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人王

    
    伴着悠扬的号角声，刺破清晨纱一般的薄雾，精灵的军队来了。金色和绿色的贴身鳞甲正像朝阳横着抚摸翠绿的树叶一样，那是一种温柔的美好，意味着保护的力量。只可惜现在时值深秋，叶子该是黄的，况且周围的植被早就被巨龙焚烧一空,  让精灵的军容仿佛飘零的落叶一样，多了些萧瑟、悲凉的感觉。
    猪羊和美酒受到了先锋军战士们的热烈欢迎，它们被迅速迎进地洞，接受人民神殿牧师的检查、洗刷以及造册登记。厨子正在磨刀，他们都是先锋军的战士，因为比其他人多会一点做饭手艺，所以还要多负责锅碗灶火的工作。
    为了继续做好阵地的保卫工作,  酒不能分下去,  只有正在治疗的伤员和轮班结束即将去睡觉休息的战士可以领到一小杯,  而且要先给精灵喝一点。猪和羊是不能过夜的，先锋军没给它们准备饲料，若让它们忍饥挨饿会令人无比痛心，所以还是麻烦一下牙齿和胃肠吧……
    在先锋军的阵地前面，纳迪尔和达贡再次会面，秘纳米利斯对冬国的帮助表示由衷感谢。他们如此感谢，几乎每句话都离不开感谢两个字，就差把“请快些离开”写在脸上了。达贡也懂，一直在强调这个阵地上寸草不生，根本不适合驻留，而且北地人都开始思念冬日的雪和温暖的窝，再加上一口酒一口肉的惬意日子。
    纳迪尔不会吐槽说这里并非寸草不生，原本茂密旺盛的森林完全是被烧成渣子地的。他不傻，而且放火的龙族就在不远处卧着，正用红色、金色或者蓝紫色的眼睛打量精灵,  好像在数他们盔甲上到底镶嵌了多少宝石……
    “唉,  这些猪羊还不够巨龙一口一个呢。”达贡做出一副痛苦的表情，说道：“他们也是难伺候,  明明都能变成人形，用人形吃饭多好？可你瞧瞧，都用巨龙形态盯着我，我一看，他们就摸肚皮指喉咙……我现在只能用元素能量给他们撑着，不然真有可能拿我打牙祭。”
    “放心，放心，一定让你们吃饱！来这一趟不容易，之前怠慢了！不过你也得考虑一下精灵的现状，秘纳米利斯还在魔物手里，我们也不容易，还不是一样养不起龙！”
    “说的也是……魔物也没少袭击冬国，一年里坚京城被陨石砸了近三十次，烦都烦死了！纳迪尔，你也知道龙属于灭世种族，需要用些手段才能哄好，不如咱们分分责任？”
    “怎么你和我分责任？”纳迪尔缓缓摇头,  心想这个达贡太狡猾了。明明他就是龙，与龙族相关的事情就是他的分内事，怎么非要攀扯我？不过明面上他还要继续保持礼貌，于是说道：“你可能不太清楚，五族联盟会议才有资格与龙族打交道，解决与龙相关的各种问题。”
    “五族联盟？算了吧，你很清楚它只是个任人打扮的木头盔甲架子。过去主要有两双手为它装备盔甲，一双来自精灵，一双来自坚古族人。现在你和我就站在这里，难道不能决定三四十只龙的安置问题？毕竟这不是关于整個龙族的探讨。”达贡说道：“我负责填饱他们的肚子，你负责给他们铺好床。宝石之类的东西又不能吃，也不像元素结晶一样可以供给法术需求，留着就是负担。”
    “啊哈？你这个想法的确很有新意啊！”纳迪尔拍拍达贡的手背，他们的另一只手从见面起就握在一起，一直处于众目睽睽之下，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分开的意思。“达贡，你的血脉中一半龙一半坚古，但你也是精灵的女婿，不能太偏向了吧？”
    “坚古、精灵和龙都是长寿的种族，也是有耐心和历史记忆的种族，所以很多事不必现在完成，我可以等。”
    “那我就有数了。”纳迪尔松开手，达贡也在一秒之后松开手，双方相视一笑。先锋军的战士们欢呼起来，精灵的军队继续保持优雅的沉默。
    别看现在精灵和冬国的军队站在一起，可它们之间并没有多少信任。冬国的人民没有忘记精灵飞空城“君临北地”、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很清楚精灵对于所有非精灵种族的真实态度和手段。而精灵仍相信北地生活的是一群蛮子，其中的坚古族的重新崛起则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虽然箭矢仍在囊中，子弹也没有上膛，但弓弦是绷紧的，火药时刻待命。
