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修行其实很简单,虔诚与否,都是在修宽容。就有如我们一直用爱诠释着身边的人和事,就有如我们套牢在爱的供养中,我们用爱捆绑着自己和他人,于是我们豪横过,浸满泪水过,我们相信过,我们用整个世界包裹过,这就是我们。
日升三竿时,芊宝才睁开惺忪的眼睛,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她不知道何时又睡了过去,竟然睡的这么沉想必菊姐没有舍得叫醒她。还好再次入睡时,那个男人没有入得梦来,让她相信就是一个幻觉,或许和她某一个生活的轨迹有些接近,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不是上天特意的安排。
狄仔早就坐在客厅里等待着,他是个不能没有工作的人,玩和耽误时间对他来讲简直就是谋杀。今天的狄仔,金丝边小眼镜卡在鼻梁上,硕大的耳朵忽闪着,一身灰色西装显得古板和正式。他反复的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大概又是新的项目策划书。
下得楼来的芊宝看见狄仔的打扮,她不知道他是着了什么魔,完完全全脱离了先前慵懒风的穿衣风格。没办法这个小子绝对的工作狂魔,就是不因为那个梦中男人的出现。只要有狄仔在,芊宝也绝扛不过他无时无刻追着谈工作的精神,所以尼泊尔的旅行迟早还是要中途搁浅的。
看见下得楼来的芊宝,狄仔赶紧站起身并打着招呼:“姐,你休息的好吗?我来的有点早,菊姐准备了好些吃的东西,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讲我的最新方案。”
“狄仔你一天也不休息啊!”
“姐 ,这两个方案,我其实在迪拜和尼泊尔的时候就想了N多次,就急着回来赶快和你沟通一下好上会。”
“我是真的弄不过你,这次你让我回淞城坐阵,干脆你也留下来吧!前几天我给自己物色了两个私人助理,还定了两套别墅做我们的办公室。”
“姐,我知道,刚刚来东号院之前我去了凇湾豪庭,还不错。”
“早上我让人力资源把她们的资料发给我了,我详细的看了一下,虽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是我不建议启用新人做你的司机和助理,风险太大。”
“狄仔你是怎么评估出新人风险太大的,我反而觉得新人了解我少一些,相对比较安全。”
“姐,你听我的没错,这个问题就别争执了。”
“好的,助理和司机的事情暂时缓一缓,我先听听你那两个方案吧!”
芊宝一身亮红色西装,阔阔的裤腿,一双黑色的恨天高穿在脚上,头戴一顶黑色拉菲草加蕾丝的宽边帽,淡淡的妆容呈现在脸上,指甲也做成了最古老的法式白边,这里里外外修饰的如此干净的女人拉着她心爱的儿子小乙出现在众人面前。
小乙看上去虽然略显青涩,但是白皙俊朗的脸上没有一点瑕疵,五官如雕刻了一般精致。青苹果绿色的中山套装,把这个小男生衬托的越发帅气可爱。
这一对母子并肩徐徐的走在通往万斌墓地的道路上,身后是小乙的叔叔万鑫和莫一美阿姨,小乙的大姑、小姑、姑父们,干爹玉燊和干妈若汐也紧随其后,他们一色的黑衣黑裙,手里是大捧的百合。
十九位歌手演唱着《光辉岁月》,十九位吉他和贝司手为他们伴奏。墓地两旁的空地上站满了芊宝的家人和朋友。大哥穆芊赢携夫人等在摆放百合花的台案前,二哥穆芊池及新婚夫人温梓俊正在点燃九十九支蜡烛,穆芊童和任强一直跟在芊宝的身边,他怕这样的场面芊宝会伤心过度,所以不敢离开芊宝半步。
因为今天意义重大,大家的表情都很严肃,因为不只是小乙的成人礼,还是小乙认祖归宗的日子。
此前芊宝叮嘱过小乙,不许在墓地哭泣,这是第一次正式的和爹地见面,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能让爹地担心他。
