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司。
作为凤口城的一般警卫机构,有着颇深的历史,其最早诞生,可追溯到当年水淹河桦州,林氏举家搬迁至铜水之时。
当时凤口城初建,百废待兴,其中鱼龙混杂,来自各方的难民诸多,虽然大多数都安分守己,但随着时间推移,久而久之,城内拉帮结派、欺男霸女之事便开始层出不穷。
为解决治安难题,凤口城从凡人中调配出了一些个中好手,由贡海国设立官级体系,林氏负责日常管理,组建了暂时性的警卫部门,用以遏制城中种种犯罪事件。
后来城市发展步入正轨,百姓安居乐业,庞大的生灵气息,却又使得一些牛鬼邪神躁动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事态便远远超出了护城司的能力所及。
可由于修士往往专注于修行,大多不愿处理刑侦调查等琐事,因此每当近郊出现邪魔作祟时,仍需要护城司先派人调查备案,然后再将对现场的判断,交给由实力高强的修士所组成的武力组织——麒麟院,令其派遣夜翼卫到现场摆平。
好在发生于城中的祸事,从凤口城建立起后的几十年间,都未曾有过。
直至今日……
护城司现总教头林炳,也曾是一名颇有实力的凡人武者,可早年时候在一次行动中,不巧撞见了尚留在原地的邪魔,差点丧命,虽侥幸活了下来,却在身体里留下了暗疾,因而无法剧烈运动。
自那以后,他已很少再亲临现场办案。
然而这一次,却是由不得他不来。
“唉,目前凤口城周边各地异变频发,妖兽横行,麒麟院那边已没有多余的人手了,但这回的案子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我做教头这么多年,如此惨绝人寰的尸体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你就把我找来了?”
章鸿天撇了撇嘴。
“瞧您这话说得,太爷,您能赏光来此赴约,已经超出我的意料了,可不敢劳您费心,只是若是太爷在看过现场后,能够给小的指点一二,或是给我引荐几位得道仙师,那就再好不过——”
“行了行了,瞅瞅你那样子,大字不识两个,几句恭维话都说得满头大汗,我还不了解你?”
“嘿嘿嘿,俺粗人一个,确实不擅长说这些。”
林炳咧嘴一笑,满是伤痕的脸肌肉抽动,显得颇为狰狞。
他毕竟是武斗派出身,若是真懂得这些官场客套,又怎么会都过去几十年了,却仍在一个小小的护城司当教头?
“没办法,俺每次去麒麟院请人,不把态度放低点,都没人愿意搭理的,别看教头这位子看起来威风,但也就是个样子货,屁事儿不顶用!”
“我知道你有难处,但也别找我抱怨,这样吧,正巧我侄儿过来串门,他最近又结交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是个挺机灵的小子,等会儿我把他俩人交于你帮手便是……哦?真巧,刚说完他们就来了。”
恰逢此时,拄着竹杖的狄桓与白仇,一同出现在了街角。
由于林炳怕惊动太多凡人引起不必要的混乱,此行并未带太多人手……其实他原本还是领了几个人的,只是见过屋里的场面后,那几人受到了不小的刺激,都请假回家歇息去了。
也正因此,如今街道空空荡荡,也就剩下几个顽童,不顾官差的劝阻,在离得稍远的地方玩蹴鞠,打打闹闹喧哗得很。
砰。
便在这时,或许是那踢球的小童用力过猛,球一下子失去控制,竟朝着狄桓的脸面飞来。
“业精于勤荒于嬉,玩乐需适度才是。”
狄桓缓缓抬起手中竹杖,将飞来的皮球轻轻敲了回去,语气温和地开口道。
那为首的灰衣小儿把球捡起,看了狄桓一眼,抬头做了个鬼脸。
“呸!假夫子!”
由于狄桓与白仇都刻意隐藏了气息,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区区几个孩童自然瞧不出他二人的深浅,因此才有胆量进行喝骂。
林炳心头一惊。
他下意识地联想起自己往日里见的那些个修士,个个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对凡人的态度极其恶劣。
虽说这两个年轻修士是章太爷介绍的人,但凡事都有万一,若是他们真的迁怒于那几个熊孩子,恐怕官府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任何处理。
以仙为尊,乃是世俗常理。
可事情却有些出乎林炳的意料。
在林炳忐忑地注视下,狄桓只是笑笑,没有理会,身旁白仇眉头一挑,却被狄桓注意到,悄悄伸手拦了下来。
不再理会那几个顽童,狄桓与白仇径直走来。
“见过章老前辈,这边这位,恐怕就是之前所听说的林炳林教头了,在下狄桓,身旁这位则是白仇白公子,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白仇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咦、咦?哦哦,狄公子客气了!俺只是一介寻常武夫,受不得如此大礼!”
林炳慌忙躬身回礼。
白仇他是认得的,单论对方贵为章鸿天至亲的身份,便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衙吏可以轻易相与的,更不必说白仇年纪轻轻,却也已是金丹强者。
林炳身为凡人,虽对修士的境界强弱没啥概念,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一位金丹修士,放眼整座凤口城,不,是整个东海,恐怕也是无数大小家族的座上之宾!”
