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小池和德。”
“职业?”
“……人力车夫。”
“哦?”
坐在小池和德那张沙发上的年轻人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小池先生……人力车夫?”
小池和德看着年轻人敞开的西装内衬上纹着的那只面目狰狞恐怖的赤鬼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最近才找到的工作……要说起以前,以前算是经营企业的。”
他不是真的人力车夫,自然也就清楚眼前这个年轻人西服内衬里纹着的那只赤鬼代表了什么——他以前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曾经看到过这个骇人的标志,而不论是旁人的讲述来说还是他自己的观感都对于它无比敬畏。
能够纹着这样标志的人一定是黑道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个年轻人今天来的目的着实又让他有点心惊肉跳。
你们黑道还要管买凶杀人这种事情么?到底是真的黑道还是干脆披了一层皮的督察啊?
“能说说为什么曾经的企业家会沦落到跑到大街上做景区的人力车夫么?”
年轻人嘴角叼着笔杆,时不时翻动着那个小黑皮本。
“这个……”
小池和德面色有些犹豫起来,这个年轻人的做派属实让他对于黑道的印象有所改观,他还以为黑道都是那种没读几年书就跑出来认了老大一条街一条街一家店一家店挨个收保护费的那种嚣张混混,就算地位再高也摆脱不了那种嚣张跋扈的气质。
但是很明显眼前这个家伙不归属于此类,如果不是他见过那个赤鬼标志小池和德还真不会把他跟黑道联系在一起,因此一开始的那种惊恐也被冲散了不少。
“要我替你念么?小池和德先生?”
年轻人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对这件事好像有些不太在意的样子,但是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之中撩起的西装下摆分明插着一柄包裹在皮鞘里的精致短刀,皮鞘上镶着的一颗红色晶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如同血色。
苏廷确实对这个事情没怎么上心,固然这个小池和德是他利用撞见风魔智沙后重新填满的进度条“修改认知”后得出的可能会与勐鬼众存在联系的人,但这样就算曾经是小企业主的家伙……也不会知道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既然是找到的一条线索,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来看看也没有什么大碍。
小池和德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挤出了几个字:“因为商业竞争的缘故吧,我原来的那家企业破产了,为了能吃口饭只能来做人力车夫了。至于您说的买凶杀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是有什么人在附近被杀了吗?”
“我现在的资产恐怕也雇不起杀手去杀人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心头一跳,想着当时那个人说了做事不会留下什么首尾,咬咬牙还是决定编一编瞎话,说不定这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年轻人就能这么湖弄过去了呢?
毕竟当初的八亿日元,可是不小的代价。
“哦?那井村雅智先生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死于……黑道火并?”
苏廷叹了口气,又翻了翻手中的黑皮本,摁住一页抬头问道。
小池和德,和以后可能会出现的那位真仲英树的遭遇还是蛮像的。
不过经历上有所不同的是,真仲英树是被老婆戴了绿帽还卷走了所有家产,而小池和德是在一场商业竞争当中被对手用了下作手段搅黄了一次重要的商业活动,从而导致企业的资金链断裂,而且裂口越扩越大,最终只能宣布破产。
而小池和德破产之后的几天,他那位在商业竞争中用了下作手段的竞争对手井村雅智却意外在一次“突发”的黑帮火并当中被流弹击中所乘坐轿车的油箱,当场因为爆炸而尸骨无存。
苏廷感到好奇的一点是,在极乐馆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勐鬼众是用什么手段来吸引和满足这些或失意或得意的倒霉蛋的?
听到苏廷的问询小池和德终于是坐不住了,几乎要从那张狭小的床上蹦起来夺门而出。
但是这间屋子的空间就只有这么小,如果小池和德不想在蹦起来的一瞬间就被刀捅进身体里的话只能选择安稳地坐在原地——毕竟他看到过,那个年轻人的衣服下摆处插着一柄短刀。
他的喉结动了动,但是没有第一时间就选择把他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一时间整个小屋里只余那只猫时不时从喉头滚出的呼噜呼吸声和或者楼上或者楼下传来的开门关门声——这里的隔音条件并不好。
往常小池和德还因为这偶尔会听到一些令人脸红发热的靡靡之音,不过现在他的心里只因为那些开门关门的声音而感觉心烦意乱,生怕下一秒年轻人就会从腰间拔出短刀然后一把插进他的脖子或是什么其他地方。
“我的时间有限。”
年轻人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终于闪烁起了不可置喙的威严。
小池和德,四十三岁,家里曾经是开玩具厂的,不过只是小厂,比不上万代之类的大企业。但是虽然不是商界巨头,在商业往来中难免也会与别家发生冲突对撞之类的事情,从而闹出一些不愉快——这也就是故事的开端。
小池和德的玩具厂在那家更大的企业影响下,也就是井村雅智的挤兑下很快就宣布破产了,欠下的外债还高达几亿日元……小池和德的手里还有着一千多万日元的资产,但是就算全都填出去也于事无补了。
因为这件事情小池和德一直身体不好的父亲在医院去世了,但是他还在忙着和金融事务所的人周旋祈求他们不要这么快就收掉自家抵出去的地和房子自己一定有办法能把这笔钱补上。
但是那家明显有黑道背景的金融事务所很显然不相信他这么一个已经四十岁的老男人还有什么能力东山再起,很干脆地把他架到一旁给房门贴上了封条。
最后直到医院的人不耐烦地打了第六个电话威胁他如果再不来把人领走尸体就快要烂了之后小池和德才失魂落魄地赶到医院,把已经去世的父亲给抬回了家。
自此小池和德已经孑然一身了,房子,企业和家庭全都付之一炬,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来源于井村雅智……如果他那天晚上没有借着酒劲同意那个该死的家伙提出的合伙投资新产品的提议大概之后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小池和德这样想着,提着自己最后的钱来到了一家赌场。
他打的主意是既然无论如何都还不上款项了……那还不如先麻痹自己,反正他们到来的时候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他还不起巨额的贷款,而且说不定自己就能赢回自己需要的那些钱呢?
