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盈回到洞中,见白发老者端坐在玉床之上,老者今日精神不错,又恢复了之前渊渟岳峙,玉树临风的气质。
嵇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打开储物囊,将七颗氤氲清凉的冰寒玉露双手奉上。
“多谢师叔祖救命之恩!师叔祖,这是就您让我去采集的冰寒玉露吗?”
白发老者悠悠地睁开双眼,看了看嵇盈手中的露水,嘴角轻轻扬起满意的微笑,说道:
“不错,就是这七颗露水。”
说着,他伸手取来一颗,放在口中,顿时便有一道温润的白光,从他口中悠悠透出。
白发老者端坐玉床之上,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心念不移,施施然地修炼起来。两个呼吸只见,便有一道仙气隐隐笼罩在他的周身,氤氲的光芒,耀得嵇盈睁不开眼睛。
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工夫,老者再次睁开眼。嵇盈只见老者的精神竟然比刚才还要好上一些,气色红润,双目炯炯。
白发老者将其他六颗珠子也受了起来。然后慈爱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嵇盈,问道:
“你的宗门之中,可还有其他的师兄师弟?”
嵇盈菩萨低眉,恭恭敬敬地回道:
“禀师叔祖,天柱峰门下弟子尽皆战死,只剩弟子一人。”
他的声音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如同金石撞击一般。
“哦?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屠戮我沧浪门下弟子?”白衣长者愤怒地问道。
于是嵇盈便将自己听到的,这一百年来的传说,一五一十地向白发长者汇报了一遍。他神色黯然,语带悲伤地,将鬼王如何重出江湖,如何将斩神大阵打破了一个缺口,如何将那些本来被青叶祖师镇压的妖兽聚集起来,而天柱峰的一百八十一个弟子如何血战妖族,如何壮烈牺牲的故事,都条分缕析地讲了一遍。
白发老者听罢眼中瞬间燃起两团明亮的怒火,目眦尽裂。他拍案而起,愤恨地说道:“不知道现在的沧浪掌门是那个废物,竟然能够让妖族猖狂到如此地步,真是岂有此理?”
嵇盈赶紧跪在地上,谦卑地说道:“还请师叔祖不要动怒,师叔祖的身体要紧。”
白发长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温柔地看着嵇盈,说道:
“好!好孩子,你和那些窝囊废不一样,将来你一定有一番作为。师叔祖这里有一番机缘赠与你,你可愿意接受?”
嵇盈心念电转,刚才那魔教四子,都是各自宗门的外门天骄,结果老者扃牖不出,数里之外,弹指一挥间,便将这四人焚烧殆尽,挫骨扬灰,足见他修为之深厚。眼前的老者,就算不是元婴期的仙人,也应该是金丹后期。
眼下,这个仙人要赠与自己机缘,说实话,嵇盈心中是很想接受的。毕竟,那一页,小竹峰那个面容清丽,容貌绝美的师姐的话语,犹言在耳。再加上,身为正道弟子,更应该修炼自身,不断奋进,将来除魔卫道,为小豆丁那些枉死的冤魂,报仇雪恨。
但是,身为中土人事,通常来讲,这个时候,正是他应该展现谦虚一面的时候。面对对方慷慨的赠与,他应该说:
“不!我不要!谢谢师叔祖!”
但是,嵇盈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多谢师叔祖,弟子正需要这个机缘。”
这话甫一出口,嵇盈便感觉到一阵尴尬和难堪,心念三转,思忖着自己的吃相是不是太难看了一点。
听了嵇盈的回答,白衣老者先是一怔,然后手抚长髯,朗声笑道:“好!好!该谦虚的时候谦虚,该勇敢的时候勇敢,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我这就将那机缘给你,作为你帮我巡回冰寒玉露的报酬。”
说罢,老者带着嵇盈在石洞之中三转两转,只见石洞深处竟然冒出微弱的亮光。老者来到一扇门前,轻轻一推,嵇盈便觉得有万丈光芒,夺目而出,一时间此的眼睛直流泪。
嵇盈款步洞外,四下一望,只见此处竟然是一座幽深的庭院。院中草木芊蔚,郁郁葱葱,花开百朵,繁星点点,时有凉风习习吹过,彩鸟啾啾,蓝蝶纷飞,宛若仙境。
在庭院一侧,是一条瀑布,如同银河坠落九天之际,泻珠碎玉,日夜奔涌。
瀑布之下有一清潭,潭水清澈见底,田田的荷叶之下,数十条锦鲤金鳞闪闪,宛如空游一般,并无所依。
嵇盈跟在老者身后,来到清潭边。嵇盈踏在一块光滑的岩石上,抬头看见,瀑布之后的石壁上,脉络纵横,石罅之中,青苔厚实。
石壁上书写着四个大字“昊天剑湖。”字体使用灵力生生在石壁上刻出来的,可见刻字之人灵气之充沛,修为之深厚。字体龙飞凤舞,不拘一格,显出刻字之人嵚崎磊落,风光霁月的心性。
白发老者长身玉立,双目微闭。他将一直手伸向空中,仿佛在虚空之中抓着什么。旋即,只见清潭之中龙鸣虎啸,如有两条红龙,在清潭之中逡巡游走,频频顿首。
继而水中訇然而起数十道通天的水珠,两条红龙呼啸着蜿蜒而上,几千把形态各异,闪烁着不同光芒的仙剑,一齐祭出。
宝剑在空中急速颤抖,不断地发出低吟,仿佛千百条巨龙匍匐在脚下一般。
白发长着双臂抱圆,口中喃喃诵咏咒语,只听轰的一声惊雷,一道蓝芒大盛,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在场所有仙剑都被蓝光震成齑粉,碎末纷纷落入清潭之中。
继而清潭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浓稠如同墨水一般的潭水,在飞速地旋转着。一把古朴的重剑,从漩涡中心缓缓升起。重剑剑身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坚冰,仿佛在水牢之中沉寂了千年一般。
嵇盈一见那玄铁重剑,心中登时升起一阵歆羡喜爱之情。
“收!”
