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后世凌晨五点钟。)
天色微微泛白之际。
这一夜,对于历城县的百姓而言,无疑是最难熬的一夜。
城内时不时冒出的火光以及暴乱。
城外直冲云霄的厮杀声,惨叫声。
无一不在摧残着他们本就疲乏无比的神经。
好在。
这一切在天色微微泛白之际,已然全部结束。
历城县再度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而城外飞虎军临时营地再度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袅袅炊烟自飞虎军临时营地缓缓腾空。
千马营都指挥使薛文鸣此刻背负着双手蹲坐在地上呆呆的望着那袅袅升空的炊烟。
眼神中渴望不言而喻。
但,更多的仍是恐惧。
一开始,薛文鸣想不明白, 为何一场势在必得的夜袭会变成那般模样。
一触即溃。
可,当他被飞虎军士卒捆住双手,如同拉死狗一般拉到飞虎军临时营地正门口之际。
待见到了那完全超乎他想象的枪林迎接仪式后。
薛文鸣一切都明白了。
不是他们太弱。
而是对手太强。
双方自始至终打的都不是同一个高度的战争。
即使没有那能发出惊雷般声响的黑火器。
济南城六营兵马依旧打不过飞虎军。
将军擂战鼓,长枪阵以迎。
无需金银诱之,飞虎军士卒的士气便已然比天还要高。
他们拿什么赢。
“罗书全,咱们输的不冤。”
“可惜, 济南城六营都指挥使,只有我一人活着寻到了原因。”
“但, 寻到原因又能如何, 呵呵,输了,不仅仅你我输了,济南城也输了啊。”
“若是老子此番能够不死,你们的家人我替你们照顾。”
“若是你们在天真的有灵,那便保佑我能够活下来吧。”
薛文鸣双目无神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整个人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
“你,跟我走。”
就在薛文鸣疯疯癫癫之际,一身着黑色衣衫,腰间悬挂着一柄战刀的飞虎军士卒朝他迎面走了过来。
薛文鸣隐隐约约间好像听人说过,这些人叫什么黑衣卫。
是专门负责审问他们的。
在他之前,已经有数十个俘虏被这些人带到了一个帐篷内。
随后,那帐篷内便时不时的发出一些惨无人道的惨叫声。
薛文鸣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身子努力的向后挪动着。
可惜,身后便是一根拴马桩, 他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挪动半步。
“不用害怕,飞虎军向来优待俘虏。”
“不过。”
黑衣卫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随即再度开口说道:“不过,优待俘虏的前提是, 俘虏听话,有问必答。”
“若是不听话,那么,哈哈哈。”
眼见黑衣卫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薛文鸣急忙连连点头道:“听话,听话,你们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
“不不不,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全都说,全都说。”
......
片刻后。
中军大帐内。
一夜未眠的徐阳斜靠在软塌上。
手中捧着一杯滚烫的香茗,静静的看着手中的书信。
肩膀上蹲着一只异常神骏的鸟儿。
赫然正是那只神鸟海东青。
黎明时分,海东青再度自济南城起飞,也不知那鸟儿是如何定位的。
每次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徐阳的位置。
这已然不知是自出征起的第几次了。
片刻后。
徐阳放下手中的书信。
自案牍上捏起一块出自耿婵儿之手的鲜美糕点。
轻轻掰下一小块,伸到肩膀处。
那海东青直接低头一下子便将糕点吃了下去。
随即鸣叫几声,好似在继续索要。
徐阳笑了笑,不断的掰着糕点投喂着海东青。
自从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这只海东青异常的喜好甜点之后。
徐阳便时不时的投喂一二,也正因此,海东青与徐阳异常的亲近。
其亲近程度, 硬生生的让刘平吃了好几天的醋。
“好了,没有了。”
徐阳双手平摊示意真的没有了。
海东青这才作罢,重新老老实实的站在徐阳肩膀上。
“啪, 啪,啪。”
安抚好海东青后,徐阳轻轻的拍了拍手。
仅仅几息时间。
徐大便从账外走了进来。
“催促一下赵万石。”
“遵令。”
徐大默默退出中军大帐。
不一会的功夫,满脸疲倦的赵万石紧随着徐大走进了中军大帐。
“主上。”
徐大默默返回账外,赵万石拱手行礼道。
“过来坐。”
徐阳摆了摆手,示意赵万石上前。
待赵万石坐好之后,随手拿起茶壶为赵万石倒了一杯热茶。
“谢主上。”
赵万石双手接过热茶,轻轻喝了一口。
“统计出来了吗?”
