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嘞,热腾腾的包子嘞,再不买就收摊咯!”
集市之上人头攒动,各路商贩的叫嚷之声此起彼伏,有一白发苍苍的乞丐,兴许是饿的急了,朝着临街的包子店靠了过去。
“掌柜的,给挑个包子,要馅儿厚实点的。”
“好嘞,半块灵石一个!”
“能、能饶一回不?”
卖包子的年轻掌柜抬头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随手从蒸笼里夹个肉包子丢了过去,大抵是因为天寒,乞丐的手被冻得有些不听使唤,那包子在他怀里弹了几下,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唉这,不好意思,您——”
乞丐唯唯诺诺地张了张嘴,却见掌柜早已经扭过头去,叫卖的嗓音更大了几分。
“包子嘞,热腾腾的包子嘞,再不买就收摊咯!!”
咕噜噜。
乞丐腹中叫得山响,他只得缓缓蹲下,将那沾了灰沫儿的包子捡起,又可惜外面那层面皮,不舍得揪,于是乎伸出粗糙的舌头,在包子表面仔细地舔着,然后一边朝外走,一边朝地上吐唾沫。
恰逢此时,从街道的另一头,撒欢似得冲出来几个顽童,那为首的壮硕少年手里举着一红彤彤的串串,边跑还边扭头招呼同伴,一点也不看路,因此险些与乞丐撞了个满怀。
可这样一来,却是让他手里的糖葫芦被甩在了地上。
如今刚下过雪,官道上仍有不少泥泞,那鲜艳的山里红,转眼之间就成了泥里红。
没了吃食的少年一脸愤慨,这时身后三五同伴也跟了上来,几人相互招呼一声,堵住了乞丐的去路。
“你赔我!”
那少年大声嚷嚷道。
却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豁牙。
“小娃娃兀得猖狂,那东西原先被你拿在手里,又是从你手中掉落,关我个老叫花子什么事?”
“你这没长眼的狗乞丐,就因为你在路中间挡道,害得小爷我刚买的东西不能吃了,想不赔倒也可以,只是要让哥几个教训一顿,好从你那破嘴里敲下几个狗牙!”
“谁说不能吃了?你瞧——”
乞丐将糖葫芦捡起,在嘴里唆了几口,那糖葫芦瞬间变得锃光瓦亮。
“这不是跟原本的一模一样嘛!”
“……你!”
见着这如此恶心的一幕,几个少年脸上说不出的厌恶,撸起了袖子正要出手,那老乞丐却是突然间动作飞快,豁地甩出几块飞石,朝着少年们的面上砸去。
“这狗乞丐好胆!竟敢先动手打人!”
“他哪里来的石子?!”
老乞丐指哪儿打哪儿、百步穿杨,手里的石头,仿佛怎么丢也丢不完。
少年们来不及还手,只得四处躲避,本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却是在地上摸索半天,也没找着一块石头来。
于是他们只好暂避锋芒,一边逃走还一边叫嚣。
“你个老杂毛给小爷记着,回头定饶不了你!”
却是没有一人注意到,在他们身上,被石子砸出的淤青之中,有一条细小之物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消失不见。
——轰!
便在这时,远远传来一声巨响。
街坊百姓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纷纷翘首观望。
“看什么看!别搁这儿凑热闹!”
人群中钻出一众表情凶戾的巡捕,几下子便驱散了民众,并将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从房顶上拽了下来。
而那老乞丐,却是寻了条无人的巷子走了进去。
忽然间,他顿在原地,躯体略微抽搐,随即从身上落下一圆滚滚之物。
——咕噜咕噜。
乞丐抬起脸,他的右眼眶已空空如也,如今正往外渗出鲜血,模样看起来极为恐怖!
“真没想到,居然还钓上了一条大鱼,甚至反而把老朽钓鱼的杆子折了,真是得不偿失。”
他微微躬身,从地上捡起了眼珠。
却见那眼珠从中向外展开,露出了里面整齐的三对足,竟是一只通体金黄的蝉虫!