    精灵不想久留，先锋军也不想精灵在阵地附近呆着，于是双方各找理由赶紧分开。
    “我们还要去接收秘纳米利斯。”
    “我们也忙着收拾行李呢。冬天快来了，这里连根草都没有……”达贡笑着说道：“之前有不少伤员，因此我们还能在这里待几天，顺便帮伱盯着任何想占便宜的人。不过你得小心，魔物在秘纳米利斯仍保留了相当的实力，你要非常小心才行。”
    “我不会低估魔物的韧性，已经做好了苦战的准备。不管前方有什么样的敌人在等待，这都已经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了。”
    纳迪尔说得也没错，战略级别的精灵卡召唤术以及先锋军的阵地已经大大消耗了魔物的力量，现在的确是秘纳米利斯魔物实力最低的时候，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为了消灭魔物的大局，达贡提出建议，让一部分先锋军携带迫击炮和火器帮助精灵战斗，但被纳迪尔拒绝。
    “夺回秘纳米利斯首都的任务必须由精灵完成。”
    从政治角度看，纳迪尔的选择是正确的，他需要利用夺回首都的功绩统合精灵国内势力，尽量减少发生内战的可能。先保证“王国”名义上的完整，再积攒新王室的力量以及建立联盟，逐渐强化统治——这也是每一代精灵王惯常的招数。
    但是从军事角度来看，拒绝先锋军的帮助是巨大的损失，而更大的错误是没有理会龙族。精灵们明知道巨龙就在先锋军的阵地，也知道巨龙既讨厌魔物也喜欢金银珠宝，却依旧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达贡认为在夺回秘纳米利斯时雇佣龙族并不会损坏精灵的威名，因此他对纳迪尔的选择表示难以理解。
    “我可以主动对他说要不要先锋军帮一下，可没办法给他说要不要龙族帮忙。”达贡事后对托亨斯说道：“我不能替龙族做决定，我也不能在龙族面前表现出将它们视作雇佣兵的态度，那很容易被理解成蔑视和侮辱巨龙。我给他提了一下巨龙喜欢的食物和宝物，按理说纳迪尔那个聪明人应该能听懂。”
    “我都听懂了，我也在奇怪这件事。”托亨斯摇摇头，抓起半身人肉肠咬了一口，在咀嚼的时候好好想了想。“我还是想不明白。就算精灵一直觉得自己很高贵，可面对龙的时候也这样吗？花点钱没什么问题啊！达贡，总不会是精灵没钱了吧？”
    “嘶……或许你的这个离谱猜测是最接近事实的。”达贡摸摸胡须，说道：“我曾听希洛艾说过，精灵王室在飞升计划后期就已经很缺钱了，如果考虑两次恐锢斯黑塔战役以及丢失首都的失败，精灵国库里还能剩下多少东西很值得商榷。”
    “呼……虽然很好奇，但万一问错了会影响咱们和精灵本就脆弱的关系，所以暂时就先这样想吧，总比想不通头疼好。”托亨斯摆了摆手，算是将这个话题扔掉。“达贡，你之前的提议是对的，咱们应该撤了。接下来精灵和魔物的战斗已经没有咱们插手的余地，而且咱们也没必要插手。能帮的都帮到了，是该见好就收。”
    达贡点点头，说道：“嗯，是该撤了，但你说的也有道理。好不容易来到精灵王国，如果不留下咱们的印记，以后肯定会后悔的。哪怕会被人诟病，也应该预先埋个钉子。我觉得阿斯聂瑞尔家族庄园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完全可以派驻一支军队在那里，名义叫做守护总指挥夫人的家产。”
    托亨斯哈哈大笑，然后缓缓摇头，说道：“不好，这个理由可不好——除非是为了说笑话。咱们直接说受到精灵朋友的委托，帮助守备家园，这样谁也挑不出错来！不过你得好好问问阿斯聂瑞尔家族，客气地争取他们同意。我知道希洛艾肯定没问题，但她并非家族的话事人。”
    “嗯，我会注意分寸的。只要你同意这个计划，我这就给希洛艾送信，先和她商量一下。”
    “应该的，应该商量。”托亨斯说道：“既然已经把这件事定下来，那咱们离开这里的时间就指日可待了吧？”
    “对。今晚是最后的庆祝，明天开始逐步撤离，先把伤员安全转移到新牙牙寨去。这个冬天咱们还是在北地渡过，说实话我都有点想念那里的雪景了。”