正因如此他才越发感觉古怪。
因为这白公子言行之间,居然对那位狄公子颇为尊敬!
“这狄公子确实如章太爷所言,为人颇有涵养,至于实力,恐怕也不简单!”
林炳暗自想道。
倒是章鸿天的表情有些奇异,他自然也发现自己这个侄子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虽然便是他自己,也曾对狄桓赞赏有加,可二人修为仍可以说是一天一地,白仇平日里又是个嗜剑如命的“莽撞”性格,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人真的能够做到平辈之交。
章鸿天忽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旧事,眼中一瞬间有些恍惚,不自觉将手放在了怀里的佛珠之上。
“罢了,白仇这性子,年轻一辈中能忍受得了他的恐怕并不多,人生所贵在知已,就由着他们去吧!”章鸿天心中暗想。
“好了,闲话稍后再讲,现在便抓紧时间将事情结果,我之后也有些事务,没法子在此停留太久。”
“太爷说的是,三位请随我来!”
茅屋门口,立着一老一少两名守卫模样的官兵,此时正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你二人还不快快拜见三位仙师,将自己所见所闻尽数告之!”
听着“仙师”二字,那名年长些的守卫眼中有了神采,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几、几位仙长贵安,小人乃是西门守正户部主事林昌发手下的城卫,名叫赵武,旁边这个名叫小七,是小人的后辈……我等与那屋内的王安本是同僚,那王安最近几日认识了位女子,双方眉来眼去,颇有谈婚论嫁的意味,我二人因此携着些酒食,前来祝贺,不想却撞见如此惨状……呕!”
兴许是想起屋内的惨状,赵武又开始不住干呕,好在他肚子里的东西之前都已吐了个干净,如今啥也没流出来。
林炳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将两名守卫赶到一边。
“我们赶到之时,屋内就只有王安那小子的尸首,至于他们口中的那名女子,不知是被掳走还是如何,并没有瞧见。”
说着将门前立帘掀起,领着狄桓三人向屋内走去。
忽然之间一股浓烈的臭味扑面而来,不由得令几人面色一顿。
“三位进去的时候小心脚下,那两个愣头青一时没忍住,留了不少污秽之物在里头——”
空气中夹杂着略带酸味的腐臭,只见昏暗的茅屋中,空空荡荡,仅仅摆放着几件桌椅和床铺。
“嗯?!”
狄桓向屋子的深处扫了一眼,瞳孔骤然紧缩。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个早已死去多时、骨瘦嶙峋的男人跪坐在地,周身贴满了各种黄纸,都是些用朱砂书写的符咒。
但三人关注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对方的身体。
对方胸前肋骨从中断裂,如牙齿一般向外凸起,腹内空空如也,瞧不见一块完整的器官。
此情此景,便仿佛从那尸体的肚子上,凭白长出了张血盆大口!
“魔教的手段?”
白仇眉头一挑。
“俺也是这么想的,除了那些魔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会对一介平民下如此毒手。”
“虽然不能排除是寻常武者所为,但是那些符咒又确有着些许真元附在上面,据我所知,某些修炼了奇异功法的妖魔,会特意选择具有特殊血脉的凡人,吸食其精气供自己修炼,依我看,这具尸体的情况很有可能便是属于此类,伯父、狄兄,你们怎么看?”
章鸿天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我与你想法不同,林氏一族的本家极其擅长筮卜之法,此地虽然远离闹市,但若有妖魔悄然入城,仍会在第一时间被其暗中出手驱除,更何况,四周并没有太多真元残留,想必只是某个心狠手辣且狡猾多端的贼子,行恶之后,假借这些符咒干扰试听罢了。”
林家擅筮卜,便是城里的寻常官兵百姓,都对此知晓一二,而这话从章鸿天的口中说出,却是更具有说服力,其所作推测未尝没有道理,只是林炳面色之间有些忧虑。
“林炳,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无需顾虑我这老家伙的颜面。”
“这、唉!此话该如何讲起呢……”
林炳不自觉地瞧了瞧周围,确信除了自己几人外再无他人,这才小心地开口道。
“其实,本家自半年以前开始,便开始逐渐封闭宗门,如今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传出来了!”
“还有这事?!”
章鸿天十分惊讶。
他思来想去,觉得应该是自己这段时间里,都在忙着调合安抚各大小商会,而林氏本家一直以来行事都颇为低调隐秘,这才遗漏了如此关键的消息。
“我来凤口城前曾听说过,本家即将从分家过继子嗣,这才命散落在各地的族中子弟于此集结,此事可否当真?”
“狄公子所听到的,应该只是民间的讹传,至于各分家子弟会这么早就聚集而来,乃是因为,林氏百年大典临近,最近族中事务繁忙,谢绝外人拜访……只是不知为何要连宗门都封闭起来,连与我等护城司之间的往来也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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