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狼目堡换了指挥官？什么时候，换了谁？”达贡吃惊地问道。
    “就在十天前，原先的代理指挥官被撤换，一个叫艾斯卡洛·冥敏娜的女精灵接管了整个狼目堡，事实上成为那里的领主。纳迪尔·凡德赫恩仍然在明珠堡，没有更新的消息。”
    为达贡带来这一消息的人来自金马商会，也就是拉缇成立的那个带有半官方性质的商队。她和她的小伙伴们发挥各自特长，招募了不少有各种社会生存能力的“商人”，一边贩售商品，一边打探消息。金马商会目前开辟了东中西三条路线，中线就是从坚京城向南，通过狼目堡进入秘纳米利斯的这条。
    受到魔物占领秘纳米利斯的影响，原本要从那里港口出海并前往盖魔城的路线被直接斩断，总长度不到过去的一半，但是利润反而增加了。
    战场附近也有大量商机，特别是那些已经失去主人的物品，它们渴望着重新表现出使用价值。魔物对生产不感兴趣，对精灵积攒起来的财富更不感兴趣。他们只需要有机质，包括活着的肉体和死去的尸体。而商人们——除了奴隶贩子——正好有能力处理“战争遗产”。
    也就是金马商会的主要任务并不是利润，否则他们肯定能借着靠近秘纳米利斯的优势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暴发户。拉缇曾经建议利用中线商队搬空精灵，然后再利用东西两线商队进行销售。
    考虑到金马商会的半官方性质，考虑到以后免不了还要和精灵打交道，达贡否决了拉缇的建议，并说道：“如果你想这样挣钱，那就自己成立一个新商会，不要和冬国政府有关系。”
    拉缇立刻摇头。她很清楚漂泊无定和有家有户的巨大差别，那肯定不是多出来的一些利润可以弥补的。在达贡的建议下，中线商队以情报侦察为主，为活跃在秘纳米利斯的精灵游击队提供补给，并主要和他们开展交易。从精灵手上收东西和闯入目前无人的精灵家宅“拿”东西显然不是一回事，因此金马商受到了精灵的重视，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
    有些精灵的消息只有通过另一个精灵才能得到，比如狼目堡更换领主的真正原因。
    “艾斯卡洛的家族一直是精灵王的铁杆拥趸，而且她从明珠堡来。狼目堡交接权力的过程非常顺利，没有精灵对这件事表示反对，而且事前事后也没有任何精灵被处理。精灵前首相纳迪尔的人完全接受了这件事。”
    达贡思考一番，说道：“要重视这件事，搞清楚精灵内部势力的变化，他们对冬国的态度是怎样的。纳迪尔一直没有再公开露面，这件事有些古怪，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可以多注意这方面的信息。嗯……明珠堡的路线打通了吗？”
    “还没有。魔物的活动越来越频繁，很多精灵游击队都在收缩，甚至他们也很难接近明珠堡。我们听说明珠堡主要靠北部山脉中的秘密精灵路线与外界联系，而那条路线不对精灵之外的种族开放。”
    “嗯，辛苦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魔物所在、处处危险。”
    “好的，我们一直……对了，说到安全，还有件事：秘纳米利斯最近有许多小型地震，精灵认为这可能和木元素晶石被魔物侵占有关。”
    不对。达贡心想，如果是天气的反常变化，那可能有关木元素晶石，但地震不是，元素的基本特性不同。
    其实不光秘纳米利斯，最近北地也发生了几次小型地震。它们很有规律，总是在陨石袭击之后两到三天内出现，强度很低但是传播范围很广，有点无限迷宫警告地震的意思。有些人猜测无限迷宫可能遇到危险，达贡请母亲去问问那里的龙族，顺便休息几天，用来缓解誓约锁链造成的心灵负担。
