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服!那么多人都违反军令,凭什么就惩罚我一个?!”
荀虎仰起头,直视柳崖子的目光,不闪不避,惹得一旁的邵良直翻白眼。
合着小爷我就不算人是吧,亏老子还辛辛苦苦帮你打圆场!
“荀虎这厮当真觉得自己修炼得比别人快些,就算个人物了,若不是蒙师父他老人家厚爱,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跪在地上的羿升此时也抬起了头,他要看看眼前这位一向儒雅的太守大人如何应对。
“大人……”
然而情况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柳崖子不再多言,直接抬起手,猛然一掌按向荀虎的天灵盖!
“什么?!”
千钧一发之际,荀虎拼尽全身力量抵挡死亡的到来,他不是不想躲开这一击,只是身体已被对方雄浑的真气压得无法动弹,没奈何,唯有眼睁睁看着那手掌越来越近!
若是这一记掌法打实了,以其区区金丹大圆满的修为,只怕立刻要饮恨西北
“——尔敢!!”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在半空中便将长剑舞得飞起,直刺柳崖子后背!
“呵。”
柳崖子冷哼一声,却并未收回那一掌。
只见他身形横转,真气翻涌,道袍鼓动之间,万千光华闪动,天地顿然失色,如同被撕扯的画卷,在众人的眼中,只留下他那平凡的一指,点在了剑锋之上。
——叮!
强劲气浪翻滚,将来人震得退开数十步,一直退到由玄铁制成的城墙边,然后猛地撞了上去,将那玄铁都砸得粉碎,这才稳住了身体。
“怎么可能!这怎可能只是元婴后期的力量!他怕是离着元婴大圆满,与那几个巅峰之人,也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了吧!”
来人心头掀起滔天巨浪,便是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广德道友,你这是何意?”
刚才出手偷袭的,正是荀虎的师父——广德真人。
封魔堂一直以来,主修战场攻杀之法,行事之间往往大开大合,对人情世故极为不讲究,少有圆滑迂回,因此当日荀虎犯下过错之时,广德真人虽用神识瞧见了,却也没当回事,只是在其返回后训斥了几句。
不想今日柳崖子竟然主动挑起了事端,要将荀虎二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重刑责罚。
那邵良倒也罢了,其行事畏手畏脚一点也不像他,自己无非看在他的家世背景上,才勉强愿意收其为徒。
倒是这荀虎,颇有广德真人年轻时快意恩仇的模样,因此深得他的喜爱。
广德真人原本也只是暗中躲在一旁,稍稍留意这边状况,本以为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情,却不想这柳崖子胆大包天,不顾昔日道友情面,竟是直接下死手!
无奈之下,他只好现出身形出手相救,原本他的修为便差柳崖子一阶,仅是元婴中期,以弱对强,即便是偷袭,对封魔堂的修士而言倒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倒是自己明明出手偷袭,却仅仅一招便落了下风,这才是真正令他觉得颜面尽失的地方!
广德真人幡然醒悟,柳崖子恐怕早已发现了自己,刚刚打向荀虎的那一记杀招定然有型无实,目的只是要令自己现身罢了。
思及至此,广德真人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善。
看来这柳崖子,是铁了心要给他们这些“不讲规矩”的修士上一回眼药了。
“太守阁下,你既已达成目的,何必再苦苦相逼,大不了我代劣徒荀虎,向诸位陪个不是,今日你我各退一步,此事就这么了结了,可好?”
在广德真人看来,自己被柳崖子算计,丢了天大的面子,已是吃了大亏。
况且大家都是除魔卫道的战友,大敌当前,柳崖子身为函谷关太守,定会有所顾忌,不如自己先行开口,给他一个台阶下,也好结束这闹剧。
柳崖子却并不看他的脸,反而转向司徒空见开口问道。
“将军阁下。”
“属下在。”
“荀虎按照函谷关的军法,该当何罪?”
