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美好群星献上祝福

第五百三十二章 诗

    
    对于良骨伶所掌握地球知识的渊博程度,艾山山已经不感到奇怪了。看来骨人们澹出了自己视野的这段时间中,他们全家都在悄悄恶补。
    恶补的效果明显,至少艾山山现在已经完全将良骨伶当成了可靠的顾问。接过她递来的书稿后,深吸一口气说:“良骨伶,你事前读过吗?我想有个心理准备。”
    良骨伶正色站直:“小伶没有故意读过,但里面的几个字眼碰巧被我扫到了那么几眼,好像碰巧都是咱们一家考证过的字词。”
    艾山山撇嘴,也只能无奈点头:“行,行吧。哈,我真是等不及见识一下左吴笔下写的东西有多深情了。”
    说完,这书稿终于被她翻开。艾山山本来以为映入眼帘的将是肉麻无比也露骨无比的矫揉造作的,却没想到里面的字词让她大脑宕机了一瞬。
    全是生僻字,断字断句也不符合当下人的认知。为了不让自己今天的行为在网络上留下痕迹,艾山山用的翻译软件也是离线版,没有下载对应的字词库,最终的结果便是让她两眼一蒙圈。
    就这么认输有些丢脸,艾山山抿嘴,朝良骨伶有些尴尬的笑:“啊,啊哈哈,这些是什么字?什么兮什么俟的,写这么生僻干嘛?”
    良骨伶晃晃脑袋,把她同家人恶补的知识给轻松摇晃出来:“语言会演变嘛,古代时的清晰和押韵,放到现在来看就成天书啦……”
    艾山山挑眉,脸色意味深长:“那看来地球的古代文化比我想象的还要厚重,厚重到让可以破解失落文明遗迹中那些再无传承的文字的翻译软件,都无从下手的地步。”
    海妖反应过来了,就算她视界没有联网,也不至于让翻译出的结果依旧是叫人读不懂的乱码。
    良骨伶依旧胸有成竹,她停止了摇头晃脑,脸上泛出一丝苦笑:
    “因为小伶刚才说的,其实都是场面话。实际上,翻译软件翻不出来,是因为陛下太过注重模彷《诗经》的风格,画虎不成反类犬,其中还夹了他许多原创的单字,才让这些语句叫人半懂不懂的。”
    艾山山笑了下:“那你是怎么敢拍胸脯,说你完全懂了左吴的天书?”
    “呀呀,那个补习班的墙上有陛下亲自写的注释,还有补习老师皓首穷经给他弄出的修饰,让难搞的学员觉得自己学到了什么东西,也得是补习班老师必备的本事。”
    良骨伶点了点她梳着蘑孤头的脑瓜:
    “至于陛下写的这些嘛……那补习班老师说这是模彷‘郑风’写的。所谓郑国,就是人类春秋时代的一处四战之地,夹在两个大国之间,所以时常需要弄一些宴会宴请其他国家的使者,在宴会上作诗。而这些诗,也就是一些外交黑话了。”
    “郑国民风开放,它的外交家也颇受影响——”
    “比如说,郑国为了生存,总会在晋国和楚国间立场反复横跳。曾经不止一次的背弃了晋国夹杂着些坏心思的庇护,转而投向楚国的怀抱。那叫什么,对了,‘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就是在说这个。”
    “当然,楚国也没什么好心,如果晋国对郑国只是有些坏心思,那楚国就是想把它给整个吞了,”良骨伶接着科普:“如果郑国外交家写了个女子被现任丈夫冷落,然后开始思念前任的诗,那就是在说它对背弃旧盟约感到后悔,想同原先的盟友重归于好啦。”
    “……春秋时的地球人是开发出了什么ai吗,非要用黑话。用比喻、反问和暗示来交流是对付大部分ai的方法,”艾山山说着,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等等,所以你的意思是,左吴写的也是给某人的黑话,不是什么情书了?”
