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相认。
——前言
上一次牧铃为了找何牧去了很多地方,顾瑶记忆中的那些路,她反复走了无数遍,只是唯独没有来这里,来这座他们曾经历离别的小城。
也许是因为这地方对于顾瑶来说,留下的记忆并不好。她和何牧在这里分别,许久后再见就是生死相隔了。
她自认为这里有着顾瑶最痛苦的记忆,而这里也是绝对不可能找到何牧的。
只是这次去见了江启平了,她才开始真正读懂了顾瑶的这段记忆。这段记忆里,不只是她以为的灰白色调,还有一抹彩色是关于江启平的。
这座城有离别也有相聚。
在这里顾瑶遇见了她生命中最亮的光,那束光是江启平。
他们在这里重逢,在这里相遇。
其实牧铃原本还想去江城看看,那里是顾瑶曾只做顾瑶的地方。但她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那里是属于顾瑶的,是只属于顾瑶的回忆,她想,她不该去的。
她们是不一样的,有些约,她可以替她赴。但有些地方是只属于顾瑶,与她无关。
顾瑶是为了保护别人而来的,却遇见了守护她的人。
她差点遁入黑暗,是他带她走回人间。江启平是顾瑶的救赎。
因为遇见了他,顾瑶才算是真正在这世上活过。
不过虽不去江城,但顾瑶来了这里,她还是替顾瑶回了一次白将军府,替她再看一次重逢。因为比起与何牧的那些回忆,顾瑶与江启平共同经历过的,才更能证明她曾经的存在。
这世上只要还有人在思念你,你就不曾离去。
她隐去身形走进了白将军府,这里似乎和当初没什么两样。白将军和他的家人早就不住在这了,但这里陈设还是被保留得很完好,没有做一丝改变。
她走进后院,那院子里的种植还是当初的那些花草,甚至那个秋千也还在。她恍惚还能看见顾瑶在这里舞剑的身影,而远处是江启平正逆着光向她走来。
她是犹豫过的,她是有想过留下来的。她来到这个世上,从未体验过爱,是江启平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偏爱,只属于她的爱。
她曾妄想过留下来,或许她可以只当顾瑶,或许他们真的可以一起去长安。
当你向我走来时,我在想,若我真的可以义无反顾地奔向你,该多好。
可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她知道顾瑶离开不只是因为爱,更是因为责任。那是加在她身上的枷锁,从来爱上谁,和谁一起,都由不得她自己决定,她只能独自走向命运给她设定好的道路。
世俗如此强大,让你生不出反抗它的念头。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如果你还能遇见他,也许你们是可以相爱的。
如果我也有下辈子,如果我也能和他灵魂相认,如果我们也有机会重逢,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机会呢。
其实她和顾瑶也没什么区别,她不能反抗,她也不能。她不也是被天道设定好了路吗?神的头衔听着很潇洒,其实不过也是天道手里的一颗棋子。就算再怎么反抗,最终也敌不过一句,天意难违。
牧铃这么想着,不自觉就从白将军府走到了当初何牧在江城住过的客栈。
她也想他了。
也不知道此刻你在哪?
牧铃其实已经认清现实了,她知道或许她永远都不会跟他再相见了。不只是因为她斗不过天,更是她没有来世,她和顾瑶一样是永远没有来世的。
他们没有前缘,没有今生,不会有以后了。
神这一名号,听着多高高在上啊,超凡脱俗,让人羡慕。可是神没有灵魂,只有虚无的灵体。神若是受了伤,若是不小心殒了命,就真的是永远的死去了。
长生不老,意味着如履薄冰。
其实她倒不是惧怕死亡,反倒是活了这么久了,生命只剩下一眼望不到头的孤寂,也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只是当我想到跟你的那些遗憾,还是会觉得很可惜。
为什么是偏偏你不在了,我才发现自己爱上你呢。
为什么没有结果的人,还是会爱上呢。
为什么命运会是这样。
牧铃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是时候放手了,是时候该告别了。
她从锦囊中取出了何牧送给她的那根簪子,她将那根簪子放在一个锁起来的铁盒子里,然后将盒子埋在了客栈院子里的银杏树下面。
当初他们是在这间客栈告别的,如今他们也该在这里告别。
对不起啊,我不能在天界等你来了。
我不回去了,我也不等你了。
如今牧铃才明白这万年的时光,兰殊有多难熬,明明想念却不能靠近,明明想拥抱却只能疏离。她也终于明白当初兰蕊为什么要逃了,你要我怎么忍受,忍受自己忘了你,忍受你就站在我面前,却不知道我爱你。
如今她也做不到,她不想忘记,更不想看着他忘记。
这是他们的宿命,天道她是赢不了了,她不想跟天硬碰硬,所以她不干了。
既然围墙太高,跨不过去,就不跨了。
要消灭那堵横在他们中间的围墙,也许唯一的办法是把它推倒,把它敲碎。
置之死地,才能有生还的可能。
她该放手了,她只有放手,他才能成仙,天道才会放过他。
这是唯一能保全他的机会,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牧铃知道命运也给她设了一条路,但这次她依旧不想听话。
反正都任性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回。既然从前她能丢掉牡丹这个名字,如今她也能丢掉牧铃这个身份。什么帝君,什么天神,她都不在乎,这次她只做自己。
我说过的,我也是天意。