徐阳平静询问道。
“回主上,此战共歼敌两千三百二十一人。”
“俘虏三千三百人。”
“其中,有六百余人死于践踏,三百余人死于弓箭,一百余人死于火炮。”
“而我军,仅四十余人追击时不慎从马背上跌落。”
“并未有生命危险。”
赵万石未有丝毫犹豫,便将敌军伤亡和盘托出。
诚如徐阳之前所言,火炮有时候威慑力要远远大过实际杀伤力。
“那些俘虏中有多少军官。”
徐阳微微点头,随即再度询问道。
夜黑风高,一些骑卒追击时不慎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实属正常。
“回主上,此番俘虏敌军军官八十余人。”
“其中领兵二十五人至五十人者共有五十余人。”
“领兵百人至五百人者二十余人。”
“其中,领兵最多者为千马营都指挥使薛文鸣,领兵一千零五十人。”
赵万石一五一十的汇报道。
“这是薛文鸣的供词。”
说着,赵万石从衣袖中掏出一沓纸张,恭敬的递给徐阳。
徐阳伸手接过宣纸,细细查看起来。
边查看,边将薛文鸣的供词与济南城传来的情报相互佐证。
片刻后。
徐阳放下手中纸张,轻笑道:“看来这薛文鸣是真的被咱们吓怕了。”
薛文鸣所供述的内容,基本与济南城传来的情报一致。
由此可见,那薛文鸣真真正正被飞虎军给吓怕了。
“适才属下提审薛文鸣的时候。”
“还不待属下盘问,那薛文鸣便一股脑的全都说了出来。”
赵万石笑了笑随即继续开口说道:“此番济南城共出动六营兵马。”
“其中有四营都指挥使死在了混战中,一人在大势彻底消散后选择了拔刀自刎。”
“唯独只有这薛文鸣跪地投降。”
徐阳摇了摇头轻笑道:“并非所有人都有直面死亡的骨气。”
“这两天好好盘问盘问薛文鸣,争取从他嘴里多挖出来一些消息。”
赵万石闻言重重点头应道:“遵令。”
片刻后。
中军大帐内再度只剩下徐阳一人。
徐阳紧闭着双眼,沉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提手拿起案牍上的狼毫笔。
缓缓在纸条上写下几行小字。
待墨迹干透之后,这才将纸条塞入小竹筒绑在海东青的腿上。
“去吧。”
徐阳轻轻抚摸了抚摸海东青的脑袋。
随即双手一扬。
海东青厉叫一声,飞快的飞出中军大帐。
再度翱翔在天空中。
“主上,宋时来求见。”
海东青刚刚飞出中军大帐,中军大帐外便传来徐大的声音。
“让他过来。”
徐阳收起案牍上残缺的纸条平静道。
不一会的功夫,满脸疲惫的宋时来便独自一人走进了中军大帐。
“下官宋时来拜见将军。”
“恭祝将军昨夜旗开得胜,大展神威。”
宋时来疲倦的脸庞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宋县丞客气了,快快入座。”
徐阳轻笑一声,并未沾沾自喜。
“遵令。”
宋时来再度拱手行礼,随即迈步走向坐塌。
“将军,昨夜城外起大战之际,城内亦是不得安宁啊。”
“城内王大善人一家四十六口,昨夜全部被匪徒残忍杀害。”
“除此之后,昨夜一夜,城内共发生大大小小二十余庄匪徒伤人之事。”
“好在有将军派去的五百士卒,若不然现在城内早已乱了套。”
“城不可一日无主。”
“故,下官受历城县数万百姓所托,特来请将军入城。”
刚刚坐下的宋时来,说着说着便再度起身。
随即重重朝着徐阳拜了下去。
大有徐阳不答应,他便一直长拜不起的架势。
“宋县丞快快请起。”
徐阳缓缓起身,欲要将宋时来托起。
“还请将军怜悯历城县数万百姓。”
眼见徐阳并未答应,宋时来如何愿意起身。
“大军会入城,但不是现在。”
徐阳面色依旧缓缓开口说道。
若是昨夜没有那场夜袭,徐阳依照原计划,最多在历城县逗留三天时间。
但,现如今有了昨夜那场夜袭,原本的计划也会随之改变。
计划永远没有变化快,不知自何时起,徐阳对这句话的理解特别深刻。
青云山谷如此,黑云山脉如此,现如今依旧如此。
每次制定的计划总会因种种意外而改变。
对此,徐阳早已习惯了。
“下官斗胆,敢问将军何时入城。”
宋时来缓缓起身,眼巴巴的望向徐阳。
经昨夜一事,现如今的历城县真的很需要一个主人。
若是这个主人兵强马壮那当真是再好不过了。
“待士卒歇息过后。”
“昨夜士卒浴血厮杀,总不能现在就把他们从睡梦中叫醒搬家吧。”
徐阳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不能不能。”
此言一出,宋时来哪里还敢再行催促。
“宋县丞若是无事,现在即可着手清理城门一块了。”
徐阳轻笑着开口说道。
飞虎军即使入城,也不会分散到各个民居之中。
“好好好,下官这便回去清理民居。”
闻言,宋时来喜上眉梢,连连点头应是。
若是平常时候宋时来可能还会为难。
历城县不像其他城池那般,分为内外两城。
在历城县城门三里距离外可是有着层层房屋的。
而现在,大部分历城县百姓外出逃难,那靠近城门的民居。
更是早已人去房空。
“将军,下官这便先行告退了。”
宋时来恭敬行礼,待徐阳点头之后,这才缓缓后退出中军大帐。
“怎么样,徐将军入城吗?”
