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

    
    丁莫野拒绝了象堂信物，算是扫了象堂面子，弥补就成了必要工作，说道：＂晚上三娘家宴我必须到，关于信物的事，我会当面向均斌舅舅说明，另外还请卓旗主代表我出面与沈舵主一起招待长城镖局的朋友。＂
    有小公子亲自向舵主解释，信物没送出就不关自己的事，卓伯远道：＂长城镖局的朋友就算没有信物，也是象堂朋友，招待朋友当然要尽心尽力，请小公子放心，象堂会尽到地主之谊。另外舵主也交代我晚点接小公子去参加三夫人家宴。＂
    丁莫野道：＂我都会在这里，你时间到了再过来接我即可。＂
    这是下逐客令了，卓伯源识趣地先行告辞。
    虽然沈凉说得合情合理，没得到象堂信物，长城镖局众镖师还是掩不住失望。要知镖局如果能有象堂信物，对镖局来说不只是在紫金帮地盘中能畅行无阻，其中的意义更是巨大。
    丁莫野知道长城镖局镖师失望，但其中原因真不好解释，要说自己不想因此欠下人情，反而会让阙亨心里有疙瘩，他感念去阙亨曾教大师兄动功法，不好欺瞒。
    还是沈凉解围说道：＂象堂极力的拉拢小公子，才会把贵重的信物给出，但是我们帮主不希望小公子欠下象堂人情，小公子不得不拒绝象堂，可是有些话不能明说，我只好以七英会秦同的理由拒绝，有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包涵。＂
    沈凉的理由让众镖师无法反驳，纷纷说累得小公子难做，阙亨早想到中间必有蹊跷，这时听沈凉解释，更不好再多说。
    为了圆一个谎，又编造了一个谎，这种事常见，难得的是沈良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还能自圆其说，丁莫野拜服。
    不过对于象堂给出信物，丁莫野深深警惕，要说对自己没有没有重大图谋，象堂没必要出重利来卖人情，要知当时自己给仙霞派总堂信物，还是双方同意合作之后才给出的。各堂的信物在南直隶内，用处极大，更代表着对持有人的看重。
    没有了象堂的信物，长城镖局的人虽感失望，但有丁莫野这尊大佛在，以后走江浙线多的保障不见得比信物差，长城镖局的人反而更加兴奋。
    而且看丁莫野在紫金帮的形势也是大好，回洛阳可是能跟其他镖局吹吹。
    整个下午几人就在茶馆里聊着往事与最近发生的事。
    未时未过，卓伯远过来茶馆接丁莫野赴三娘家宴。
    卓伯远告知已将长城镖局晚上的食宿都安排好了，丁莫野自不会怀疑象堂的招待能力，向众人告罪几句，便与卓伯远下楼。
    一匹匀称高大的黑色骏马配着枣红色的马鞍，由一名象堂帮众牵着，帮众见到了丁莫野，便将马缰交到他的手中。
    这匹马全身上下无一丝杂毛，黑得闪闪发亮，鬃毛修剪得整整齐齐，膘肥马壮。
    丁莫野跳上马跟着卓伯远向旧城方面驰去。
    扬州新旧两城是紧邻着，来到旧城时天色开始昏暗。旧城街道平整方直，不似新城弯曲无章，不过旧城多是住宅，宁静而安逸，商业气息完全无法与新城相比。
    卓伯远指着前方一大片宅院聚落，道：＂这一片都是萧家的，多数萧家人都住在这里。
    丁莫野放眼望去，层层叠叠的建筑，都是楼高门大，灰瓦白墙，一眼几乎不见尽头。
    来到三娘宅子门前，两个护卫般一人高的石狮子矗立，几名护院来回走动着，两个合抱大的红灯笼已点上烛火高高挂在大门上的两端。
    ＂我就送小公子到这里，我回去招待沈凉跟长城镖局的朋友。＂卓伯远说毕便纵马离去。
    丁莫野下马，门口的一名护院上前接过将马牵走，另一名在前带路，进入门内。
    门内也是庭院格局，各种造景处处精心布置，丁莫野最近见多了这些，也就没有太多惊艷感觉，不过还是有几株枝叶繁茂、姿态各异的黑松盆栽吸引了他的目光。
    这几株黑松虬如蟠龙，姿态雄壮，苍劲壮丽，有极高的观赏价值，他之所以留意到这几株盆栽，是因为曾在护法堂见过类似的盆栽，听说那株盆栽是另一名不曾见过的供奉刘辉的，他视若珍宝。
    再往内走来到大厅门前，门上悬挂一块牌匾上，金漆刻着一个大大的萧家家徽。丁莫野略感奇怪，这里是三娘住处，三娘是萧家分枝宁家，照道理关系已经远了，怎们连住的房子还摆着萧家家徽。
    进到大厅，只见三娘头戴珠翠盛装打扮端坐，一旁的宁均斌见到丁莫野到来，道：＂莫野来了，过来坐，一会就开饭了。＂
    三娘亲切问道：＂莫野昨晚喝醉了。＂
    三娘比起在南京看到的更加雍容华贵，在南京时三娘是久没见到儿女的母亲，慈爱可亲，对待丁莫野则是亲切中还有点距离，现在的口吻却让他感到象是对十分亲进之人的关心。