    但是探查的结果不会是无限迷宫出问题。达贡知道，这肯定是地底世界的神力穹顶有了反应。他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谁还有本事接近神力穹顶，更不要说在广阔的穹顶上找到他隐藏起来的猎首斧。穹顶之上没有参照物，就连他自己也很难再找到当初的位置。
    这种地震是穹顶尝试稳定自己做出的努力，它会随着达贡的神力破坏而逐渐变得艰难，直到最后完全超过其本身的修复能力。不过这种事情应该在一年半之后才出现，如今才几个月，就已经有这么明显的感觉，这说明达贡埋下的破坏种子更快发芽了。
    “行，我知道了。最近北地也有地震，我们正在调查。”达贡对中线商队的领队说道：“注意魔物的消息，多拜托精灵进行侦查。我知道你们有时候需要低声下气恳求，真是难为你们了。”
    “这都是为了咱们冬国人民能够安全。精灵就吃那一套，我们都已经摸清楚了。总指挥，没有其他事，我告退了。”
    达贡点点头，然后将思绪重新拉回地震这件事上。穹顶的破坏程度比预计要快，达贡认为自己当时漏算了一个重要因素：熔火门柱。魔物从熔岩海中抽取火元素与传送的效果，实际上消耗的是神力穹顶的力量。
    为了能够传送到地面，魔物肯定对熔火门柱进行了成千上万次试验，这是第一部分的消耗；开启熔火门柱是消耗，修复是消耗，日常维持熔火门柱和发射陨石进行攻击这些都是消耗。
    神力穹顶不是“无穷无尽能量”穹顶。尽管熔岩海丰沛的火能量可以为它提供补充，但……达贡是在魔物的基础上对神力穹顶进行破坏，那崩塌就该比之前预计更早发生。
    早点崩塌就能早点消灭魔物，尘埃也能早点落定。只是达贡也无从确定它会什么时候发生，心里总有点惴惴不安。冬国能做好准备吗？被魔物威胁的地表世界能挺过这一次灾难吗？现在的小型地震只是警告，未来肯定会有灾难级别的严重地震，它（他）会杀死多少人？
    达贡用力揉揉眼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包括牺牲在内。他发现一个重要机会，抓住了机会，这都没有问题，只是等待结果的过程非常折磨人——他现在需要换换心情，找其他事情来专注一下，不能再纠缠这件事了。
    敲门声。
    “进来吧，瑞德。”达贡在面前铺开一张卷轴，拿起笔，装作正在批改文件的样子。
    “夏天来了，达贡，外面太阳很好！”瑞德穿着一身反复浆洗过的衣服，油污已经和原本的格子花纹融为一体，就像那些几乎看不出来的补丁一样。这是件坚古族风格的连体防火耐磨工匠服，到处都是口袋，腰带上可以挂满工具，依旧可以稳稳贴着身体。
    这身衣服穿在宽肩圆腰的坚古族人身上非常合适，瑞德穿着就显得有点晃荡，仿佛旗杆上被风乱吹凋零的旗子似的。不过能穿这身衣服，证明瑞德在工程制造方面的技术已经得到坚古族工匠的认可，不再将他视为初出茅庐的小年轻。由于坚古族工匠在世界范围都享有盛誉，瑞德很看重他们的承认，几乎每天都穿这身衣服。
    “又多了两个补丁，你没受伤吧？”达贡合起装模作样的卷轴，看了他一眼，问道。
    “我很注意自己的安全，而且你给我造的这个身体真好用。我的力量、速度和耐力都在增加，已经远比过去的自己更强壮。要知道我过去天天去健身房也没这种效果。”
    达贡不知道什么是健身房，听起来像是某种用特殊手段健壮身体的地方，若在这个世界，那叫做变形法术试验场。“看你这么开心肯定有好事。说吧，我正需要好消息舒缓一下心情。”
    “我已经造出火车来了。虽说挺笨重的，跑的也不快，但它拉东西的能力很不错。”瑞德说道：“工坊的众人已经做了试验，他们都很满意，这就催我来请你去看看。我看他们是都想得到你的表扬。”
    “火车就是你说的那种在铁轨上运行的大型厢车？”
    “对，动力是蒸汽机，开起来吭哧吭哧的声音，呲呲冒汽，很带感。”瑞德歪着嘴一笑，大拇指一扬，说道：“走吧，你要是没有急事就跟我去看看，也不远。”
    “行，就跟你去看看。”