可是这一路走来,芊宝牵着小乙的手一直在颤抖,她知道万斌的离去对她对小乙都是一件残酷的事情,他们一家人竟然没有一张全家福,这是何等的遗憾。
更大的遗憾是小乙都没有机会和万斌爹地谋面,万斌爹地都没能抱一抱、亲一亲这个他们爱情的结合体。芊宝强忍着把眼泪咽进肚里,她是今天主角的姐姐妈咪,也是撑起整个场面的重要人物。
演唱者和伴奏者撤离之后,墓地前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年轻时的穆芊宝和万斌,影片的背景音乐选择了万斌生前最喜欢唱的《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小乙不错眼珠的观看着,他是第一次通过这样的影片也是这世上唯一通过这种方式来认识爹地的孩子。他也是第一次由影片的话外音了解到爹地和姐姐妈咪的爱情故事。
随后一张巨大的海报悬挂在半空中,这是狄仔为小乙合成的一张全家福,那上边是他们一家三口,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大滴的眼泪在那张如雕刻般精致的脸上滑落下来。
小舅穆芊童心疼的走过去搂着小乙的肩膀,芊宝掏出纸巾擦着儿子脸上的泪水。其实她知道无论怎样的叮嘱,结局一定是泪流满面,毕竟小乙还是个孩子。
尽管今天是成人礼,但这只是宣告他从此有了自主权,有了发言权,可以自己决定一些事情,可以有自己对生活的不同看法,但他毕竟才十六岁,他还是那个需要姐姐妈咪和爹地保护的小乙。
小乙用双臂分别搂着芊宝和小舅穆芊童,180公分身高的小乙已然初具大男孩形像,他用力的搂着芊宝,尽管眼里依然含着热泪,但是芊宝看出了这个少年的坚毅,他用一种掷地有声的语气说:“妈咪,我没事,你放心吧!我是你和万斌爹地的儿子,我会像你们一样勇敢正直。”
这是小乙第一次喊芊宝妈咪,十六年了,他一直叫她姐姐妈咪,那还是因为一本看图说话造成的。看图说话上有个姐姐是梳着马尾辫的,妈妈是梳着短头发的,那时的芊宝就梳着马尾辫,于是小乙整天里叫着芊宝姐姐,芊宝一让小乙叫自己妈妈的时候,他就会跑进他的房间拿出看图说话,指着说:“妈妈是这个样子的吗?姐姐是这个样子的吗?”
就因为这个马尾辫,小乙才不管芊宝叫妈妈的,于是芊宝减去了马尾辫,后来小乙就叫芊宝姐姐妈咪。
但是小乙就像是天赐的礼物,出生以后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每当她抱起小乙的时候,小乙就会用他那肉肉的小手捧着芊宝的脸。每每看见这样的小乙,芊宝就会觉得这世上的幸福只属于她自己。
十六年来,一直寄养在澳洲大舅穆芊赢家里的小乙,总是欢欢喜喜,一说话先笑。芊宝来与不来,都没能让他们之间的母子情减退。
他就像芊宝的小太阳,每次见面或者电话还有视频,他都会和芊宝聊上好久,小乙喜欢坐在芊宝的腿上用小手抚摸着芊宝的脸听她讲故事。他更喜欢依偎在芊宝的后背给芊宝讲他喜欢的动画人物和篮球名人还有电竞高手。
芊宝安排这样的成人礼和这样的认祖归宗,她一直是小心翼翼的,她不知道小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也怕刺激到小乙,毕竟这件事情具有一定的残酷因素。
小乙的这声妈咪,让芊宝一直忐忑的心安定了下来。芊宝欣慰这样的故事、这样的安排小乙没有愤怒、没有扬长而去,并且表现的这么优秀。
回望过去的这些年,芊宝感恩大哥穆芊赢和大嫂宋轶这么多年对小乙的教诲,他们替她穆芊宝教育培养了一个好儿子。
万斌的墓前,整齐的排列着他曾经带过的战士,就像当年拉歌一样,他们拼尽全力的唱着:“战友啊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他的那几个生死之交的战友扶着一块新的墓碑,这才是今天认祖归宗的一个重头戏,这块新碑顶上未亡人里镌刻了一个新名字万穆小乙。