不到最后,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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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来晚了。”
牧铃对着耀月的墓碑说道。
处理那些事后,牧铃就来了这里。
这里是她埋葬耀月的地方。
那日她来得太晚,都来不及跟他告个别。
她看见他时,他已恢复了小小的原型,他的尸体就孤零零地蜷缩着躺在泥泞的土地上。她抱着他,看着怀里的他只有婴儿一般大小。他的身上都是泥土,流出鲜血早已被大雨冲刷掉了。
已经结束很久了,可他还是睁着眼,一直不肯闭上。
“好孩子,睡吧,不疼了。”直到牧铃说了这句话,耀月才终于闭上了眼睛。
耀月的意识其实早就消散了,恶魔侵入了他的心脉,吞噬了他的灵魂,霸占了他的身躯。可他却利用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恶魔的嗜杀,驱使它缠住了魔王,以此换取了顾瑶和何牧的一线生机。
他一直都害怕自己会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妖魔,没有感情没有知觉,只会不断地杀戮。可最后他还是战胜了这只恶魔,他没有变成恶魔杀人,他最后变成英雄,救了人。
他无法闭上的双眼,是他的灵魂最后的坚持。他是为了爱而来,也终于感受到了爱,最后也回报了爱。
他这一生太苦了,曾经有过光,但一瞬就熄灭了。
牧铃想要弥补他,但她却发现她甚至不能为他赐福来世安康,他也没有来生了。
不过想来,这对耀月来讲也许也算是一种解脱吧,若是前方没有希望,又怎么能挨过这千千万万次的轮回。
耀月,好好睡吧,以后再也不会痛了。
耀月,你看,我带你回家了。
好孩子,你再也不用流浪了。
牧铃是特意读取了耀月残余的记忆,找到的这里。
她把耀月安葬在了他在大荒合虚山的院子里,能够安葬在这里,也算是让他回了家乡,也算是带着他的母亲一起魂归故里了。
那时走的时候,她还特意在这里留个结界,护着这栋房子,让它可以维持原样。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间变化太匆匆,她的结界也早已随着耀月的气息和这房子一起消散了。
如今此处不过只剩一座孤坟罢了。
牧铃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耀月,那时她就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她留他在何牧身边,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他们的缘分,她知道他一定能保护好他的。
她也知道他的执念,她是想帮他的,她想救他,他身上毒,是可以解的。
但结果是她害死了他。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就差了一步,为什么我每一次都差了一步。
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何牧,也救不回顾瑶。
牧铃捂着脸,陷入痛苦之中。
都是因为她,才害了他们。都是因为她的自作聪明自作主张。
“都是我不好,来得这么晚。”
牧铃对着耀月的墓碑述说着,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何牧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寻找何牧的每个日夜里,她没有哭;就算被四十九道天雷打在身上,就算仙根断裂,她也没有哭了。
只是现在眼泪却止不住了,或许是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放心流泪,她终于不用再撑下去了。
她在这里埋葬了耀月,也埋葬了自己。
“很抱歉,这宅子我复原不了。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的。”牧铃抚摸着耀月的墓碑,喃喃地说着。
她一挥手重新施法加固了结界,她这次用了幻术,以后就算有人误闯了这里,他也不会看到耀月的坟,不会打扰到他了。
做好了一切,牧铃站直身体,深吸了几口气收好情绪,又擦干了眼泪,才说道:“还没看够吗?出来吧。”
牧铃话音刚落,魔王钩吻就从不远处显出了身形。
“好久不见,帝君。”他说。
钩吻很早就开始跟着牧铃了,牧铃能够这么悠闲在人间到处逛,也是因为他去干扰了追捕她的天兵天将的视线。
好不容易他终于等到她再次下凡,这次他可不会再错过了,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我没有心情跟你打架,你自己离开吧,别逼我赶你走。”牧铃也早就知道钩吻在跟着她,她只是懒得理,反正他一贯是这样,这么多年了都没点新花样,除了尾随还是尾随。
“帝君别急着赶我走啊,我这次是来帮帝君的。”钩吻一边说着,一边朝牧铃走近。
“我不需要你帮我挡那些天兵天将,至于其他的我不感兴趣,”见钩吻走近,牧铃也没有防备,她只是挡在耀月的墓碑前,隔绝钩吻的视线。
“自然,只是帝君不想找何牧了吗?帝君费尽心思下凡就是为了他吧,是不是发现哪都找不到他。”钩吻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帮帝君。”
“你知道你现在站在哪吗?”牧铃看着已经走到她身边的钩吻,“你就不怕我为耀月报仇。”
“帝君当然可以为他报仇,帝君什么时候想打,我都是奉陪的,只是帝君你真的不想知道,怎么找到他吗?”魔王声音带着蛊惑和自信,他知道这是她的唯一的机会,她一定不会放弃的。
“哼。”牧铃轻笑了一声,“看来你又去献血了,这次又是要遛那个绿油油的怪物出来吗?”