    去了之后，达贡仔细看了火车启动并在铁轨上运行的状态，然后向工匠们详细询问了火车的能力，对他们的工作提出表扬，并询问他们还有什么需要。一套流程下来，工坊工匠们受重视的心理需求得到满足，他们对未来工作的需要也被记录下来，将会逐步落实。这时，达贡也就能和瑞德一起坐在火车头旁，聊些在众人面前不好说的事情。
    “你对现在的生活还满意吗？”达贡问道：“这里不是你的世界，没有那么先进。你之前有很多抱怨，现在不抱怨了，我怕你精神出现问题。”
    “去你的吧！你精神才有问题呢！我看你今天战战兢兢的，是不是有很多心事？魔物又在搞事情？或者是精灵让你头疼？”
    “你已经离开了魂灵中间界，我就不能给你说这些涉及保密的事情。”
    “行，你是总指挥，关系重大，我理解。那今天就还是说我……”瑞德抬起手，在火车头的铁皮上拍了拍。伴随着咣咣的响声，他说道：“我现在的确不抱怨了，那是因为我很忙，而且忙得很开心。我以前从不认为忙工作会有这种精神状态，就算遇到问题也很有干劲。以前，我只觉得赶紧结束工作，然后自己去吃点烤肉、喝点冰啤酒，晕晕乎乎刷手机，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那才是快乐。”
    “感觉是挺快乐的，没什么问题。”达贡道。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我以前不理解创造出东西会有这么令人兴奋，推动进步、改变历史进程，居然有这么大的成就感。尤其是这个火车，你不知道我需要解决多少问题。我以为把蒸汽机放进去，然后加上杠杆、齿轮和传动系统，就能把这东西造出来。”
    达贡摸摸胡须，也拍了拍火车，说道：“我刚才看了，造出它来的确很麻烦，这么多零件都不能出错，你们的确辛苦了。嗯，我现在逐渐理解你之前强烈要求推行的标准化零件有多么重要。”
    “那是当然。我相信我死后肯定会被称为工匠大师，说不定会为我订立一个节日，每年要纪念我一下。”
    “大概不可能。我死的那天你也会死，他们大概会纪念我。”
    “哈哈哈，那也行。你轰轰烈烈地死，我安静祥和地亡，都一样。咱们都给这个世界留下东西了。只不过你的冬国不一定能够永久，而我带来的这些技术，将会永远被人铭记。”
    “你这句话有逻辑问题，怎么用永久存在和被人铭记相比较，不是一回事。”达贡说道：“而且你造出来的东西也不都能被人铭记。就说这个火车吧，它的拉力不错，但也没比战争活树大多少啊？而且它本身是铁的，还要铁轨，这些花费太大了。”
    “你多找点人挖矿不行吗？冬国到处都缺铁，以后还会缺煤。不是来了很多狗头人吗？让它们去挖矿，现成的劳动力！”
    “我正在通过金龙做他们的动员工作，政府那边也在努力，但优先的不是煤铁矿，而是冰峰山脉里的水元素晶石矿。”达贡解释道：“龙喜欢水元素晶石，狗头人可以将晶石献给龙，掏得他们欢心，从而让双方都满意。当然，冬国政府这边才是大头，水元素晶石的增加能让咱们的法术水准提高一个层级。”
    “虽然我还是觉得煤铁重要，但是考虑到冰峰山脉那恶劣的自然环境，的确更适合狗头人去，把咱们的人换回来。尤其是坚古族人，我越来越觉得他们很可爱。”
    “一直很可爱，只是你得先和他们混成一片，才能真正感觉出来。”达贡说道：“瑞德，火车造完了，下一个你准备造什么？”
    “没造完呢！还得正式运行。我想着以坚京城为中心修真正的铁路，只是还没想好朝哪个方向。往北去冰峰山脉，往东去巨木堡，还是往南？”
    “政府没闲钱。”
    “我还有不少，可以垫上，就算政府借我的。”
    “那就往南，先修到新牙牙寨。咱们接下来要对付秘纳米利斯的魔物，你慢慢修，总会派上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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