”两柄木剑短暂相接,发出不同于铁剑那般,钝钝的一声,叫人听惯了铁剑的清脆声响后,觉得甚是怪异。
不等他细思,拂煦的木剑像一尾吐着信子的蛇,咬紧不放,追逐而来,逐安稳住心神去捕捉拂煦的动作。
逐安很快就发现,拂煦的武功很是精妙,倒也不是压倒性的功法,只是他的身法似乎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如同飞鸿踏雪,雪不染足,明明是重重踩在雪地上借力,却永远都只留下一个十分清浅的足印,甚至有时只以足尖短短点地,轻功极为精妙。
由于身法过于急速,很快就出现阵阵重影,然而,雪地上仍是鲜少留下足印,就好像是拂煦一直在半空飞一样。
逐安忽然有一点懂了,为何冠以拂煦之名,如同飞鸿拂过雪地,却是连雪都不曾因脚下的温度而融化分毫。
又是在雪地里,直叫人看得眼花缭乱,眼睛生疼,逐安不再刻意盯着拂煦的身影,找准机会出了一剑,正中拂煦手中的木剑。
然而,他分明已经使了全劲,拂煦手中的木剑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像是他使的劲力被悉数化去,木剑的攻击仍是轻飘飘的。
这一剑过后,逐安没有再发起一次进攻,只是格挡着拂煦的进攻。
逐安面色沉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目光盯着手中的木剑,若有所思。
拂煦不待他深究,再次攻来。
很快,拂煦的攻势愈发急促,身影飘忽,如同鬼魅,重影叠叠,可见轻功造诣之深,若是武功稍差些,根本追不上他的动作。
逐安一直以木剑防守,进攻被身法极速的拂煦悉数躲开,一直未能成功斩断拂煦手中木剑。
拂煦趁机赶紧说道:“哼,我说的是将我手中的木剑斩断才行,你一直防守,如何能做到!”
又是一下,木剑相接,钝钝一声。
逐安眉头皱了起来。
有一些说不出的怪异。
拂煦又道:“比试的时候还分心,我看你是不太想赢了!”
而后又是趁逐安眉头紧皱时,飞快击中逐安的手腕,将逐安手中的木剑挑落,端端插进一旁的小雪堆里。
木剑晃了晃,声音空洞,并不扎实。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少年人,你还年轻。”将逐安的剑挑落后,拂煦得意洋洋的说道。
事事秉持敬畏,这道理,逐安从来都懂,他也未曾掉以轻心,只是他未曾败得这般彻底,他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用不了这柄木剑。
以为逐安比试输了正是难过,拂煦抓紧机会再次毫不客气得嘲笑起来,“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你如何入世救人?”
逐安盯着雪堆里的木剑一言不发,就在拂煦脸上的笑意有些滞涩的时候,逐安终于把视线从木剑上移开了,看着他再次开口了,声音无所动容,并不为这次的失败而懊恼,只是依旧坚定如初,诚恳的请求道:“请前辈再给我一月的时间,一月之后,再同前辈履行约定。”
拂煦先是面色一赧,而后负气一般甩手进了屋,“随你!”
○
转眼便是一月而过,又到了两人约定比试的日子。
一月之前,拂煦便是用手里那柄木剑,端端握在掌中,手腕一翻,将他给逐安的木剑挑落,插在雪地里。
今日,拂煦仍是环抱着那柄木剑,好整以暇的看着逐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还以为是逐安看出什么来了,医仙的徒弟不过如此。
逐安这一月以来,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每日清晨天色都未亮便提着那柄木剑去练,练的也不过是些极为简单的剑招,却是一招一式,稳扎稳打,极为认真。
有时剑锋掠过之处,雪花汇聚,隐现剑气。
然而,拂煦认为这只不过是故弄玄虚,对此嗤之以鼻。
逐安恭恭敬敬作揖行礼:“一月之期已到,还请前辈再次赐教。”
这一次,拂煦仍是以身法应敌,杀伤力不强但剑法极快,然而逐安一直不慌不忙,将拂煦的进攻悉数化解。
久攻不下,拂煦此时明显有些着急,大喝一声,急急刺来。
逐安这次却没有躲避,只是在拂煦落地的那一瞬,拼尽全力,将手中木剑挥砍过去。
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两柄木剑相接后,这次不再是钝钝一声,而是更为沉重的闷响,逐安手中的木剑像是尽完了最后一丝义务,再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击,先行断裂。
这结果叫人惊讶。
拂煦先是一愣,而后心中一松,原来不是他手中的木剑断了,叫他虚惊一场。
这就是他意料之中的结果才对。
而他手中的木剑根本就没有被逐安斩断,那便是他赢了,再说了,他并没有不近人情,他已经给过逐安两次机会了。
拂煦得意洋洋的冲逐安展示着他完好的木剑,依旧毫不客气的嘲笑一通。
“这可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你还是输……”
然而话音未落,不过一瞬,拂煦手里的木剑却从剑柄处寸寸碎裂,只剩一点藕断丝连。
一把完全破碎的木剑,不过成了一堆烂木头。
木剑的碎片从他手中跌落,掉落在雪上,拂煦大惊,“这!”
他抬起眸子审视起逐安,一时不知道如何言语。
他此时有些不确定逐安是否在上次比剑的时候,就发现了手中所持木剑的端倪,然而那时逐安什么都没有说,甚至,逐安像是一汪一眼便能瞧得见底的泉,他的心思,他的执念,他的索求,拂煦一目了然,此刻也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没有因为比试的胜利而得意忘形,只是看着他,仿佛他知道,为了他心爱的女子,他便是有了一定要获胜的理由。
然而,他没有告诉逐安,也绝对不会说出口,其实他给逐安的那柄木剑被他事先动过手脚。
他的轻功一直是他的底气,他甚至可以狂妄的说自己的轻功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所以相应的,他武功其实并没有那么好,真刀实枪的话,他也讨不着太大便宜,然而他如此笃定的提出要同逐安比试的要求,如此笃定逐安会输,不过因为他使了一点小小的诈,他给逐安的那柄木剑,所用乃是一节枯木,木头芯子都被虫蛀空了,如何能用?总之在他手里的木剑断裂之前,一定是那把坏的木剑先断,按照他的想法,用这样一把枯剑,逐安无论如何都是斩不断他手中那柄剑的。
当然,他并不觉得自己使诈有何不妥,也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甚光明磊落,他素来不爱理会那些繁文缛节,世俗的框框条条。
他不过是想给逐安上一课——人,有时候得学会放弃。
他惯是秉持着这一信念的,毕竟他如今也这一把年纪了,别的不说,至少是觉得自己将自己的人生已经看得通透,无论如何,前尘往事,他什么都改变不了,所以他千里迢迢躲进了这雪山里,为得就是避世。
他厌恶着世上的情深意重,厌恶着人们口中的海誓山盟。
因为有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也可以说是,他放弃了。
可是……
他看着自己手中仅剩的剑柄,心口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汹涌而出。
莫不是,其实一直以来,错得是他?
那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还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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