牧铃早就知道他想干嘛,那次交手后她就知道,魔王最终的目标是她,他是来蛊惑她入魔的。
“知道帝君不喜欢,我已经改良了,这次只需要喝下一剂药就好,味道还蛮不错的。”钩吻说着拿出一瓶绿色的药剂递到了牧铃面前。
“看来还是没什么长进。”牧铃摇了摇头,也没有去接钩吻手里的药。
“这是最终成品,是专门为了帝君你定制的,喝了它你就能拥有灵魂。你不是想找他吗?帝君你也知道,只有灵魂才有来生,也只有灵魂才能唤回另一个灵魂,只有灵魂才能与灵魂相认。帝君你只要有了灵魂,一切都能得偿所愿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仙人有了灵魂就会坠魔。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我坠了魔,我就会任你差遣。有了我加入魔界,你就可以统治五界了。”
“我怎么敢差遣帝君呢。若是帝君入了魔,只要帝君愿意,我愿意将魔王之位拱手相让。在帝君手下,我甘愿认输。”钩吻还是没有收回手,他知道她一定会接过去的。
“我对魔王之位不感兴趣,我对杀了你比较感兴趣。”牧铃看着钩吻,笑容阴森森的,眼里都是杀意。
“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杀了我。我也是。”钩吻看着牧铃,毫不掩饰眼底的贪婪。这天下和你,我都要捏在手中。
“呵。”牧铃笑了一声,“你来晚了,我已经不想找他了。”牧铃这么说着,但她竟伸手接过了那瓶药,她说,“如果你是死在入魔帝君手里的第一人,会不会很有趣。”
“我很期待。”钩吻说道。
牧铃最后还是收下了那瓶药,她没理由不收,哪怕是为了赶紧把他打发走也好。
就当是她也有点好奇吧,能生成灵魂的药,有趣。
也不知道有了灵魂是什么感觉,会疼吗?
天籍记载,灵魂最沉重,最肮脏的。灵魂坠着人,让人无法超脱,只能不断在人间轮回千世万世。人只有成仙,才有机会脱掉这沉重的负担。从此了无牵挂,了却一切爱恨。
牧铃是仙胎,她从未拥有过灵魂。世人都想摆脱,她却在好奇。灵魂是凡人七情六欲的源泉,是让人间变幻七彩的画笔。
灵魂难道不是人间最珍贵的财富吗?她想。
该不该喝呢?她想。
若有了灵魂,我是不是就有来生了,她想。
“也不知这把‘锤子’够不够把这围墙敲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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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元!”邢观匆忙地跑向凉亭,快靠近时觉得不妥,便又慢了下来。
他克制住了情绪,走到方元的身边,又说:“哦,元先生。”
“阿观先生找我找的这样急,是有什么事吗?是主上那边又有什么吩咐吗?”方元看着邢观匆忙的样子,赶忙给他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我……没有,主上没什么吩咐。”邢观接过茶一口喝完,这茶真烫啊,他想。
看着方元疑惑的神情他又说道:“是我要找你。”
“那阿观先生有什么事吗?”
看着方元此刻礼貌疏离的笑容,邢观突然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也许他不该这么冲动跑过来的,可他还是担心他会不会出事。
但他又有什么立场呢?难道说自己关心同僚吗?
况且天界的雷又打不到魔界那里,他该怎么解释他就听到了,还马上赶了过来。
“阿观先生?”见邢观沉默着不说话,方元又问道。
“哦,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就是想确认你是否安好。
方元听到邢观这话还是笑着,没有说什么,神情也没有变化。
“不可以吗?”邢观声音变得有些紧张。
“没有。”方元摇了摇头,他说道,“阿观先生,你放心,我没事。”
听到方元的话,邢观的心颤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邢观看着方元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好似真能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可方元又摇了摇头,他说:“我不知道,但我想阿观先生来的这样急,肯定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吧。”
“天雷很响。”邢观说道,“总之你没事就好。”
“我那时在佛堂里,很安全。”方元眉眼低垂,没再看着邢观,他又说道,“我那时正擦着菩萨像,我想菩萨会保佑我的。”
“会的,天君不是说,你很有佛缘的嘛。”邢观搓了下手心,他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问,“你在擦哪个菩萨像。”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放松。
“观音大士。”方元对上了邢观的目光,笑着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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