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熙哥哥?”维桢心中一突,怯生生地攥住他一根修长的手指,“怎么了?你生我气啦?”
蒋晗熙眼眶有些发烫,将维桢姣腻如玉的一双小手反拢在掌心,“没有,晗熙哥哥永远都不会对桢桢生气。”
他抬头,与沈飞交换了一个眼色。沈飞面沉如水,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自然知道维桢被掌掴了。她的肤色极白,白得晶莹明澈,近似半透明,隐隐似有流光掩映,看上去,当真是干净极了,矜贵极了,也易碎极了。经过精心治疗,时间也过去大半天,半边脸仍染润开淡淡的赤艳,似白玉染血,雪落红梅。不难看,相反,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沈飞与蒋晗熙却心疼难抑。
沈飞从来不舍得动维桢一个指甲盖。他嘴上总叫嚣着不听话就打断她的手脚,然而即便被气得暴跳如雷,亦从不忍加诸一指。因为他知道其实维桢是那种打不得的孩子。有些孩子皮实,照着三顿饭打,转头就忘了。维桢的性子跟她娇贵的皮肤一样,脆弱,敏感,易碎,这些特质呈现出来,就是一个十分娇怯内向的女孩儿模样——她是不堪摧折的,在特定的环境下,一巴掌就能把她的尊严,生机和求生意志摧毁大半,在她心底留下永远难以抚平的伤口。维桢这样一个胆小怕疼的孩子,昨日竟然如此决绝求死,除了不愿连累他,何尝没有因被毒打被欺侮,而心灰意冷,早存了些死志的缘故。
沈飞一直不敢也不忍心去问她,怕为她带来二次的伤害。
蒋晗熙从沈飞怀里接过维桢,坐到床沿把她放到自己腿上。沈飞随手搬了张凳子坐两人对面。
气氛沉郁,维桢如芒刺在背,不安道:“怎么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桢桢没有说错话,更不曾做错事,错的都是旁人。”蒋晗熙柔声安慰她,指尖轻轻捻了捻她仍微肿的半边脸,“桢桢,还疼吗?”
维桢浑身抖了一下,已是满脸狼狈惊恐之色。
蒋晗熙心如刀绞,搂紧了她哄道:“别怕,别怕,我跟沈飞都在呢,没人敢再碰你一个手指头。”
与维桢求救的眼神对上,沈飞不由站起身来。
蒋晗熙挑了眉冷笑,“不问就能当事儿没发生过?你怎么不将自己脑子拧下来当作没长过?”
沈飞摸摸脑门又坐下来。
维桢颤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那个人生气的。晗熙哥哥你别不高兴。”
蒋晗熙叹了口气。他自然也不忍心逼维桢,毕竟她已经遭了那么大的罪,他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脚下讨她欢心,只为她能从此喜乐安心。他只是担心放着不管,成了心病。就算是亚星历2126年的今日,抑郁症的致死率仍然高得惊人。甚至随着精神力的开发,心理疾病造成精神力涣散崩溃的例子比比皆是。
“桢桢反抗,所以他打你了?”蒋晗熙抬起她的小脸。
维桢点点头。
蒋晗熙缓声道:“桢桢,咱们看星网剧场的时候,晗熙哥哥不是跟你说过吗,如果桢桢不幸落到坏人手里,一定要乖,不能闹脾气,千万不能激怒坏人。桢桢这样柔弱,只有听话,才能让自己少受伤害,知道吗?”
沈飞沉默不语。在昨日之前,他对这些话定然是嗤之以鼻,有自己护着,维桢怎么会有危险?然而经历过昨日巨变,心爱的女孩就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就算舍了性命也无法碰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入死地——他终于明白,他并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维桢就是他的软肋,他的逆鳞,他的心之所安,他的一生所求。一想到维桢不存在于人世,那种直透灵魂的绝望几乎让他濒临灭顶,如果有一日维桢永远地离开,沈飞觉得自己一生都毁了,往后的几十年就算活下来也如同行尸走肉,再不会有片刻的欢愉。
蒋晗熙语气愈发的温和,似对待一尊易碎的玻璃娃娃,“小宝贝儿,晗熙哥哥知道你是个家教严谨,自律甚严的好孩子。可是你要明白,与你的性命比起来,所有的原则,操守,尊严乃至身体,其实都不值一提。能平安活下来才是最要紧的。无论如何,你都要竭尽所能生存下来,因为晗熙哥哥和沈飞也正在拼尽全力去找你呢,知道吗?”
维桢抬眸,焕然欲泣道:“我有听话的。他说,只要我听话,就不打我,也不会把我扔到荒芜星,所以我乖乖听他的话。他、他要抱我,要亲我,还要带我去他的星球跟他成婚,我都乖乖答应了。”
蒋晗熙的声音已带了一丝嘶哑,“既然桢桢这么乖,他为什么还要打桢桢呢?”
“啪嗒”,一滴泪打在蒋晗熙掌心,他不由指尖颤了颤。
“他突然知道了沈飞是我的男朋友,很生气。他要我说我是被逼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沈飞,以后也不会再想他。我、我不肯说……他觉得我在戏弄他,就动手,后来,后来还要脱我的衣裳……”
沈飞呼吸一滞,心脏猛烈地乱撞起来。
他蹲到维桢跟前平视着她:“桢桢……”他的喉咙动了动,略有些艰难地继续道,“不过就是一句话,敷衍过去就可以了,怎么在那种时候较劲儿,激怒他呢?白吃了这些苦头。”他疼惜地抚上维桢的脸颊。列昂尼德之前大半日都没有动维桢,可见并不急切,恐怕是急怒攻心,才下了狠手——这一刻,沈飞倒是诡异地与他有那么点感同身受。啧,维桢有时候气起人来那冷心冷肺的小模样儿,一言难尽。其实她若是肯再虚与委蛇片刻,未必不能安然无恙被自己救回。
“我说不出口……沈飞对我那么好,并不曾逼迫于我……”
沈飞蓦地怔住了。自己确实强迫她了,他的不怀好意全都掩盖在温情脉脉之下。他利用维桢胆小怕事的弱点,以解决军校男生对她的纠缠为珥,软硬兼施令她就范。自己的心思与那些男人并无二致——倾慕她的性情,觊觎她的容貌,垂涎她的身体。只不过他比那些人都要强大,他握了握自己右手,站得比他们都要高,高高在上,可以将他们全都踩于脚下,更可以独占这个倾国倾城的绝色尤物。
蒋晗熙默而不语。他想要维桢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倾心相待。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清醒地意识到他想占有维桢这个人,俘获她的心,倾他一生所有,哪怕是与沈飞为敌,也在所不惜。
维桢没有意识到两个男人的暗潮涌动,她之前多次惊悸,无法安睡,其实就是积郁于心所致,将事情和盘托出后,胸口一松,很快就伏在蒋晗熙胸前睡着了,神情舒缓,呼吸绵长。
沈飞把维桢安置到床上,拍了拍蒋晗熙的肩,“你总是对的。小东西可算安生了。”
蒋晗熙脸上不见喜色,反添忧惧:“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沈飞,维桢容色太盛,性情却实在过于娇怯易折,如此荏弱多思,长此以往,恐非……”恐非长寿之相。
“我欲开元。”沈飞负手而立,“削平区宇,康济生灵,德泽远洽,四海宁晏。我必立不世之基业,开太平之盛世。以举国之力供养,保我心爱之人一个福寿绵长。”
蒋晗熙眼内瞬息间光影明灭,风骨峭峻的脸庞锋芒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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