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鸡破晓,石屋外有凌风阵阵。
木门被推开,陆昂打着哈欠走出,风声入耳,尤为罡劲。他微微一愣,定睛一瞧才看到是李大方提着一把柴刀挥舞着,有一淡淡的气泽附着锈迹斑斑的刀身之上。凌风很钝,可出刀却很快,有排山倒海之势,漫天刀芒如暴雨倾盆。
陆昂心中喃喃:李叔是——武夫?步子浑厚,刀法凛冽,看着境界不低。
李大方瞧见了在门口驻足的陆昂,他将柴刀插进木桩子里,随后嘿嘿一笑:“与你那枪法比如何?昨日见你舞枪,我有些手痒便今早先来试试这刀法。”
身侧有一个石火坑上架着口石锅,缕缕谷香从中飘出。李大方用麻巾擦干手心的汗,端起一碗粥递给陆昂:“去给你妹子送去,那妞子整宿守着小道士,就怕她累坏了身子。”
“我这粥可放了肥油,大猪腿子熬成了,用来补身子再好不过。”李大方说着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大口喝着粥,脸色满是惬意。
合上木门,陆昂将粥放在石案上,石榻上小道士仍旧昏迷不醒,陆霜端了张凳子趴在一旁,脑袋埋在衣服里,头发随意扎着。
石屋外再度传来霍霍的破空声,陆昂心声好奇的寻去,原是李大方耍着一根木棍,虎口刚劲而有力,棍法大开大合,犹如陷入十面埋伏的死士奋力一搏。棍法不同于刀法,尤为重势,一套披风棍法用到头,李大方手中棍棒一甩,转身之余棍棒越过头顶,随后重重敲在了木桩之上。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棍子被李大方牢牢握住,而身前的木桩子则是四分五裂。
李大方用麻巾擦着额前的汗水,嘿嘿而笑:“月棍年刀十年剑,一杆长枪误终身。”看着陆昂困惑的目光,李大方耸耸肩,笑道:“我以前是当兵的,能杀敌的兵器都会点。”
陆昂也没追问,李叔是武夫不错,可他若想害自己当初就没必要将他们从沙滩带回来。想罢,他口中念道:“一杆长枪误终身,李叔何处此言?你也是见过我练枪的,我当真觉得枪无愧于兵中之王也。”
李大方撇了他一眼,琢磨道:“你一个书生,不知道‘枪起苗蛮,孔武有余而大道不行’的典故?”
陆昂面色一滞,有些不好解释,他读书不过堪堪两月,这一身浩然气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论学问当真比不得那些饱读诗书之人,说他是书生,更像是个儒修。
李大方也没在意,一边打磨着手中的木棍,一边解释道:“枪、剑、棍、刀等兵器皆有人能以此入道,成就半圣境界。而枪自出现至今已有两千年,却无一人能以此证道。后来便有了‘枪起苗蛮,孔武有余而大道不行’的典故,说枪是蛮人所创,不被人间天道认可。”
陆昂若有所思,忐忑问道:“先生也信这般话?”
李大方头也没太抬,闷头整理着手中的木棍:“为何不信?两千多年能出多少枪道的天骄,他们耗尽一身都无法以枪入道,我还真觉得是人间天道不认可它。”
将木棍上了层油,李大方笑着对陆昂发出邀请:“林间有一头食铁巨兽,你我去会会它?”说着,也不管陆昂是否答应,他独自提着枪便往密林走去。
陆昂回屋内提起银枪,便快步跟上李大方,边走边问:“何为食铁巨兽?李叔不妨描述一番。”
李大方没好气的撇了陆昂一眼,笑道:“你这书生好生愚笨,莫不是连《三皇本纪》都没看过?我且问你,蚩尤胯下的坐骑为何物?”
听到这,陆昂终于明白了,前世的记忆里蚩尤的坐骑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熊猫。陆昂略作思索,试探着问:“一张白面有两个黑眼圈,躯干为白,四肢为黑,看着憨态可掬?”
李大方脚步一顿,狐疑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见陆昂点头,李大方彻底搞不懂这少年的身份了,照理说食铁兽乃山海界内特有的异兽,常人很难有机会见到。而陆昂一身的浩然气无疑证明他是个书生,可天下除了两家道门,他可从来没听说谁有进入山海界的能耐。
透过树缝,两人蹲在草丛中掩盖着身型,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溪沼处寻到了它。南方有兽焉,角足大小形状如水牛,皮毛黑如漆,食铁饮水,其粪可为兵器,其利如刚,名曰啮铁。
陆昂看得直咬牙:这哪是在电视上看过的大熊猫,单是体型就壮过三倍,微一翻身子都能让山林晃荡。
见李大方打算探出草丛,陆昂连忙拽住他,小声道:“透个底,李叔你到底什么境界?”
李大方提上一口气机,震开陆昂的手臂,一跃跳出草丛:“你可知,何为气绵延?”