白发老者向虚空中用力一抓,那玄铁重剑便乖乖地飞到他的身边。老者手持重剑,单手掐诀,混沌散去,清潭之中,荷叶田田,锦鳞游泳,一切如旧。
老者双掌向上,唯一用力,便将覆盖在玄铁重剑上的一层冰壳震成齑粉。
他缓缓地抬起眉毛,微微一笑,对嵇盈说道:
“跪下,接剑。”
嵇盈见老者如此贵重的法器赠给自己,当即心中大喜,他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从老者手中接过了玄铁重剑。
嵇盈双手刚一接触重剑,瞬间便觉得此剑如有千斤之中,之压得双臂一阵阵的酸麻,连筋骨都要压断了一般。
他咬碎牙齿,强忍着剧痛,硬是将宝剑接住,没有让他掉在地上。
老者慈爱地看了看嵇盈,知道他此时正在已经天人之战,而嵇盈的抑制力显然更胜一筹,不禁满意地捋了捋胡须,说道:
“嵇盈,我泫清一向目下无尘。你知道,为什么我格外高看你一眼,愿意将这陪伴了一千年的昊天剑赠送给你吗?”
嵇盈低着头,一脸恭敬地说道:“弟子不知,还请泫清师叔祖指点一二。”
泫清捋着胡须,哈哈笑道:“那是因为,你和我都是一样,都是真正孤独的人。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都不被人所理解。”
“当然,我跟你不同,我们是两个极端。我是因为恃才傲物,口无遮拦,有话便会直说,从来不遮遮掩掩,所以得罪了很多同道中人,本来我立下了赫赫功勋,也不会获得任何的认可。”
“而你则完全不同,你虽然身怀璞玉,惊才绝绝,但是却从来不显山,不露水,前辈低调,明明做了十分的功劳,对他人却只说两三分,将其他的功劳全都拱手送给他人。”
“期初,我以为你是故意为之,韬光养晦,掩藏自己的真实意图,知道后来,我发现,你的谦卑并不是以为你在暗中有所图谋,而是因为,你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从来都不争不抢,却在关键的时刻,能够挺身而出,捍卫正道,这才是真正的大才啊。”
“嵇盈,你身在微尘,却心若琉璃。和光同尘,却坚守大义。看上去朴实无华,其实内心波涛汹涌,珞珞如石。”
“而你的品质,正好和这一柄昊天剑完美的契合。”
“正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善弈者无通盘妙手。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真正最高妙的法器,并不是越锋利,便越不可战胜。相反的,只有这样低调谦虚的重剑,才能承担那沛然莫御的灵力和风光霁月的胸怀啊。”
“我虽然已经升入大乘,但是毕竟是一个千岁老人,已不再涉足江湖的血雨腥风了,只想闲云野鹤,日月潇洒。”
“我将此剑送给你,希望你将来除魔卫道,重振沧浪雄风,为天下正道出一份力。”
嵇盈手捧昊天剑,如同捧着一个无上的至宝,瞳孔激动的都在颤抖。
他跪在地上,对着泫清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泫清轻轻一笑,便将嵇盈扶了起来,一阵清风拂过,便在嵇盈的眼前消失,回到石洞之中,闭关修炼起来。
嵇盈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昊天剑。只见此剑长七尺三寸,剑身宽一尺四寸,剑身如同漆夜一般深黑,迟钝的锋芒之中,隐隐有淡淡的红光,幽幽透出。
大理石的质朴之中,蕴含着灿若星辰的繁华,粗钝的锋芒之中,却氤氲了月光般的清冷。
嵇盈的手,在昊天重剑上不停滴摩挲着,如同疼爱一个小兽一般。
而玄铁重剑之中,也仿佛有铮铮之声隐隐传来,附和着嵇盈,仿佛是温柔的小兽,在他的怀里撒娇,发出的一声声,舒服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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