    叫了声＂三娘＂回道：＂是的！＂
    三娘道：＂第一次喝醉会很不舒服，多喝醉几次，习惯了就好。＂
    丁莫野愣了下，没想到三娘会说出这种话，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均斌笑着道：＂在帮里免不了要喝酒，你三娘的意思是多喝醉几次，就知道自己的量在哪里，以后才知道什么程度就该停了，不能再喝。＂
    这个说法可以接受，知道自己的底限，免得过量，跟昨天一样醉得不省人事，只是三娘用的说法让人摸不着头绪。
    ＂你不要学你四哥，每次一喝就不着家，他的责任心不行，跟他爹一样，一出门就跟失踪了样。＂三娘道：＂你义父还是没消息给你。＂
    三娘这话说得象是深闺怨妇，不过也是真的，三娘都在扬州，黄颢不知有多久没来扬州了。
    丁莫野摇头。自上回帮务会议后，义父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音讯全无。当然所谓音讯全无指的是对自己，罗叔跟陈叔自然是有的。
    三娘玉脸含威道：＂你义父是有把你放在心上吗，人带回帮中就不管不顾，罗文彦、陈天生对你能有什么帮助？你的身分还不是他的一句话罢了，弄得现在上不上下不下的，一群人看着戏似的看你。莫野，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义父跟几个儿子都不亲，对你更是如此。＂
    宁均斌紧跟着说道：＂是啊！莫野，你自己要想明白以后你在帮中会是什么样的地位，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姊夫，给你个义子的身分，该做啥能干啥也不说清楚，他们人不在就叫你当家做主，人一回来又把你踢到一边去，要嘛就直说你是个打杂的，不然就把话说清楚是让你来替代广烨的。＂
    丁莫野一颗心立刻沉了下去，上午在象堂里，均斌舅舅还藏着掩着不把话说清楚，这一下把话全撂了出来。
    他真想沈凉现在能在旁边，有他在能帮自己挡掉不少问题，现在他明白沈凉的重要，难怪罗叔跟陈叔还在自己来扬州时一定要叫沈凉跟着。
    沈凉的担心是对的，象堂对自己不只有想法，看来今天这场家宴还会提出做法。可有一点又很难说，眼前或许只是试探也说不定。沈凉不在，能靠只有自己了。
    当下不动声色道：＂就跟三娘与均斌舅舅说得一样，我只不过是义子，作为义子，我不能有想法，更不会有想法。义父有四个儿子，四哥还是三娘您亲身的，我要是有想法，不只对不起义父，更对不起三娘。＂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丁莫野自己都找不出缺点。
    三娘深深地看了丁莫野一眼，似乎要看清他所说的是真是假，半响后叹了口气道：＂可惜了你不是我儿子，你要是我儿子该有多好。＂
    丁莫野连忙回道：＂我是义父的义子，自然就是您的义子，虽然我不是您亲生儿子，我也会当您是亲生母亲孝敬您的。＂
    好话丁莫野张口就来，毫不迟疑，今天是进了人家布好的局，只是这个局会如何走向还不知道，但无论如何先把形势先稳住。
    三娘叹道：＂毕竟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哪天你大娘还是二娘一拉拢，你还不是一样就倒向了那边了。＂
    丁莫野诚恳的说道：＂大娘跟二娘我还没见过呢，他们要是对我好，做晚辈的孝敬长辈是天经地义，不过现在我只跟三娘亲，只孝敬您一人。＂
    三娘的原话不好回答，答得不好怕得罪人，所以他偷换概念，只谈孝敬。
    宁均斌笑骂道：＂滑头！＂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说道：＂先上桌吃饭吧！＂
    三人来到饭厅，丁莫野见桌上只有四副碗筷，问道：＂怎么少了一副碗筷，是缺了谁？＂
    宁均斌道：＂广炫下午有事先回镇江去了。＂
    丁莫野不以为意，却见三娘脸色沉了一下。
    这时黄紫妍从屋内出来，她跟她母亲一样穿得盛重，流云髻上插着几朵珠花，平时落落大方的她，今天反而带着几分娇羞。
    虽然只有四人吃饭，还是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这是家宴，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三娘一动筷，众人也开始跟着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