金蝉稍微又蹦跶了两下,终于是一动不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老乞丐也不感到可惜,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只金蝉,用手轻轻这么一搓,将其装回了眼眶中。
——啪、啪。
“金蝉不死身,果真玄妙非凡!”
身后突然传来的人声,使得乞丐全身骤然绷紧。
可转眼间他便认出了来人的身份,面上的褶子一抖,笑嘻嘻地看着对方。
“天魔宗的道法却也是了得,便是离老夫如此距离,都未曾泄露出半分气息,能以元婴中期的修为,接近后期修士不被发现的,恐怕也只有你季道元了。”
阴影之中,渐浮现出一颧骨凸瘦的中年儒士的身影,正是道化天尊!
而季道元正是他的俗家姓名。
毕竟他行事向来“光明磊落”,并不怎么“藏头露尾”,因此颇为知名,当日他曾现身于狄桓诛杀二兽河畔,如今却也已抵达了凤口城,不知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九蛊道兄言重,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雕『虫』小技?”
季道元一愣,忽地将手中折扇朝脑壳一敲。
“失敬失敬!道兄莫要误会,在下一时失言,可是没有领教一番阁下蛊术的意思。”
“呵呵,瞧你紧张的,我只是开个玩笑,你倒是当真了。”
“九蛊道兄的玩笑,普天之下也是少有人能担待得起,此事暂且不提,季某有事相谈,道兄请随我来,详情我们路上再说。”
小巷尽头,早已有辆马车停在那里。
那拉马的车夫见着九蛊真人的乞丐模样,本不愿令其上车,季道元于是从怀中又多掏了几块灵石交给他,车夫方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道兄,请。”
被凡人如此轻视,九蛊道人也不见生气,大大咧咧地往车厢里一躺,甚至还有闲心,从手里的糖葫芦串上咬下一颗,含在嘴中不住舔舐。
季道元摇摇头,随手打出一道禁制,将整个车厢封锁,防止声音漏出。
“道兄如此游戏人间,可真是好雅兴,只是不知这侦查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在你游山玩水的这段时间里,老朽可是干了不少活,不过尔等的消息倒确实灵光,林家的『眼睛』不知为何失去了作用,我那些个可爱的孩儿们,已经在地下工作了好些时日,那帮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仅如此,就连我在城里大大方方地杀人,都能险些被当做是凡人行凶,真是可乐!”
“这几日我在城外驱赶妖兽袭击村镇,派来的修士也只是一些泛泛之辈,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了!”
“我只答应你们破坏癸水大阵的运转,以及侦查敌情,除此之外的事,一概与我无关!”
九蛊真人眉头一挑:“要知道,尔等如今的对手,乃是当世顶尖的两位大圆满,若不是顾忌这些屁民的性命,她二人怕是早已飞升仙界,凭你我两个小小元婴,光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动土,已是如同茅坑里点天灯般的行径,修行几百年属实不易,你可莫要没有自知之明,白白交代了性命!”
季道元却仿佛听不出九蛊言语中的告诫之意,自顾自地开口道。
“只可惜,牢山道友的阵法还需些时日才能完善,如今便只有你我二人,成功跨过了函谷关那道天险,我知九蛊道友不愿冒这风险,不过——”
季道元唇齿微动,将一道讯息以真元波动的形式打入九蛊真人耳中,后者脸色徒然一变。
“开什么玩笑,他们怎可能请得动那一位?若没有参透天剑的剑意,他是不会走出北境的!”
“正常情况自然如此,但是如今却有一人主动找上了我们,用自己的命,换得那一位出手!”
“……莫非是!”
九蛊真人脑海之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于魔道之间流传已久的传说,眉头一挑,却是满脸的戏谑。
“嘿嘿,若是果真如此,那可真是有趣至极!杀亲又杀己,不愧是魔中之魔,可只凭他手中的刀,仍是不足以取城外仙山上那两位的人头。”
“道兄莫急,除此之外,尚在前线主持战局的缫丝鬼母,以及血魔老祖和煞面罗汉,这次都会参战,至于十二魔将,也会有五位愿意出手。”
“呵!好大的排场!绝世的魔刀,外加三位大圆满,确实是有极大的胜算了!嘿嘿嘿,不过,血魔老祖?”