司徒空见沉吟片刻,望了一眼立在远处的广德真人,摇了摇头,说道。
“蔑视禁约,驰突军门,妄为是非,挑拨军士……还有,不服管教,怒其主将,这每一条,都可当斩!”
柳崖子点了点头。
“广德道友,你可都听见了?”
“即便如此,法理不外乎人情,何不命我这孽徒保留有用之身,戴罪立功?”
说话间,广德愤而指向荀虎。
“你这孽障!还不赶紧知错伏诛,向太守阁下赔礼道歉!”
荀虎瞧见即便是自家师父,也难保自己太平,虽然心中不忿,但只好跪地认栽。
“太守大人,晚辈知错了!”
到此为止,事情已告一段落。
瞧见尘埃落定,暗地里围观的众修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那道吼声惊动了不少闭关修炼的人,使得他们纷纷将神识探向此处,想要探一探柳崖子的底线,却不想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想必在闹出如此事件后,他们日后会安分不少罢。
“师兄?”
唯有徐青娥发现情况不对。
因为柳崖子,依然没有散去掌心的真气。
“迟了。”
当着无数人的面,他反手将真元打向荀虎,隔空击在了对方丹田,这一掌又快又狠,全场竟是无一人阻挡得了!
“——不!!”
广德真人的反应可以算的上迅速,身形腾挪宛如疾风,便要出手相救,却被柳崖子另一只手阻拦,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化作一道流光,撞进了一旁空荡荡的马厩,埋在废墟之下。
“我的好徒儿呀!!贼子!我和你拼了!皇极破天拳!!吔!!!”
——轰!
澎湃真元自广德真人周身喷涌而出,将地面都削去一尺!
徐青娥见着不对,伸手招出一道屏障,护住了一众凡人,其他围观的元婴高手暗道不好,亦纷纷出手化解广德真人招式的余波。
“这柳崖子忒不讲情面,视如己出的徒儿被其所伤,广德老儿怕是要气疯,这架势,看来是要动真格的呀!”
柳崖子见此凶恶至极的一拳,却是不闪不避,抬手间层层涟漪向外浮动,隐约可闻龙吟之声,一掌既出,那广德真人的拳风顿时如同泥牛入海,漫天杀意被尽数破去。
“好一记混元两仪手!竟能轻易化解老夫这一击,但那又如何了?!今天你我必须分出一个生死!”
眼见不敌,广德真人仍然不肯退缩,一身修为施展到最高境界,整个身体猛然胀大起来,仿佛山岳一般,接着一股庞大威压铺天盖地席卷四方,漫天无形气流,冲击着柳崖子的身影。
“哼!”
柳崖子只轻喝了一声,随即双手合十,双目紧闭,一道粗如碗口的青冥光束从双掌射出,直接与空中那座山岳般的广德真人撞到一起。
——轰隆!
两道绝强力量相撞,产生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柳崖子脚下的大地猛然塌陷,块块石砖被震得粉碎,遍地满目狼藉,唯有他周身三尺之间仍维持完整。
广德真人却是倒飞出去数丈远,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噗!”
广德真人今天已是第二次被击飞出去,而且一次比一次惨,孰强孰弱一眼便知。
但他却是毫不放弃,欲要再次扑向柳崖子。
——阿弥陀佛!
“广德道友莫要冲动,太守阁下一言九鼎,你还是快快去看看你那徒儿吧!”
便在此时,忽然漫天梵音传来,手持降魔杵的金色佛像自天而降,双眼怒瞪,面容肃穆庄严,拦住了广德真人去路,从那佛像脚边幻化出一道身影,乃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他身上袈裟散发出浓郁的神光,照耀得整片天地一片金黄。
围观的众修纷纷松了口气。
“司空那个老秃驴终于还是出手了!”