    “还是不要这么早想念为好，比如我，就更喜欢南方的冬天——有血但是不多，寒冷却不彻骨，简单来说就是令人舒服的冬天。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坚古城……”
    “怎么，你觉得悲观吗？”
    “开什么玩笑！咱们先锋军天下无敌，现在又加入了龙族，就更不可阻挡了！我只是担心你会醉心于建设北地不想南下，而且路上还会有坚古族、人类和精灵等传统五族盟友，你心软，下不了手。于是咱们冬国就只是北地的强国，最多发展成以北方坚古族为核心的多种族国家，而不是一个世界性……”
    达贡摆摆手，请托亨斯不要继续说下去。“我的理想从来就不是仅仅建立一个北地国家，而是改变整个世界，让所有人都走上正确的进步道路。我不会被任何人挡住脚步，但首先还是要强身健体，咱们冬国肌肉够强，但是脂肪少、底子薄，可以打胜仗但是撑不住消耗，这个局面首先要得到改变。”
    “行！你有这个意识就好，那我觉得这辈子应该有很大机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回坚古城。”托亨斯笑着抚摸胡须，说道：“虽然你成了总指挥，冬国的规模也比坚古城大不少，但我们始终没有忘记你才是坚古城的正统继承人。”
    达贡笑着点点头。对于追风猎手团这些叔伯阿姨们的坚持，他只有感动和感谢，绝没有推拒。就这个问题，他又和托亨斯寒暄了几句，问着自己生父往日的情况。许多故事他已经听了很多遍，早就熟记于心，现在又提起绝对不是为了再听一遍，而是趁机做着准备。
    突袭秘纳米利斯、火烧精灵森林、阻击魔物战役的最后一个关键工作：大地震预言。
    就在托亨斯眼前，达贡猛地挺直身体、抽搐着四肢、向上翻着白眼、让嘴巴叽里咕噜喷出吐沫和胡话。托亨斯吓了一大跳，用尖厉的声音将巴特喊进来，并且让克撒去找更多人民神殿牧师。
    巴特冲进来的同时，达贡赶紧结束表演，“重新控制住”身体，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托亨斯在慌乱中可能看不出来，但巴特肯定会施放治疗神术，立马就能知道达贡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屁事没有。所以他只敢在巴特到来前表演三四秒钟，然后向自己拍一个治疗术，立刻堵上巴特的嘴。
    “没事，没事……有些关于未来的信息进入我的头脑，我……”达贡挠挠头皮，脸上带着天真的迷惑，说道：“不该啊，我已经放弃神力了，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再说了，就算我还有神力的时候也没有这个本事。”
    “总指挥你真没事儿？”巴特已经连续拍了四个治疗类法术，这些法术完全无效，说明达贡身体健康，只是他不敢轻信而已。
    “还有点头晕，因为我看到的消息有点可怕。”达贡故意皱着眉头说道：“我看到了天灾从地下传来，剧烈的震动连续不断，好多城市受到重创。我看到人们流离失所、食不果腹，还有魔物趁机肆虐……”
    “天灾从地下传来？这是什么意思？”托亨斯有一连串问题要问：“你看到坚京城了吗？你看到坚古城了吗？”
    “我没有看到具体的城市或乡村，没有标志性的建筑物——至少没有我熟悉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但我很肯定的是：必须防范重大危险，尤其是强烈的地震灾害。”
    “这可真是坏消息……诶？达贡，你说这会不会是奥力大神给你的提示？你把神力给他了，他仍在某种程度上和你保持联系？”
    “你这么一说……”达贡摸了摸胡须，故意皱着眉头缓缓点点头：“也有这种可能，但神灵之间关系比较微妙，还是不要提他为好。就说我感觉到不妙，必须做好防范。咱们冬国肯定没问题，我觉得也要提醒其他所有人——除了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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