小乙和那些叔叔们一起把墓碑的下半部放进事先挖好的土坑里,然后一铲一铲的把土填好。小乙用手抚摸着墓碑上万斌的相片,他发现心一直隐隐作痛。他记得六岁那年他和妈咪来过这里,那时的他还分不清死亡和活着的概念。
他记得问过妈咪,“这是爸爸吗?”当时妈咪对他说“这就是爸爸。”他还记得妈咪说过一句话:“今天即是相见也是告别。”虽然年少不知仇和苦,可此时他一下子就爱上了这个爹地,可是这阴阳相隔的世界,他没有机会和他做所谓父子一场,更没有机会一起策马扬鞭。
百合花围满了墓地,成人礼进入到正式程序,狄仔拿出小乙的户口簿和身份证展示给大家,上边穆小乙的那一栏写着万穆小乙。芊宝在这之前已经把小乙的澳洲籍改为中国籍。
因为她要让小乙彻底的认祖归宗,这片土地是小乙爹地生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是埋葬着小乙的爹地和其它的已故亲人的地方,所以他终将要回到这片土地。
小乙在国歌的乐曲声中宣读着狄仔为他写的成人礼誓词,他说“今天起我就是一名真正的中国籍少年,我的名字叫万穆小乙,我是穆芊宝女士、万斌先生唯一的孩子,我将永远爱你们,爱我的祝国。”
在场的许多人都留下了眼泪,尤其是那些和芊宝一路走来的家人朋友,他们不想见证这样的时刻,他们觉得这样的形式对这对母子太残忍,可是芊宝不这么认为,她知道她的孩儿和她一样,只有经历一路艰辛,才会有一路芬芳。
小乙没有和大家一起离开墓地,他征得芊宝同意留下来多陪爹地呆一会,十年前的那个毛孩子,不知道爹地对他有什么意义。而今天他看见年轻时的爹地和妈咪身上绿色的军装是那样的好看和神武,他看见爹地望向妈咪的眼神就像他望向妈咪的眼神一样,他知道这就是爱,他和爹地都爱这个叫———穆芊宝的女人。
任强一直站在远处的树林里偷偷的看着小乙,芊宝交代任强暗中看护着她的孩儿。虽然小乙的乖巧懂事是与生俱来的,但是这人生里起起伏伏的变迁,就被初出茅庐的小乙全部遇见。芊宝有时候就想,她和孩儿前世欠了什么样的情缘债,如今大费周章的戏弄着她们,并用上了这世间最最冷酷无情的手段。
自小长大的芊宝虽然倔强顽皮,有着优越感的心态,可是她生性善良,与世无争。她知道世间该来的都会来,该有的都会有,无需你煞费苦心的去夺取。可是真的有天妒英才这么一说吗?那一身漂亮的皮囊是先天父母给予,后天这一身才华是自己努力得来,至于爱情那是缘分所致,可是这无尽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芊宝有时候真的不愿意多想,她相信一切都是有定数、有安排的,你只需勇敢的做好自己。
响晴薄日的天空突然就阴云密布,任强飞快的朝停车场跑去,然后又用飞奔而来的速度靠近小乙。雨伞撑开的瞬间大雨倾盆而下,看见站在雨中的任强,小乙高声的叫着:“强叔,快到伞里来,这雨好大啊?”并抢过雨伞打在任强头上。
“乙公子,别管我,你要是淋感冒了就麻烦了。”说话间又把雨伞打在小乙的头上,这一大一小两个男子人相互争抢着给对方打着雨伞。后来两个人索性把伞扔到地上,一同淋着雨。因为任强看见又有大滴的眼泪从乙公子的眼里流出,他心疼这个孩子,澳洲的许多时间任强除了是乙公子学拳的师傅,也是乙公子一个非常好的玩伴。任强这个硬汉看见自己的爱徒乙公子落泪,也是心揪着疼。他希望这泪水参杂着雨水可以让乙公子不会感到难为情,毕竟是一个从少年走向青年的男子汉。
未满周岁的小乙就经常被任强抱在怀里,大了一点之后就经常骑在任强的肩头。任强唤他为乙公子,这师徒俩很像是父子,尽管任强还没有娶妻生子,但是都无法阻止他们拥有父子情深的感情。
任强虽然和乙公子的爹地素未谋面,但是他也从乙公子的大舅穆芊赢处了解到一些。其实他一直很羡慕乙公子爹地妈咪的爱情,也很欣赏芊宝敢爱敢恨的人生态度,他希望自己也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芊宝也没有离开墓地,狄仔一直陪她站在远处的凉亭里,这边发生的一切她们都看在了眼里。小乙对任强做的事情,让芊宝知道生活在富裕家庭中的小乙,这么懂得尊重师长,她由衷的感谢大哥穆芊赢和大嫂宋轶,他们付出的远远超过了她这个妈咪。