若是广德真人与柳崖子真的生死相拼,函谷关内怕是难以有人能从正面阻止,无论谁输谁赢,都会极大影响军中士气。
好在司空和尚突然出现,一语点醒了广德真人,后者幡然醒悟,一跃而起冲向马厩,将荀虎刨出一看,果然还剩一口气,若是救治及时,确实可以留得性命。
只是其经脉俱损,金丹破裂,即便治好了外伤,想要恢复以前实力,怕是需要几十年的功夫,甚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日后结婴。
他想到之前柳崖子那一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冷哼一声,抱着荀虎,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司空和尚叹息一声,转身向柳崖子一众行了礼,随即坐着莲台飞入云端,他要去看看荀虎的伤势。
“佛门颇多治愈之法,兴许自己能帮上广德老友一些小忙,只是二人如今产生如此大的隔阂,却是老朽难以化解得了的咯。”
其余一干人等表情各异,任谁也未曾想到,这样一件小事,竟差点引发了两个元婴强者间的战争。
——咚!咚!咚!
羿升临走之前,以头抢地,狠狠磕了十下,直到额头一片鲜血,方才在一众斩魔卫的搀扶下离开。
邵良看得是心惊肉跳,将督军叫到一旁,偷偷耳语,命其等下对自己的杖罚,要往死里打,若是柳崖子突发奇想要来查验一番,也好有交代……
此时,忽又有一道流光飞来,化作一位白衣少年,他一落地,瞧着此情此景,心知自己来得迟了,小心翼翼地凑到了徐青娥身旁。
“青远,你小子这时候还跑来干什么?之前都去哪儿晃悠了?”
“徐师叔祖,我去查看那被打伤的兵士的情况了啊,所以没留意这边情况,不知结果如何?”
徐青娥表情稍缓,叹息一声。
“要是这帮臭小子,都像你一般有心就好了,那几名士兵情况如何?”
“不是很好,荀虎那呆子下手有点狠,但我的医术可是得了您的亲传啊,这点如何难得倒我,轻轻松松便治好了,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徐青娥点了点头,显然她对自己这个师侄颇为满意。
想当初掌门师兄,让两人帮忙照看一下他的独孙时,自己还颇为头疼,要知道,青远在青霞宗里,可是远近闻名的捣乱分子,也不知道让他来了这函谷关,会整出多少幺蛾子。
谁想这小子反而在这边荒之地,混得风生水起,不仅和普通士兵关系交好,与各宗修士也颇有往来,就是为人依然散漫,虽然天赋极好,但一直不喜修炼,因此哪怕青远与荀虎同岁,目前却只是金丹前期的修为,差了对方整整两个小境界。
思及至此,徐青娥只得出口告诫。
“莫要成天东奔西跑,需好好修行才是,眼下时局不稳,我和你柳师叔祖可没法一直保护你。”
青远感受到徐青娥语气中的严肃意味,心知对方并非夸大其词,连忙回应道:“徒儿明白了。”
“莫要再搁这里添乱了,去吧!”
待白衣少年离开,天地终归于沉寂,残垣断壁之间,仅剩夫妻二人。
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柳崖子先打破了宁静。
“你是否觉得我做错了?”
徐青娥摇了摇头。
“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最后。”
柳崖子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妻子,最终还是忍不住,将她揽入怀中。
“对与错,其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但若是不这样做,只怕还不等魔教大军压境,这函谷关便要不攻自破了。”
“就没有更好的选择吗?”
“或许有吧,但我的话,却只能想到这种笨办法。”
柳崖子在做太守的这么些年里,为人处事小心谨慎,总是三思而后行,慢慢便陷入到了的一种负面循环之中,无法自拔。
“或许是太迟了也说不定,又或许在之前的十八年里,自己便不该犹豫,应果断地快刀斩乱麻才是。”
恍惚间,柳崖子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即便动了手,自己却仍改不了婆妈的习惯,若是换作那人,恐怕会做的更加彻底、更加果断,仿佛一切都运筹于自己掌心一般,若他才是这函谷关的太守的话……”
然而,柳崖子心知肚明,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个能令自己心甘情愿称其为大哥的人,如今却已不在世上的任何一个角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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