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昂和袁正都是眉头一皱,但没急着开口。
王协目光幽长,深深看了眼徐登,随后朝许佑笑道:“你若不愿留在京都,朕不为难你,自己的路要自己选。”
许佑此刻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心中纳罕:留在京都既有监禁之意,可也能保护自己,师父所说的会出事,看来就是离开京都那一日。
随后,他的目光在徐登身上一扫而过,他沉默许久,才回答道:“臣离家许久,如今考得进士,于情,家中长辈挂念,于礼,入冬过年自当伺候左右。望陛下准肯,让臣回乡,尽仁礼之义。”
王协绷着张脸,说道:“想回去便回去,朕岂会苛刻我大周的进士,准了。”
袁正脸色平淡,他并不希望许佑留在京都,更重要的是他并不觉得会有人来阻拦他们回乡,即使有,也不会向陆昂所陈述的那么夸张,什么十多位半圣围堵,笑话,一个个老巢都不要了?雪津城是圣人府邸,自当有圣人的底气,他觉得是陆昂夸张了。
袁正把目光投到徐登身上,缓缓道:“相爷,商约早早递交您的府上,不知您过目否?”
徐登笑道:“北境是个烂摊子,可摊子再烂,也该大周腾出手来收拾。北境位于永辽平原和极北之间,其山脉绵延,城池之间往往相隔甚远,交通不便。雪津城这两年开山造路,联络各城商会,更重要的是,北境可直达西域,如此两三年后,北境自当繁荣。这件事,陛下该为雪津城计下首功,其城主大人治下有道,让人敬佩。”
袁正冷冷看了徐登一眼,接着道:“陛下,如此便更该签订商约,北境的繁荣并不是一件坏事……”
徐登再度打断了袁正的话,“商约当然要签,不过得加上一条。”
王协来了兴趣,问道:“相爷不妨明说。”
徐登笑道:“便是三年之后,北境划分为三郡。届时,我会亲往北境,办理分郡之事。”
徐登和袁正的脸色一变,心中纳罕:如此,便真就将北境拱手相让了。
不过破天荒的,出乎王协和徐登的意料,袁正点头答应了,“此计甚好,如此一可巩固北境,二可让北境再度繁荣。臣愿意接受。“
陆昂在心里嘀咕:北境,呵呵!我雪津城要的从来不是天下,要的是天上。
王协笑着点头,他很满意这个结果:“夫子先前还拜托我一件事,朕想了想,觉得雪津城的进士还是要多历练历练。这样吧,入冬便回家过个年,连年开春在前往各地赴职。吏部会把相关的文书交给你们。”袁正无奈,只能点头称是。
王协说道:“几位若无要事禀告,便先行退场吧,朕还有公文要批。”
殿外的直路上,袁正朝徐登讽刺道:“相爷真是好算计,区区几句话便捡了硕大的桃子。”
徐登笑了,只是悠哉悠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袁正朝着徐登的背影讽刺道:“儒家的屠龙术,都忘了吗,穿了身青衣真以为自己是个道士?”
徐登没搭理,懒得做口舌之争,他心里补了一句:以人为本,民心便是君心。”
陆昂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行了,消消气,别计较了,咱们早点回去,那群小子都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
许佑跟在他两的身后,他听到了徐登在心里补的那句话“以人为本,民心便是君心”,他心中惊愕,也牢牢记住了徐相爷这号人。
徐登走在最前边,上了自家的车轿,他心中纳罕:许佑、许佑,天在庇佑,十年前圣人府邸崩溃,可也是十年前一股难以想象的浩然气贯透云霄,笼罩了整个北境,后才有现在的雪津城,要知道当年的雪津城可没有如今这么大。圣人早在二十年前陨落,他一直在查那十年前匪夷所思的浩然气从何而来,如今他在许佑身上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雪津城,醉霜、许佑、还有那个拿剑的元初,真是块天佑之地啊,圣人府邸真是名不虚传。
天还蒙蒙亮,袁正一早叩响小院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秀丽的身影,芳芝见是袁老,连拘礼道:“夫子好,我赶早做了些吃食,您是否来些?”
袁正试探着问:“元初呢?”
