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问仙道

    
    巫族印记灼烧着手背。
    秦桑本尊在循着感应，在山中飞驰，时不时抬头看看天上。
    紫雷真人虽特意飞出帝授山，与众人拉开了距离，在帝授山仍能清晰感受到天劫的压力。
    “阴火……”
    有天目蝶在，秦桑看到的景象更清楚。
    无形阴火兴起之时，劫云附近虚空扭曲，秦桑甚至有种引火烧身的错觉，下意识就要收敛气息。
    他有心想留下来，仔细观摩紫雷真人渡劫的过程，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等紫雷真人渡劫成功，又要生出波折。
    等道门完全掌控遗府，想走就难了。
    借助天目神通，秦桑隐约看到位于劫云中心的人影，明明看不清紫雷真人的神态，却能莫名感受到一种强大的自信。
    哪怕三灾加身，依然顶天立地。
    与其期待紫雷真人渡劫失败，不如先寻找退路。
    结界破裂，风阵受到压制，但几乎波及整座山风煞还没有完全平息，风团随处可见，加上之前在风煞冲击中被激活的阵禁，帝授山上仍是危机四伏，秦桑为了避让，走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线。
    随着他不断移动，印记感应到的位置越来越明确。
    渐渐地，秦桑意外发现，化神遗骨似乎不在山上，而是在山里。
    ‘轰隆隆……’
    ‘轰！’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帝授山又迎来更强的震动，令人忍不住担忧帝授山会不会就此倾倒。
    秦桑身影微顿，表情凝重，低头看着脚下的山石，紧接着视线又被发生剧烈异变的云霞吸引。
    此刻，帝授山结界遭到严重破坏，实际上只是封印震荡的表象，随着时间推移，作为封印核心的五行神禁终于引发新的异象。
    地动山摇。
    环绕帝授山的五色云霞，此刻散发出耀眼的霞光，一时之间竟似和上方的劫云遥相呼应，有一种异样的美感。
    秦桑可不觉得云霞有多美。
    这种景象代表五行神禁不稳，甚至互相挤压、冲击，如果这么一直持续下去，造成的余波比神禁本身还要危险。
    封印的变化不会因为秦桑意志而停下，反而愈演愈烈。
    ‘哗！’
    云霞升腾而起，也可以说是向外扩张，所过之处，冲毁大片大片的建筑，致使帝授山一片狼藉。
    ‘砰！砰！砰！’
    伴随着一连串的巨响，帝授山上多处有五色霞光冲天，直射山外，源头明显是帝授山山腹，从一些山洞里迸发出来。
    秦桑身影连闪，最后在其中一座山洞旁停下。
    山洞被光霞填满。
    霞光刺目，将山洞染得五颜六色，从山洞内部涌出来，能够听到山洞里面时不时传来隆隆响声，不知里面有多深。
    能够感受到，霞光散发的波动和五行神禁是同源的。
    秦桑运使天目神通，看不清山洞内部真正的景象，但有新的发现，山洞的石壁上刻画着种种符文，玄妙非常。
    印记感应，化神遗骨就在霞光深处。
    越在这种时候越不能莽撞，秦桑以最快的速度扫过所有符文，沉吟少许，参悟出一些端倪，由这些符文构成某种禁制，作用是将五行神禁之力引导进入山腹，最后形成的似乎是……
    封印！
    秦桑目光微凝。
    那位巫族化神难道是被无相仙门当成敌人，封印在了帝授山？
    现在能被感应到，是因为封印震荡，出现了破绽。
    那位巫族化神不可能活到现在，但秦桑联想到以前的经历，无相仙门覆灭的起因，山上突如其来的变故，以及紫雷真人临阵渡劫，难免多想。
    秦桑迟疑少许，多加了几分小心，闪身遁入山洞。
    进入山洞便感受到迎面而来的阻力，秦桑立刻激起护体罡罩，金沉剑斩出一道道剑气，以此开路。
    山洞远比预想中要深，越往后山壁上的禁制越复杂，脉络也更清楚，佐证了秦桑之前的判断。
    顶着重重压力，秦桑终于抵达山洞底部，不出意外，看到的是五行神禁之力交汇的景象。
    山腹内部是空的，秦桑沐浴在五色霞光里，眼睛也只能够看到无尽的云霞，感知受到限制。
