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

    
    余下的行程里，除了崔云珠时不时在几人间旁推侧引的冒出些古怪又蜇人的问题来，倒也算是一路相安无事。
    他们最终在第三天的夕照时分，抵达了陇西。
    彼时，橘金色的日光柔和而散漫，笼罩在青砖黛瓦马头墙，像是披了一层薄薄的雾，一片安宁祥和。
    这儿的春实在要比都城来得早太多，绿柳成荫,榴花吐苞。旖旎暖意的包裹下，街上来往的行人，脸上因此多了几分迷醉的醺然。
    看着熟悉的一切，锦瑟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难得放松，眉目不自觉带了几分轻软如绸的笑意，向身后一行人道。
    「今晚不用住客栈了，李府一直有人打理看顾。」
    崔云珠打量着周遭景致，评价道:「这儿看上去，一点都不像能屯积兵马的地方。」
    锦瑟澹澹一笑，没应她的话，脚下一夹马腹，向李府行去。
    李氏一族进京，到底没打算久留，并未举家搬迁。宗族里的长辈，连同旁支子系，依旧居于原先的宅邸。
    他们虽也得了建安的消息，李氏因通敌叛国发落诏狱，可无奈根本联系不到人。纵然心急愤慨，却是束手束脚的不敢做为，日夜辗转，不得好眠。
    如今见到锦瑟归来，只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落地。不管怎样都是有了主心骨，可以一同商议办法。
    管家带几人各自寻了住处，又按她的交代，特意派遣了精锐的隐卫盯着崔云珠和陈雪怀。
    一切安排妥当好以后，锦瑟同明琮来到祠堂，里面隐隐约约传出争吵声。她顿了顿，面容冷静的推门而入，那里早已等着一干李氏的族人与亲信。
    「小姐！」有人欣喜的喊了一声。旁边挨着的人随即瞪了他一眼，而后附耳低语了几句，那人顿时懊恼的捂住嘴巴。
    下一刻，众人起身向她扶了扶手，齐声道:「少主。」
    锦瑟点了点头，亦向他们作揖还之一礼。
    「诸位族叔，李氏的姊妹，请坐。」
    依次落座后，最前面一把椅子上的老者最先开口问道。
    「夫人和家主还好吗？」
    锦瑟摇了摇头，「暂时无碍」。一席人刚松了口气，她又道:「不过陛下要我们拿兵权来交换。」
    话音一落，立时有人出言反对，「这怎么行！」
    其他人跟着附和道:「是啊少主，这万万不可呀！若是交出了兵权，那咱们不就无所依仗，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又有人不赞同，「但如果不交，那夫人和家主怎么办？」
    「可以派暗卫劫狱，救出他们！」
    「你疯了，劫狱可不就是谋反了？！到时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们可都得死！」
    「我们李家怎么会谋逆叛国，这一定是有人陷害的啊，就不能好好彻查一下吗？」
    「…」
    大家情绪激切，你一言我一语的，然而好半天过去，仍没有讨论出结果。
    锦瑟静静听了一会儿，眉尖一点点拢起，又慢慢揠平，眸光在摇曳的红烛下，显得愈发苍冷沉寂。
    良久，她启唇淡淡道:「其实没得选。若不交出去，陛下不止会处置爹爹和娘亲，还会将我们一族连根拔起，彻底清洗剿杀。」语气如蜻蜓点水，却含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与狠厉。
    众人相顾对视，俱都沉默下去。
    不多时，有人小声道。
    「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直接反了呢？」
    这话，仿佛一道惊雷炸开。
    「嘶」，在座的人们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循着这道声色，看向他的主人。
    那是族里旁支的一位少年，容色与气度都尚且稚嫩。如同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流彩昭昭，稍欠火候。
    感受到蜂拥倾来的视线，一张面孔像是浸了胭脂，莹白里浮出粉艳来。半晌，竟是渐渐地，连耳尖都红的似熟透的花蕊一般。
    他紧紧握着拳，吞了吞喉咙，坚持一字字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齐王本就昏聩暴虐，还一直听信奸妃谗言，一心只顾如何削夺世家来固权，全然不管朝廷的腐化污浊。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反了他取而代之！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
    少年一番慷慨热血的陈词，引得不少人神思动容。
    一位年长的族叔想了想，沉吟道:「也许我们可以退而求其次，集合其他士族或藩王之力，借由助他们登位而讨自己的公道。」
    明琮否决:「不可。」
    长者侧目，和颜悦色道，「那不知明先生有何高见？」
    他们皆知锦瑟师承隐山，对明琮的态度，给足了面子和礼遇。
    明琮向他微微颔首以示敬意，既而缓缓解释道。
    「不可举兵引战。一则，即便这样做成功了，也只是暂解燃眉之急，不得长久。造王者必死，这是逃不开的轮回定律，日后新帝一定还会再度对李氏动手。」
    「二则，战争只会给百姓带来伤亡和痛苦。更何况现在大齐内忧外患，本就风雨飘摇，若是这时候来一场内耗，恐怕蛮族攻入，免不了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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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5章:暮色残华凝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