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了宇文括,可知意味着什么?”那人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看着也江边站立的女子。
女子未理他,只是看着已有些泛黄的江面,看着那些浮动游过的船只,看着雨水入江的点点滴滴。
“若江州事败,宇文一族将不在我掌握之中。”
“而你……丝音,能落得如何下场?”
她美貌的面目望着南方,思绪也早已随着南飞的鸟儿而去。
她紧闭上眼,泪落双行。
京都的东边有一条也江,自北而去。
也江流入江州,支流汇入江城。
支流化为一条小河,名绿河。
绿河微波携着碧绿悠悠晃着,几条岸边小舟的木浆随之浮动。
江州在南,京都在北。
她好似就站在绿河河畔,眼见着河面有了些点滴。
冬寒落雨,轻薄如雪,随风斜落,连成一片,密密麻麻。时至冬末及至初春,哪怕是江州这气候常年温厚的地界,也仍有些许萧瑟的味道。男儿白衣,石拱桥上,望着清幽仿若湖水不动的河面,小雨缓缓入水只泛起点点涟漪的景象。
青色的水,邋遢的人,郁葱的水草慢悠悠地浮过映着男子蓬乱黑发的水面时,他终于收回目光来,转身,直接坐在冰凉的长着青苔的青石板上。
寒风细雨,不大,却在过路人的眼里,好像都下在了那位白衣男子的身上,应该还会有人想:“衣衫褴褛,流落街头,不是家破便是人亡,可怜人矣。”也不知从何时起,白衣男子坐着的身前已多了不少铜板。男子痴望着云天,双手指连,不知所想。
此时,石拱桥边的一道屋檐下的几双眼睛不时的盯着白衣男子身前的一地铜板,绿油油的青石台阶说不出的诱惑,肚腹的空虚感时不时带来一阵阵眩晕,迫使着也同样衣衫褴褛的他们站起身,并高抬起头,无法让自己的目光远离那些淋着雨的铜板们。
可白衣男子的身侧,有一把剑斜躺在石拱桥凸起的石柱上,连接着石拱桥的青石板。
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天下堕落的剑士侠士用几只手也数不清,若是有个好歹丢了小命,那可如何是好?
小雨渐大,激起朦胧的水雾。
黄纸伞一把一把的渐过。
许是肚腹的饥饿催促动了脚步,屋檐下的一人实在再忍不得,试探性地冲上了石拱桥,并小心翼翼地弯腰迅速拾了一枚离得最近的铜板朝向石拱桥的另一边疯狂逃遁而去。
原处,白衣男子视若无睹,依然神游在物外。
一道屋檐下另外几个捧着破旧瓷碗的人见状,连忙不顾风雨,涌上了石拱桥,在水雾间弯腰低抢着一地黄铜方孔的钱币。
有几把黄纸伞停在了雨间,他(她)们好奇的将目光投向那位白衣男子,好似在期待白衣男子会做出些什么应对来。
他(她)们抬起头瞧着白衣男子将手移向身旁的剑,并握紧,白衣男子起了身,他(她)们以为他会拔出剑来,赶走他面前恼人的乞丐们。可结果却让他(她)们大失所望,白衣男子仍然像先前一般视若无睹,不过拿起剑径自而去,留下原处还在因钱币争抢的乞丐们。
正当黄纸伞下的人们倍感无趣要转身离去之际,一声从绿河一侧传来的“捉贼啊,把那小贼捉住!”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白衣男子下了石拱桥,却恰好撞见一个抱着包袱的人重重摔在雨地里,溅起一些水花来,那怀间的包袱却顺势在雨地滑溜到白衣男子脚下。
众人以为他会捡起地间被贼人偷来的包袱,可他却眼睁睁看着从雨地里艰难爬起的贼人过来拿起包袱遁逃而去。
顿时有人自顾道:“嘁,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
还有人不信,仍相信事情会有变故,可白衣男子直到那贼人在水雾间不见踪影依然无动于衷,这才引得有人唾骂道:“格老子的,真真白费我那几个铜钱!“
好歹雨势再大,引得众人纷纷散去,追寻贼人的人好似也因这诺大的雨势而放弃了追寻到此。
白衣男子仰头直面大雨,乱发被打成几股缠丝往后落去,露出一张略微有些秀气的面容来,眉黛青颦,若是修起发来,用发髻缠住,配一件干净的白衣裳,肯定像极了书生。可白衣男子偏偏手握着一把长剑,长着一头未修理的乱发,穿着一件破的不能再破的不能称之为白衣裳的白衣裳。
上衣下裳,此刻都已被雨浸湿,却透出一些金色来。
他略微有些头痛,于是用左手摸了摸额头,额头滚烫,他便知自己生了病。不过倏忽间,他连忙收回了放在额头的左手,接过另一只手上的剑鞘,再用那只手拔出锋利的剑来,猛然挥向石拱桥,爆发而出化为实形的剑气便如一道灼目的白光自剑锋脱出便如离了弦的利箭刺向石拱桥上的青石板间。
青石板轰然炸裂一块,大雨间,已不能过人。
他吃力地收回剑再转过身,背着石拱桥而去,好像从此没有了回头路。
原处,早已躲回街边一道屋檐下的乞丐们听得声响,连忙上了石拱桥,却吃惊地看到石拱桥的另一边破了一个大洞,已能见到桥下泛黄的绿河。
褪下蓑衣后的男子身着一袭素色长衫,此刻在雨中前行。他想不明白,为何王剑卿会为自己挡下那一重击?他压根不认得王剑卿。
昨日,白衣男子将受了伤的王剑卿抱在怀里,却见那原本客栈里坐在红木桌柜边的老头儿杀出,他从未见过那样的骇然剑意——那剑虽无实形,却携滔天之势!