    “您还真是三句话不离陛下,”良骨伶揉揉眉心:“让小伶把书稿上的内容翻译给您,至于本质是什么……小伶觉得让您自己判断比较好。”
    艾山山心中泛起一丝期待:“洗耳恭听。”
    只见良骨伶端起书稿,整个人像是变成了沐浴在圣光下的一名准备朗诵神谕的教士,好像天然就该是站在聚光灯下般,饱含深情的念诵:
    “期待你们的风采。”
    “期待虹桥那头相遇。”
    “就像故事的牛郎织女。”
    “再见面时,你将我拥入怀里。”
    “你告诉我草原在你脸上拂过的风,闻到你身上的芳草味道。”
    “我与你倾诉我所经历的盛夏与寒暑。”
    语闭。良骨把眼睛睁开,却看见艾山山脸红扑扑的,直到目光相对,她才回过神来。
    艾山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把这诗句是在某个深夜左吴念给自己的妄想咽下,深呼吸后说:“真是,还好你提醒了我这是一种黑话,我大概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了。”
    良骨伶把书稿放下,饶有兴致:“是什么?可否能讲给小伶听听?”
    艾山山点头:“很简单,咱们一行现在不是得跨越宇宙,和对帝特那帮人建立联系吗。‘期待风采’大概是说期待和对面最终相见的意思,什么‘草原在你脸上拂过的风’,应该是说左吴现在最想得到的是有关燎原的消息——”
    “我们同对帝特那边的人约好了的,咱们相遇路上的航行,如果遇到了这片银河中其他的幸存者,就要互相分享消息的。”
    良骨伶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陛下说,要和对帝特他们‘倾诉盛夏和和寒暑’是什么意思?”
    艾山山思索了一番,反问:“小伶,咱们这旅途的一路上,遇见最多的东西是什么?”
    良骨伶这回真有些迷湖了:“咱们的一路上不是很顺利,小伶一直有在留意航行简报的,几乎每到一处新的星系后,都能马不停蹄的开始下一段航程。”
    “对,就是这样,”艾山山眯眼:“咱们这一路上就是太顺利了,顺利得过了头。寒暑,哈,寒暑。确实,除了代表极寒的太空,和代表温度的一颗颗恒星,我们什么都没遇到。”
    海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有些事我得去和左吴当面确认,小伶,谢谢了。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就行。”
    良骨伶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事?她当然有事。自己当事人越都飙和氦止,被夕殉道和离婀王所杀的事她一直深深记在心里。可这事过了这么久,越都飙和氦止又是这么小的人物,她不确定新帝联的舰队中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名字。
    在如今的当下,她甚至不知道记着这些事情究竟算不算是正确的事。
    所以。
    良骨伶只是让脸上浮现出一抹灿烂的微笑,这个笑容她练了无数次,练到如此的自然而然:
    “呀呀,有您这句话就够了,小伶没什么野心,在这里安安心心开个小店就好啦。哦对,希望您和我家祖母说说,让她不要每天逼我来加班就好。”
    艾山山只是挥了挥手。
    然后良骨伶忽然发现她的视界里多了个东西。
    是能打开艾山山房间的权限钥匙,标志着从此以后,至少海妖她自己的房间,良骨伶可以自由的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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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山山走时没忘记带上左吴的书稿,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忙于处理各类琐事,很少有时间思索这些有关“大局”的东西。
    或许“大局”就是得闲暇无事时的瞎想才能思索的清楚,艾山山舔了舔牙齿,按她浅薄的地球知识,那位历史上代表着智慧的诸葛亮,不也是在南阳隐居时,才能想出三分天下这样的战略目标吗?
    左吴天天摸鱼还是让海妖有些不爽,但知道他至少没完全闲着,不爽的感觉也就稍微消失了那么一点点。
    现在。
    左吴不是在他的宿舍里捣鼓,就是会在被无数投影屏幕遮住的办公桌后,表面上很忙,实际上是在欣赏他麾下的员工们忙碌的模样。
    他说这样会有种糟糕的成就感。
    艾山山的办公桌和左吴的不在一层,大概是他俩如果贴的太近,那谁都没办法好好工作的缘故。也因此,她极少走到左吴在的这一层中。
    推门而入时。
    海妖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一凝,大家干活的速度都快了些许。不是因为艾山山的到来让大家超常发挥,只是因为左吴在这上梁不正下梁歪,此时他们只是恢复了本该有的效率而已。
    艾山山呼气,她越往办公室里走,便越能感觉周围气氛的肃穆。此时她已经能远远看见左吴办公桌旁浮着的无数投影屏幕,里面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摇一晃。
    左吴在摇摇晃晃的打瞌睡,连艾山山到来他都没有发现。
    海妖站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等到忍无可忍时,才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想睡觉回房间去睡,看看你做的榜样,大家都被你带的不想工作了。”
    左吴惊醒,勐地回头,见到是艾山山才放松下来,闻言耸肩:“不对不对,我倒觉得我宁愿与睡魔搏斗,也要在这坚守岗位,会更加激励大家伙的士气来着。”
    艾山山挑眉:“那你现在还困吗?”