两颊的肉被吹起波涛,灌木被阵阵烈风撕开一道口子,草木仿佛遭受了千刀万剐一般。破国第二断江境,一身气机可断绝江河,即是翻山倒海之力。
棍棒重重落在了食铁兽的脑门上,白色的绒毛凹陷下一大块,毛绒下的肉随波颤抖。食铁兽猛地抬起头,慢悠悠转过硕大的身子,盯着手持棍棒的李大方愣神。
李大方收回棍棒,扯着嗓子喊道:“滚回山海界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话落,又是一棍砸在食铁兽的肚腩上,皮肉颤抖连带着大地都微微抖动。
食铁兽却跟没事人一样,一把夺过李大方的木棍,两只手齐齐上阵,步子大开甩起了枪花,飞石贱尘,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陆昂小心走到李大方身侧,问道:“看着不好对付啊,李叔当真有把握?”
李大方撇了陆昂一眼,没好气道:“这货的皮囊比金刚身圆满的武夫还要结实,非神兵利器不可伤其分毫。”
食铁兽见到陆昂,手中的动作顿时停下了,凶横的朝陆昂咧开牙齿,棍棒被他插在地上,又是一阵尘土飞扬。而食铁兽看的并非陆昂,而是他手中的银枪,一股真龙的气息让它很是反感。何况枪尖的银光尤为刺眼,针尖刺麦芒的感觉让它浑身难受。
李大方侧目看向陆昂手中的银枪,连忙道:“把你的银枪收起来。”说着他丢给陆昂一块裹枪的粗布,随后朝着食铁兽吼道:“带我去山海界缝隙,我送你回去。”
见食铁兽悻悻然低着头有些不愿搭理自己,李大方提高声音喝道:“你放心,今日我带来陆昂小生,定有法子助你过界。何况你私自越界,你的主人怕是尤为担心吧。”
食铁兽有主人这件事是李大方无意间发现的,四日前试着帮它过界,瞧见藏在绒毛中的一块铭牌,上面用小篆写着“二娃”。食铁兽的主子也是个人,这也解释了为何食铁兽听得懂他说的话。
二人一兽在林中穿梭,摧石倒树惹得百兽哀啼、飞禽遁逃。
一刻钟的功夫,前边出现了一条由两个脚印踩出的宽敞大道,沿着道路一直走,他们在一棵菩提树前停下。
黑如漆的熊掌重重落在菩提树前的虚空之上,一道道无形的波纹震荡。食铁兽后足站立,腾越起身子,前掌拉扯着眼前的虚空。
周遭的树木被狂风撕扯开,连大地都在剧烈抖动,天空之上仿佛有阴云汇聚。
李大方拳脚蓄力,气劲汇于一拳之上,翻山境的力道伴着此拳与一道无形的屏障相触,气浪翻涌下,陆昂险些站不住身子。
然风波停息,眼前仅是菩提树枝丫垂落、碧绿如涛。
二娃的眼珠子里满是困惑,抬手敲了两下虚空,而回应它的仅有无形的波纹。
李大方嘴角一抽,思索道:“估计是四日过去,空间开始愈发凝实,怕是用力道难以打开通道了。”
二娃的黑掌一下接一下排在虚空上,它的眼神中闪过焦躁。它从腰部的毛中掏出一个玉瓷瓶,一把丢入嘴中嚼碎,草药之香刺激着陆昂的鼻孔,让他浑身一个清爽。
二娃咧开嘴咆哮,再度挺立起身子,身上毛发倒立,前掌撕扯着面前的虚空,身上不算冒出金色的纹路,直至遍布周身时,无尽的波纹激荡、碰撞,眼前的空间硬生生被撕出了一道漆黑的口子。
李大方推了陆昂一把,说道:“用你的气运帮它一把,就算接个善缘。”
陆昂提步上前,将手合在漆黑的虚空之上。他本想着调动气运之力,可这道口子在触碰到他的手忽的大了一圈。陆昂心惊之余试着塞入两只手,而口子也随着变大,连方才空间扭曲形成的波纹都消退了。
二娃呆住了,手掌都忘了用力,他趴在梆硬的无形屏障上,一脸期盼的看着陆昂。
陆昂朝它点头,随后整个身子卡在了黑色的口子中,撑出了一个高两米的门户。
见陆昂让开身子,二娃眼冒金光,连忙往黑洞里边钻。它站在门户中对陆昂抱拳,从腰间掏出一个玉瓷瓶抛给陆昂,随后便彻底消失在了门户中。
盏茶功夫,门户聚合、菩提依旧。陆昂盘坐在地上,方才连通山海界时,有道黑光遁入他肺腑的山河图中,山河图中一处山野之上出现一座黑色的炉鼎,四象扶手,炉身刻着奇怪的图腾,炉首用小篆写着“药鼎”二字。
这药鼎腾空而起,朝着三山之外的火焰山遁去,吸纳了一缕三昧真火后便逃离了火焰山,跑到雪山之巅的向阳竹屋外的。药鼎立于悬崖上,迎着金光再无动静。
李大方看着盘坐的陆昂,暗自琢磨:“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和道门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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