后来,他也看不清了。
蒙蒙雨雾里,冰冷的雨水流入他的眼底,分明是从前的街头,却是那般的陌生。
只是重游故地,已是物是人非。
渐行渐远,终于,倒在雨水里。
……
天色已深,李关快将江城翻了个遍,也未寻找到那些婴孩的藏身之处。
江城的街角大多都已无人走过。他一身夜行服从屋檐下踏着轻功落地,看着两边屋子间的小道疑惑,他实在想不出那偷婴孩的贼人能将婴孩藏在何处?
此时,就在李关徘徊在街角之际。
“站住!你是何人?”
李关的身后传来一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他不敢动,只是站着。
杨西拔出剑来,她看此人行踪诡异又穿着黑衣在如此深夜,莫不是那偷婴孩的贼人?
李关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杨西!”
“杨西……”
李关垂着头,身子颤抖着,他背对杨西却不敢转身。
杨西心想这人果然认得她女侠的名号,此刻便吓得浑身发抖了吧?她当即斥声道喊:“本女侠在此,你还不束手就擒?”
李关苦笑,他用手捂了捂发酸的鼻尖,便踏步凌空而去。
女侠与贼,水火不容!
天下第一贼盗他李关自己讲的好听,其实内心还不晓得自己不就是一个贼吗?也不过是游行于江湖间的小毛贼罢了。
“休走!”
杨西的轻功虽不及李关,但也显然不俗,竟能紧跟李关身后。她甩手一剑,奋力一挥,那飞剑如乘风之势逼向前方的人。
却见,那柄飞剑停滞在那人身后的半空。
李关站在屋檐下,月光照在他伛偻着的背发亮,背后闪着银光的长剑宛若悬挂着的装饰品一般,纹丝不动。
他说道:“若一剑戳穿了我心,你会哭吗?”
杨西不懂他,她问:“你是谁?”
“天下第一贼盗,李关!”
“你就是那流传江湖中劫富济贫的贼盗李关?”杨西有些许惊讶,旋即自嘲道:“朝廷派了那么多捕快捉你都捉不到,更何况是我,又如何一剑能戳穿你的心?”
“那这剑还你,莫要再跟我!”
李关说罢,那长剑已“当啷”一声落在屋瓦间,身影远去。
杨西拾起剑来,却又追去。
“你为何还追来?”
李关这次站在一棵树枝上,仍背对着她。
她站在远处的街角喊道:“我虽打不过你,却还要追你,你若前去偷盗,我便跟着胡闹,教你无法得手!”
“你不怕我杀你?”
“不怕!”杨西脱口而出。
李关说道:“你不捉那偷婴孩的贼人了?”
“你怎知晓我在捉那贼人?”
“如何……不知?江城已传遍扬安镖局有一位女侠名杨西,要捉那吃婴孩的贼人。”
杨西对女侠二字极为受用,尤其是从大名鼎鼎的盗圣口中听闻,她难掩面容得意之色,挥起剑指向他说道:“你也是贼人!”
李关摇晃着脑袋说道:“我不是
人。”
沾满了雨水的树叶稀稀疏疏地落向地间,那站在树枝上的人已没了踪影。
杨西在夜色里兀自走去,却一脚被绊倒在积水滩里。
她定睛一看,竟有一人晕倒在雨水里。
夜色无月,路边仅有一些挂起迎接除夕之夜的红灯笼。
杨西吃力地背起那人,却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阵阵绵柔与热气。她借着略微的灯火,小心翼翼地走在江城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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