    左吴马上配合的揉了揉眼睛,伸懒腰,打哈欠,一气呵成,好像想故意把艾山山逗的着恼般。
    而海妖只是冷笑了一下,把抱在怀里的书稿拿出,然后忽然提高音量,大声念诵:“期待你们的风采,期待虹桥那头相遇,就像故事的牛郎织女……”
    对部分写手来说,在纸上怎么挥毫笔墨都行,但如果自己的作品被别人朗诵而出,那就几乎是整个天下最羞耻的事。
    左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揭竿而起,强迫他去反抗艾山山那温柔婉转的声音,刚才若说还有三分睡意,那现在就像是在熟睡时被人忽然扔进冰窟一样的清醒。
    “你你你你你等等等等啊啊啊啊啊!”左吴只来得及发出一阵不可名状的叫声,想要压过艾山山的温柔婉转,手脚又像打结了般,终于在几次并不激烈的攻防后夺回了那书稿。
    艾山山叉腰,朝左吴晃了晃手指:“你拿走也没用,这么几个字,我都背会了。”
    左吴龇牙咧嘴,把书稿抱在怀里,像个刚刚经受了非礼的弱男子,又忽然灵光一闪般找到了反击的方法:“背会?我不信,你再接着背啊。”
    “这还不简单,听着——再见面时,你将我拥入怀里,你告诉我草原在你脸上拂过的风,闻到你身上的芳草味道……”
    越背,艾山山的声音越小,红色又爬上她的脸颊,声音也渐渐细若蚊蝇。这剧本好生熟悉,若是在平常,那接下来该发生的就是该他俩怒目而视一阵,然后在互相的对峙中,开始今晚的相争相斗了。
    现在不是时候。
    艾山山甩头,把那些糟糕的回忆忘掉,然后点了点左吴胸前的书稿:“所以,你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同对帝特那边的人说话,干嘛要弄这些奇奇怪怪的黑话?”
    左吴愣了下:“你都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反正里面的意思我差不多是明白了。”艾山山记者将她在良骨伶面前的分析又复述了一遍,当然,没有朝左吴卖出良骨伶的名字。
    而左吴抓抓头发:“真是……厉害。我还以为咱们星舰上不会有人知道它的深层意思来着。至于我为什么要用黑话,是因为我总得试探一下对帝特他们的身份啊,不能他们说自己是‘对帝特’,就把他们认作对帝特。”
    艾山山歪头:“靠你的几首诗就能确认?”
    “艾山山,你觉得我们这些人为什么会懂这么多地球知识?明明世上已经没有纯血人类的后裔了,之前别说是《诗经》,连《三国演义》都是失传的绝唱,”左吴抱手:
    “我们也只是因为开掘了图书馆文明的蓝水晶,才找回这些知识的。而除了图书馆文明,也就只有星海联盟原先专门负责旧帝联事务的,会对这些知识如此上心了。”
    艾山山有些不信:“你就是为了试探他们的身份?”
    左吴沉默了一瞬:“……不,还有种警告的意味。”
    艾山山狐疑:“警告什么?……啊,燎原?”
    左吴点头:“嗯,我不相信燎原人会像灰衣人一样,面对灾变后的银河,会窝在他们母星一动不动。他们一定会外出探索的,能探索多远就多远。”
    “我们没遇上燎原,或许是因为我们走的地方恰巧是燎原没来过的地方。可银河的另一边呢?我们没遇上,是不是说对帝特他们遇到燎原的几率增大了?他们对我们这么上心,会不会是出自燎原的命令,想把我们诱导到某个地方去?”
    艾山山恍然:“所以你才说,‘要闻到他们身上的芳草味道’?”
    “嗯,也是在提醒他们,对比燎原,还是我们离他们更亲近。当然,前提是他们听得懂。”左吴说。
    艾山山抿嘴,伸手揉了揉左吴的眉心:“我记得你期望过,想让大家就是怀揣着纯粹的探索精神去碰头。”
    “是啊,我希望是。但也如你们所说,这个想法有些太天真太可笑了,”左吴摇头,把那书稿放下:“我也很希望这些诗的原型,那些《诗经》里的诗就是描写最纯粹的男欢女爱,不是什么黑话,真的可以‘思无邪’。”
    艾山山的动作愈发轻柔:“兴许是你想多了。”
    左吴回头看向投影屏幕:“我也希望是。”
    双方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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