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大军启程回朝。
李休作为东线战场的领兵大将,魏国都为之忌惮的人物,自然是要随军回朝的,而且还把秃发寿阗也给带到了成都。
由于他的策略并没有成功,因此诸葛亮就只能奉秃发寿阗为座上宾,让他成为大汉的客人。
如果李休的策略成功,那么在很大一种程度上可以控制秃发寿阗的自由,这样的话也能够最大限度束缚他的走动范围。
至少,他不能看到益州的全貌。
………
成都皇宫内。
刘禅正坐在甘露殿上座静静地听着站在殿下的蒋琬上奏。
“陛下,丞相让臣等整合的阵亡抚恤已经准备完毕,请陛下过目。”
只见丞相参军蒋琬站在大殿之内,双手捧着一卷竹简向眼前异常沉默的刘禅拱手拜道。
紧接着,变得沉默的刘禅微微点头,他那无神的眼睛瞥向旁边的黄皓缓缓道:“将那卷竹简呈上来吧……”
要说为何刘禅这么沉默,是因为他的相父要回来了。
看了片刻,他依旧漫不经心地提起御案上的笔,在这竹简上写下批准,盖了一方玺印,然后缓缓卷起,又递给了旁边的黄皓。
这一系列的动作很是流畅,几乎不拖泥带水,而且他这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得知前线大捷,他的心情是大起大落。
大起很简单,是相父率军抵御魏军取得了大胜,但大落也很好解释,那就是他在皇宫玩耍的好日子又快到头了,而且这次相父回朝,可能要颁发举国休养生息的国策,到那时,自己岂不是天天都要被相父监督,更别提在皇宫里随意出行游玩了。
总的来说,刘禅不是个昏君,说他是个庸君也还凑合,但年轻人好玩不行吗?
批阅后,蒋琬接过黄皓手中的竹简,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但他并不是董允那样刚直不阿的直臣,看着眼前黄皓面露谄媚之色,便不经意地规劝道:“陛下身体劳累,你身为内官岂能拉着陛下整日游玩?如今丞相即将回朝,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蒋琬便向扶着额头快要打瞌睡的刘禅抱拳一拱道:“臣告退!”
看着蒋琬离去的身影,刘禅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但这时,殿外却走进一位与刘禅年纪相仿,却身着蜀锦华服的大臣。
但他的到来,却让站在殿下的黄皓倍感压力,只因为他的身份不俗,其父乃是大汉开国大将,曾经在葭萌关以数百人抵挡敌军万人一年余,关口愣是没有被敌军撼动,反而打得对方士气不振,粮草断绝。
而此人便是荆州勇将霍峻,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他的儿子霍弋,现今身居护军,兼任谒者一职,专门跟随刘禅处理政事。
“臣霍弋,拜见陛下!”
只听霍弋站在大殿之下,向眼前的刘禅恭恭敬敬地朗声拜道。
坐在御案前的刘禅猛地抬头一看,这不是霍弋嘛!
“哎呀呀!绍先,你可终于来了!”刘禅见到霍弋也顾不得什么帝王威仪了,连忙走下殿陛之阶前去相迎,只见他一边兴冲冲地下阶,一边对霍弋高兴地说道,“朕可有些时日没见绍先了。”
在建兴六年时,霍弋被诸葛亮委派至汉中,随同诸葛乔在军营与那些士兵同甘共苦,好好感受一下军旅生活,因此刘禅才如此激动。
两年过后,霍弋仍然好华服,但他的气质与态度却与曾经的放荡不羁大相径庭,丝毫没有了当年与刘禅玩乐洒脱的模样。
“陛下当坐于上位面见臣子,而并非降阶相迎!这不符合礼法!”
在军中,诸葛亮亲自提点霍弋,教导他什么叫做礼法,什么叫做君臣,在军营两年生活中,他也见识到大汉军队的威武,但同样也看出了问题。
因此,在霍弋学成后,诸葛亮便把他送回成都,让霍弋重新担任天子谒者,时时规劝皇帝,协助皇帝处理政务,这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而刘禅听到他的这番话后,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拜在大殿之上的霍弋,自己痛失了一位曾经一起玩耍的伙伴,却获得了与那些朝臣一样的忠臣。
“嗯……好好好!礼法,礼法!”
“唉!”
无可奈何的刘禅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他不耐烦地走回御案前,而一直站在霍弋右侧的黄皓也屁颠屁颠地跟在刘禅身后,满脸不悦。
坐回龙椅的他满脸不悦地问道:“你回来,是相父准许的吗?”
“是!丞相命臣回朝继续担任天子谒者,为陛下分忧解难!”霍弋毫不犹豫地向刘禅回应道,“臣在军营中,随丞相学习了不少,若陛下不弃,臣愿同陛下一道学习治国之道!”
一听这话,刘禅那悬着的心最终还是被无情地摔在地上,霍弋变了,他变得和那些自命清高的忠臣们一样了。
“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好吧!天子谒者之位,朕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既然绍先回朝,想必随同相父学到许多,那么就仍以你为谒者。”
他说出的话很不情愿,霍弋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曾经那样和眼前这位皇帝去玩耍了。
“臣,谢过陛下!”
甘露殿周遭的烛火不知怎么,突然窜出一道小火苗来,而殿外的冷风此时也如猛兽狂奔向殿内冲去。
身着衮袍的刘禅身体缩了缩,跪在地上的霍弋背对着殿门,虽然脊背发凉,但他仍然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将朕那件大氅赐给绍先!”
“啊?臣不敢……”
“朕要赏赐一位忠臣,难道还不行吗?”
“这……”
说着,黄皓便不情愿地把刘禅那件最好的大氅捧了过来,并把它送给霍弋。
接过大氅的霍弋表情一怔,他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大氅,这不是当年自己与他在成都游玩时,刘禅所穿的那件吗?
“哈……还记得陛下当年穿着这件大氅,因为太过宽松,穿着这身大氅在雪地上摔了好几跤……”
话音刚落,刘禅眉头一皱,放在案上的右手紧紧攥拳,他在强忍心中的痛意,逐渐被泪水湿润的眼睛此刻也变得通红,身在帝王家,得到的结果不是开心快乐,而是孤独终老,周围没有一个可信任的知己。
“唉……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刘禅淡淡一笑,从即日起,他再也没有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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