芊宝就远远的看着,任凭暴雨倾泄在任强和小乙的身上。这时间的飞逝没有人可以抵抗的了,但是有些事情就恍如昨天。看着小乙的背影,现如今他还没有长到和爹地一样高,但是这背影竟然和当年的万斌一模一样。
雨滴敲打着凉亭的顶端,那密集的声音有如击打着芊宝的灵魂,她回想着当年做为爱情里的女孩,那份天真幸福,现如今荡然无存。
她还记得那时候的女孩子特别喜欢亲手织一件毛衣给心爱的男生,芊宝也不例外的做着这个俗气的事情。她把津贴省下来买了三斤白毛线,聪明的芊宝偷偷拿来妈妈的毛衣编织书,按着书里的样子和织法,为万斌打起了毛衣。为什么说芊宝聪明呢?这个没有动过任何针线的女孩,尽然能看懂编织书上的针法和花型,以至于后来女兵们一织毛衣就找芊宝请教。
想到这里的时候,芊宝情不自禁的笑了。今天看见小乙的背影,想起织毛衣的那件事,真的是让芊宝觉得好笑加好笑。
当年的大无畏彰显了年轻时的单纯,织起毛衣来的芊宝,简直就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她恨不得一天就织好,就穿到她心爱的万斌身上。
很快毛衣就完工了,她把织好的毛衣交给丽华姐姐拿给万斌。毛衣送出去以后,芊宝别提有多开心了,她想象着万斌拿到毛衣的时候,一定感动的不要不要的了。
芊宝每天唱着歌等待着几天后约会的时候,万斌穿着她亲手织的白毛衣,尤其是白毛衣穿在万斌身上一定相当完美。一想到约会的时候可以看见心爱的人穿着她亲手织的白毛衣,几天来她都会从睡梦中笑着醒来。
终于到了约会的日子,上得车来的芊宝就去解万斌军装上衣的纽扣,她就想马上看见那件白毛衣穿在万斌身上的样子。可是衣扣解开之后,她失望极了,万斌根本没有穿那件白毛衣,眼泪一下子就喷涌而出,伤心夹杂着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废寝忘食给他织的白毛衣,他竟然没有穿,他一定是不喜欢,也不喜欢她了,或者他根本就不喜欢她给他织的白毛衣。
无论万斌怎么解释,她依旧哭的很伤心。没办法万斌下得车来,去后备箱取出白毛衣。他脱下军装穿上那个白毛衣,他让芊宝看他穿着怎么样。芊宝赌气的把脸转向车窗外,可是倒车镜中出现的影像让芊宝哭笑不得,她不好意思把脸再转过来,因为那个白毛衣她是按照自己的尺寸织出来的,你可想而知的穿在一米八八的万斌身上该是什么情况。
万斌故意的走到芊宝那边的车门前,打开车门将自觉羞的满脸通红的芊宝抱下车,
“去,你给我滚蛋,你穿上像胸罩,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
还没等芊宝把话说完,万斌已经把她搂在怀里并送上了热吻,他亲着她的脸、眼睛、鼻子最后到嘴。
他说:“谢谢我亲爱的孩子,你做的任何事情我都喜欢,穿着像胸罩,我也要留着,这是你第一次亲手给我织的。”
她说:“我这么笨,什么也不会做,怎么当人家老婆啊!”
“我的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干活的,我可舍不得你干活,我不会让你成为黄脸婆。”
其实万斌真的是说到做到了,婚前婚后从来没有让芊宝干过任何家务,他把她宠成了孩子,甚至芊宝每个月非常时期的物品都由他亲自料理。
斯人已逝,那些无尽的回忆,只会是一串串伤心的眼泪。无论你多么勇敢的对自己说,我是走在未来里的女人,过去已经过去,我是唱着阳光总在风雨后走过来的女人,可是那个你爱的男人不在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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