    阳炎天火、九地元磁神光、七宿分野剑阵，以及另外两种秦桑没经历过的神禁，皆在山腹汇聚，共同组成封印。
    不知山腹内部究竟有多大，好似有一个云霞形成巨盘，五行神禁之力汇入云霞巨盘，在这里不停转动。
    秦桑现在还没有进入封印核心，五行神禁没有完全交融的，看得出云霞巨盘外围还是泾渭分明的状态，但已经有融合的趋势。
    看到此景，秦桑啧啧称奇，真不知道无相仙门是怎么将这些截然不同的力量完美融合在一起。
    他没有兴趣去深究，心神沉入印记，终于感应到明确的方位，化神遗骨果然在云霞巨盘内部，但不是在中心的位置。
    这说明巫族化神不是封印的主要目标。
    秦桑心下微松，封印核心明显出了变故，幸好化神遗骨不在那里，否则真要好好思量一番。
    不过，云霞巨盘也不是好闯的，五行神禁的威力在这里推至巅峰，比外界还要强。
    秦桑目光锁定金行神禁的区域，翻掌取出一物，乃是之前得到的那柄小巧金剑。
    得到此剑后，秦桑看出此剑的作用类似玉简，摸索着破解了剑上的禁制，不过变故迭起，没来得及细看。
    金剑之中记录着几种剑阵，大部分是残缺的，但能看出来历都不简单。
    那位女修显然非常擅长此道，参悟这些剑阵以印证自身。其中最紧要的一种，正是《七宿分野剑阵》！
    得到此剑阵，秦桑固然欣喜，但也不觉得在无相仙门能为自己提供什么帮助，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参悟透彻，且五行神禁的范围有限制，利用不上。
    最多下山的时候顺利一些。
    不料现在用到了。
    秦桑心神沉入金剑，剑阵映照进入脑海，虽不能直接悟通，只需简单了解剑阵运行的规律，能让他接下来的行动轻松许多。
    当金行神禁的区域转过来，秦桑纵身一跃，熟悉的景象回归，被剑星包围，但又有区别。仿佛将外面的西方七宿天域投射进了狭小地域，剑星更密，从而引发了新的变数，明显能感觉剑意锋芒无处不在。
    在外界破阵的经验，在这里也能用上，但要费一番工夫，秦桑不用这么麻烦，很快梳理出剑阵脉络。
    如此在云霞巨盘中穿行也不知多久，秦桑终于进入封印内层，感知到化神遗骨也随着巨盘转动和飘动。
    他激发罡火罩，强行突进，终于抵达。
    这是一座漂浮在封印中的黑色石屋。
    “怪哉，最内层竟是巫族禁制。”
    秦桑伸手触碰石屋大门，有些意外。
    ……
    劫雷滚滚。
    雷声响彻无相仙门。
    无数人仰首，骇然望向劫云中心，直至天雷盛极而衰，声势开始减弱，恍然醒悟，三灾要结束了！
    “人影还在！”
    “这么快就度过三灾了！”
    “还有心魔劫呢……”
    遗府之内一阵骚动。
    尤以无相仙门余孽心情最是复杂，最前方的修士传来消息，渡劫之人疑似八景观观主紫雷真人。
    道门再出一位化神，他们该何去何从？
    他们刚才还沉浸在开启无相仙门遗府的欣喜之中，不料才刚刚进来就看到这种景象，直接被打落谷底。
    到如今，己方高手，包括诸无道在内都还没有消息。
    这边儿人心惶惶。
    道门一方则气势大盛。
    帝授山和金相殿之间的一处山谷。
    只有掩月庵老尼和一个女居士在这里，其他女尼都进入了金相殿。她们仰头望天，这个姿势已经不知维持了多久。
    直至看到劫雷开始衰落。
    老尼神色微变，“琉璃还没回来？”
    女居士语气沉重道：“琉璃师妹要寻找仙殿通道，探索那些地方，还不知有没有找到。不过，庵主不用担心，琉璃师妹是半途出家，道基和我们不同，与无相仙门没有干系，道门应该不会针对她。”
    说着，女居士看了眼金相殿方向，“我已经让单师妹去召集其他师妹，没想到紫雷真人敢在这里突破化神，如果其他势力都不敢与道门相争，我们也只能忍痛退出。不知师妹她们在金相殿收获如何，有没有得到金相一脉真传。”
    这种变数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
    老尼点头，“我们也退后一些，再等等琉璃。”
    “好。”
    ……