宋时来刚一走出飞虎军临时营地,那小衙役关大凡便快速的凑了上来。
“入城。”
“但需要先行清理城门口的民居。”
宋时来笑容满面的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开口回答道。
“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关大凡瞬间忘记了尊卑惊叫一声便拉着宋时来朝着城门方向走去。
“慢点慢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宋时来笑着甩开关大凡的手掌。
半个时辰后。
历城县城门内挤满了无数百姓,男女老少皆有。
“宋县丞,您召集我们前来所为何事啊。”
一头发花白但衣着却颇为讲究的老人拄着拐杖出言询问道。
“齐老,您怎么也来了。”
望见那比自己年龄还要大的老者,宋时来急忙上前问候。
这位齐老,可是历城县出了名的宿老。
同时也是出了名的倔脾气。
若非如此,凭借着齐老的家财和声望,早就远离济南城这个大漩涡了。
“昨夜发生了那么多大事,老朽怎么可能坐得住啊。”
齐老脸上带着浓浓的疲倦,显然昨夜他也未能歇息好。
宋时来将今日前往飞虎军一事,低声和盘托出。
“好好好,若是别人老朽还不放心,飞虎军,飞虎军好啊。”
齐老闻言连连点头,他是倔又不是傻。
岂会分不清现在的形势。
“那我和大伙说说?”
宋时来低声询问道。
“去吧去吧,老朽现在就让家里所有男丁,仆从们过来帮忙。”
说来也是幸运,若是黑衣卫晚到一步。
昨夜便不止王大善人一家会惨遭灭门了。
宋时来闻言缓步爬向一架两米高的云梯,朗声将昨夜城内外发生的两件大事和盘托出。
其实,并不用宋时来再度介绍。
昨夜城内的暴乱,以及城外的厮杀声,深深牵扯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诸位,可知昨夜城内暴乱是何人引起的吗?”
宋时来大声怒吼,见众人面面相觑,再度大吼一声:“将朱传福给我押上来!”
片刻后,历城县原县尉朱传福披头散发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诸位!昨夜的暴乱便是此人一手操办的!”
“而此人,便是我历城县的县尉大人啊!”
“其幕后黑手,则是济南城现任齐王刘天胜!”
一时间群情激奋,曾受过王大善人善举之人,更是不顾年迈士卒的阻拦。
疯狂的朝着朱传福冲来。
手脚并用尚不算晚,一些人恨急眼了甚至直接上嘴撕咬。
不一会的功夫,昔日威风凛凛的历城县县尉朱传福,便被愤怒的百姓。
活生生打死,咬死。
自始至终,宋时来都未出言阻拦哪怕一下。
就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朱传福惨死在百姓手中。
“诸位父老乡亲可知昨夜是何人守护了我们?”
待众人平复之后,宋时来再度大声开口询问道。
“飞虎军!”
无数双眼睛望向城门楼上五百飞虎军士卒,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色。
昨夜之事,但凡不是傻子都能分清好与坏。
眼见百姓对飞虎军认可度无比之高。
宋时来趁势将邀飞虎军入城与清理民居之事和盘托出。
结果,正如宋时来预想的那般,无一人反对。
兵荒马乱之际,。谁又不想有一支强有力的军伍来保护自己?
昨夜城外血战,他们固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最终的结果。
那城墙之上的飞虎军士卒一个个气定神闲的模样,无一不在向他们明说。
‘昨夜飞虎军打赢了,而且还是大胜特胜!’
更何况,这些百姓中更有很大一部分是跟随着飞虎军来到历城县的。
逃亡的路途中,他们绝大部分人都曾接受过来自飞虎军的善意。
此时宋时来一开口,简直就是一拍即合。
不待宋时来指挥,成群成群的百姓便涌入到那一片民房中。
自发的干起活来,其中甚至还有老人与孩子。
宋时来凝视着这一幕,不由得再度捋了捋胡须,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深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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