小池和德不是个相信运气的人,相反他很讨厌运气的说法,但是孤注一掷的人除去相信上帝以外别无他法,杀红眼的赌徒是不会存留正常的思维的。
于是那天熬红了眼的小池和德许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压上了牌桌,眼前的赌客来了又走荷官也换掉了一个又一个,但是他面前堆放的筹码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小池和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的背后忽然站了一个男人,那些荷官都毕恭毕敬地低下了头颅,坐在桌边的赌客也面露惊色地看向小池和德,说不清眸子里带着的是嘲笑还是羡慕。
总之,他的人生在那个男人出现之后就有了一点点的转机。
“‘小池先生,您是新来的赌客可能不知道我们赌场的规矩,如果您在我们赌场拥有足够的好运气的话……可以获得一个愿望,任何内容都行。’”小池和德说到这声音有些嘶哑,眼中也带上了一丝疯狂,“当时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我笑着问他如果我想让你们杀个人呢?能不能做到?”
“所以那个男人告诉你有办法可以做到?”
苏廷叹了口气,还是勐鬼众的惯用手段,看来这家“极乐馆”虽然只是明面上说法开了两个月,但隐藏在地下的“极乐馆”已经早早地就形成了。
不过这次出面的居然是个男人倒是让苏廷没想到,按理来说这不应该是“龙马”樱井小暮应该做的事情吗?
“你还记得那个男人长什么样么?”
苏廷没有兴趣听小池和德接下来的话了,他更关心那个男人的身份和小池和德究竟是怎么得知这家“地下极乐馆”的存在的,按道理讲虽然破产前的小池和德拥有不低的资产,但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对于勐鬼众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勐鬼众是怎么找上他的?
“有点记不清了。”小池和德有些茫然地说,“但是我依稀记得那个男人应该长得很有特点才对,怎么会想不起来……他们跟黑道有关系……你们也是黑道,你要去找他们吗!”
忽然小池和德变得更加激动起来,他反常地跳起来,面色狰狞地伸出双臂掐向苏廷的脖子。
那种速度绝对不应该是一个中年人所能拥有的,纵然是苏廷也小小地吃了一惊,然后伸手轻巧地架住了疯狂的小池和德。
他皱眉,明明刚刚还只是有些坐立不安的小池和德为什么会忽然跳起来袭击自己?
“你要去找他们吗!”
小池和德充血的双眼紧盯着苏廷,嘴中只是无意义地嘶吼着这一句话,语速极快极凶,如果告诉别人这家伙在一秒前还是个有点唯唯诺诺的失意中年男子大概是没人会信的,因为他现在的表现完完全全就像是一个嗜血狂徒!
是因为我提到了那个男人的原因?
随着小池和德的怒吼声一遍遍响起,他豢养的那只宠物猫也不再盘在角落里,焦虑不安地在屋内窜来窜去发出尖锐的“喵喵”叫声。
再这样纠缠下去就有点扰民的嫌疑了,苏廷干净利索地抓住小池和德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然后收了点力气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
“你们在大坂有分会之类的东西吗?我这里有个人要审一下。”
随着小池和德的身体软倒在地面上,苏廷拨响了日野山久的号码。
*
“苏先生请进,组长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门口,画着明艳妆容的女人递出手中的一张银白色卡片,巧笑嫣然地看着苏廷。
苏廷轻哼了一声接了过来,对守在门口的女人点了点头从旁边走了进去。
女人是大坂地区执行局外派的执法人之一,至于在里面等待的所谓组长自然就是他打电话联系的日野山久。
走进门来,苏廷心中有些腹诽一个执法局的审判地点搞得这么富丽堂皇是要闹哪样,难不成日本这些黑道也信奉什么“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的信条?
可问题是实在没必要把这么阴森恐怖的地方建造在一家水疗中心的地下吧?如果让那些客人知道他们泡澡放松的地方正下面其实就是阴暗又血腥的审讯室这让他们怎么想,晚上回家一定会做噩梦的吧?
不过很快这个疑惑就得到了解决——苏廷往里走了几步在路过男更衣室的时候往里瞥了一眼就明了了。
这应该是一家专供黑道,也就是专供蛇歧八家或者其他有一定地位的黑道使用的水疗中心。
毕竟内里的那些挤在那换衣服的人身上无一例外都带着纹身的痕迹,而一旦带了纹身就相当于打上了黑道的标签,再想从良去干点其他职业也会有不小的阻力。
思索着这些东西苏廷脚步不停,绕过几片走廊后在某面墙壁上轻轻一推,微弱的红光闪过卡哒一声响机关触发,隐藏在这家澡堂后的真正面目才显露出来。
这里是执法局所建造的数百个“安全屋”兼审讯室中的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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