    说话间，劫雷已经快速衰弱下去，劫云也在收缩，隐隐可见有一道人影悬立高空，果然成功度过了三灾！
    ‘刷！’
    紫雷部众变回三道紫雷，重聚帝冠回归。
    紫雷真人紧闭双目，凌空盘坐。
    此时他身上气息虽然凌乱，明显比之前强大，在三灾加身的过程中，他逐步趋近天道，灵光频频闪现，对大道的感悟愈发深刻。
    来不及梳理这些感悟，紫雷真人严阵以待，迎接最后的心魔劫。
    他又岂能想到，随着境界攀升，天道魔音正在等着他！
    陡然间，极为尖利的尖啸声，如一柄尖刀扎进紫雷真人的元神，仿佛有人在耳边不停发出疯狂的厉啸、嘶吼，似乎还有诡异的呢喃，但都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灌脑的魔音，直接响在心底，对他的心神造成可怕的冲击。
    紫雷真人心神如遭一击重锤，猝不及防之下，当场喷出一口鲜血，血洒长空。
    满场皆惊！
    这一刻，紫雷真人陡然意识到什么。
    仙殿路断。
    化神无踪。
    原来……
    是天道……魔音！
    紫雷真人脸色煞白，但随即堕入无边幻境，心魔劫已至！
    “啊！”
    高空突然响起凄厉的吼声。
    正在破解石屋封禁的秦桑本尊抬起头。
    老尼停止后退。
    所有旁观者都被吼声惊住了，呆呆看着天上，看到了血痕，也看到撕裂的雷袍，跌落的帝冠。
    以及吐血之人！
    ‘轰！’
    八景宫灯喷薄出百丈高的火柱，灯芯瞬间燃尽，透支所有威能，这一下和自爆本命法宝也差不多了。
    紫雷真人须发分张，满身血污，状如疯癫，他眼神之中迷茫和疯狂交杂，七情六欲轮番展现，被心魔劫和天道魔音侵染。
    在彻底沉沦之前，他眼底竟强行挣扎出一丝清明。
    受到天道魔音冲击的这一刻，紫雷真人便明白，他不可能度过这场劫难。
    但他不能就这么沉沦。
    没有时间自怨自艾，没时间咒骂老天，也来不及生出后悔和遗憾的想法。
    他要提醒师弟。
    他要提醒道门后辈。
    不要盲目突破，步他后尘！
    他不惜自毁本命法宝，借助痛苦带来的冲击，仅仅争取到一瞬，只为拼死将这个消息送出去。
    “小心天道……”
    紫雷真人发出了声音，可是被另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这股力量很熟悉，是……佛门！
    紫雷真人目眦欲裂！
    一声叹息传来。
    “丹羽道友已随仙殿飞升上界，天道因此生变……贫僧会给八景观一个交代。”
    出声之人正是慧光圣者，堪堪赶到，藏身在法剑杀阵之中，并未现身。他双手合十，神色悲悯，目露惋惜。
    “嗬……”
    紫雷真人还想说什么，可天道不许。
    最后一刻，紫雷真人看到的景象是鹤皋师弟飞出帝授山，满脸焦急地飞过来，嘴里似乎在呼喊着——师兄。
    然后意识彻底沉沦。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天上，看到那个统御雷霆、连度三灾的道门真人，姿态诡异、五官扭曲、陷入疯狂，时而惨叫、时而狂笑、时而怒吼，气息极速衰落。
    众人心中都冒出同样的念头。
    怎么可能！
    玄门在炼心上不比佛门逊色，八景观更不可能缺少淬炼心境的秘术。
    八景观观主，玄门首座，道心有瑕，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可事实摆在他们面前，不得不信。
    这一日，南蛮巨变，紫雷真人陨于心魔劫！
    整座遗府为之寂然。
    悲伤有之、惋惜有之、惊恐有之、欣喜有之、幸灾乐祸有之、感同身受有之……
    众人回想这些年中州发生的种种大事，只能从这里寻找原因。
    盛传中州的化神修士都出事了，现在能证实了。
    否则，紫雷真人何须如此仓促，心性不稳便要破关渡劫？
    有人叹道。
    “操之过急！可悲！可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