芳芝咧开笑容,说道:“你说公子呀,他一早和许佑弟弟出去了,说是景宁湖的日出很是好看。”
袁正点点头,那两是他故意支开的,他叫元初明早给许佑看看心境,好来看看这徒媳的品性。想着,他露出了洋洋得意的笑容。
芳芝蹙起眉头,看着傻笑的袁正,小心问道:“夫子、夫子?快些进屋吧,外边天寒,我在亭子里放了个火壶。”
袁正回过神来,笑着进了亭子。
芳芝用木勺为他打了一碗热粥,又从焖笼中取出三四个馒头,再奉上一杯的茶。
袁正喝了一大口粥,笑着说道:“噢,好吃。”
芳芝笑着:“夫子喜欢便好,我再去为您打点。”
袁正抬手示意她坐下,说道:“不用不用,我一个老头子胃口可没那么好。”
芳芝说道:“先生可别这么说,您是元初的师父,定要寿满七十的好。”
袁正笑着说好,他突然问道:“姑娘,你相信有前世今生吗?”
芳芝先是一愣,面对饱学诗书的夫子,她很是紧张,更别说他是自家公子的师父。芳芝忐忑道:“回夫子的话,我是不信的。”
袁正笑眯眯的道:“为何呢,要知道很多平头百姓都很相信这一套的。”
芳芝摇着脑袋,说道:“我没亲眼见过,自然不敢信的。”她话题一转,笑着道:“不过,要是有的话,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好事,才会让我遇见公子这般好的人。”
袁正捋了捋胡子,啼笑皆非:“我跟你说呀,元初这混小子要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芳芝心头一颤,几乎要脱口而出。
袁正竖起一只手打断了她,说道:“雪津城其他那些夫子定不会答应的,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家的得意门生去娶一个清倌儿为妻的。”
芳芝笑着摇头道:“没关系的,在公子身边为女为婢也无妨。”
袁正放下手中的吃食,连忙说道:“那就糟了,时间最难捉摸,万一他后来不再爱你了呢?”
芳芝可不吃这套,眯起小眼睛,说道:“不爱便不爱,那我就从他的世界消失,天高任鸟飞,飞,这天下处处都是我芳芝可去之地。我就怕那家伙会舍不得我,满世界找我。”
袁正突然放下手中的碗筷,严肃道:“那我若是现在就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呢?”
芳芝苦笑一声,看向袁正,尽量和气道:“夫子,你们书生莫过于喜欢拿道理压人,今日,小女子便想试试您的道理。”
她接着道:“您来自雪津城,我敢问,雪津城可有任何一条法规不许士子娶我等清倌儿。夫子,我提醒你,我是公子赎回来的,是公子要娶我,老先生做事,不过问主人家的意见吗?先生莫与我谈及长辈一道,小女子拙见,雪津城是文学圣地,当真要遵循千百年间的迂腐?”
袁正略感错愕,他连忙道:“姑娘,你先别急。”
芳芝的脸颊泛着愠怒,声音大了几分:“老先生要我和心上人分开,还不叫人说话,世间哪来这般道理!小女子敢问,这着急之人是我这被逼和所爱之人分开的弱女子,还是你这怕弟子误入歧途的儒家夫子?”
袁正脸色微变,他着实是被这徒媳给惊到了。
芳芝一说完,顿时心里就后悔了,自己这般与公子的师父顶嘴。她小心地打量袁正的脸色,小手搓着衣角,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眼瞧着袁正手中的茶到底了,她赶忙续上,客气道:“夫子莫怪,我知夫子圣人胸怀,就别和我计较了。”
袁正笑了笑,端起满溢的茶一饮而尽,他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籍,说道:“小姑娘,你可愿拜我为师啊。”袁正也是无奈,身为帝师,为了让徒弟名正言顺娶媳妇,要收一个清倌儿当弟子,不过,他现在对这个徒弟倒是顺眼了不少。
芳芝心中震惊,心中纳罕:那我和公子不就成了师兄妹嘛。她小心道:“夫子所言当真?”
袁正侧过身子,将书籍拍到芳芝的手上,笑道:“还不给你师父沏茶。”
芳芝接过书,忙手忙脚的给袁正沏茶,嘴中附和道:“师父真好,哎,师父,那你是同意了吗?”
袁正靠着桌椅,品着茶,笑着道:“哎呦,你说呢,小丫头片子,哈哈。”
……
景宁湖畔
湖水拍打着礁石,波流不断。
元初和许佑坐在青石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这日出可真美,大师兄,你日后定要带嫂子来看看。”
“呵,你说她呀,希望她会喜欢。”
“古时,白日有日,夜时有月,这才有个明字。”
“日出日落,循环往复,这才有年。”
“日出是期待,小佑,你朝着它时感觉如何?”
“温暖和舒心,万物向阳,也就渴望它。”
元初笑道:“是的,小佑你记住,日出是温暖,日落是寂寥,可天地造化,都离不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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