九蛊真人面色古怪。
“听说在两百多年前,他还是元婴中期修士之时,被一个金丹期的小子,用阵法关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受尽屈辱折磨,道心受损,自此隐世修行去了,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确有其事,可假如你知道,那个金丹期的小子,乃是天剑的亲传弟子,估计也就见怪不怪了。”
“原来如此,这倒是合理了许多……况且话说回来,血魔老祖终究是成名已久的大魔头,修为深不可测,这点是可以肯定的。”
九蛊真人微微颔首。
若论起神通境界,这『滴血重生』,可是比自己的『金蝉不死』还精妙百倍的道法,即便九蛊真人达到与血魔老祖相同的修为,亦没有把握能够在他手上讨得多少好处。
如此来看,天剑门这一脉的传承,不可谓不恐怖!
假如对方在凡间哪怕留有一个弟子,魔教的日子都不会过得像现在这样滋润。
“好了,既然如此,老朽便不妨跟你们一起拼上一次,现在说说看你的打算吧。”
季道元将手中折扇合起。
“道兄如此善解人意,真是我魔门幸事!其实我等之前得到的消息,都是来自于一位‘弃明投暗’的道友,而这位内应阁下,前不久传信于我,说是林家最近即将举行百年大典,邀请我等前往一聚,共商天下大计,因此想请九蛊道友为我护行。”
“依你的性格,会信这种鬼话?”
“自然是对方给了我足以信赖他的理由,虽说如此,我等倒也不会任其摆布,只不过是颗稍有利用价值的弃子罢了,随时都可以抹杀。”
九蛊真人眯了眯眼,盯了季道元良久。方才长叹口气。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东海已安定太久,不能再给七岛喘息的机会了。”
“如此甚好,只是,由于道兄刚才在城中闹出那般动静,我恐怕林氏本家会加紧防范……”
“哼!还不是你们让我做些动作,好探一探林家的虚实,罢了,这个好说!”
只见九蛊真人张开大口,季道元瞳孔顿时一缩。
他这才发现,对方口中的并非是舌头,而是一条长着人脸的青蟒!
那青蟒忽如气球般膨胀,探出头来,血口一张,竟反过来将九蛊真人整个身体吞下!
“还是这幅皮囊用得更加习惯。”
九蛊原本苍老的声线,渐渐变得如同百灵鸟般悦耳。
他随即蛇尾一摆,竟是直接化为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
有那么一瞬间,季道元甚至认为这才是对方的真身,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如何?”
九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朝季道元招了招手。
“或许我该改称阁下为仙子才是了。”
“呵呵,嘴倒是挺甜。”
九蛊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根烟管,夹在了纤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吸了一口,余烟袅袅,眼神迷离。
“换成这个样子头脑清醒多了,倒是让我想通了一件事情。”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手持竹杖的青年身影。
“原本还当是那小子命大,碰巧避开了我的蛊术,如今看来,他怕是早已猜出我的跟脚了。”
“这世上还有人能看破臬桀鬼府太上魔主的伪装?倒是让在下好生好奇。”
季道元见猎心起,九蛊只得将当时的情况一一道来。
渐渐的,他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古怪,直到九蛊说完,方才伸手默默扶额。
“我等魔教中人,倒确实没有几个,会对孩童间的嬉戏了如指掌的。”
“嗯?什么意思?”
“没事,季某就随口这么一说。”
九蛊没有多想,吐了个烟圈接着说道。
“虽不知那小子是如何看出的破绽,但更令我奇怪的是另一件事,在你二人身上,不知为何,我闻到了相同的味道。”
“……哦?”
季道元原本那副儒士般的嘴脸,忽然间消失不见。
只见他半边脸变得仿佛脱水的干尸,嘴角裂开直至耳根,那面貌宛如九幽恶鬼!
“这一点,还望仙子详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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