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扭头一看,这不是唐九么,就是今日女扮男装后的唐九。却看他下巴的扎须和喉结凸起,身理上如愿以偿成为真正的男人,讲话却是细细绵绵的女声,不像是装出来的。
老太婆、女子和清子都盯着男唐九,清子甚至打了个哆嗦。男唐九很娇媚地瞪了清子一眼。
男唐九向老太婆要汤喝,软软地说道:“下一世要做个真正的男人,再也不要这么苦了。”
“你还不能喝!”老太婆用背拦住男唐九,左手捧着碗收至腹部护着,右手举起拐杖指着远方,桥的另一端,大地苍穹交界的尽头,说道:“在地狱的最底层,有个和尚一念之差,正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他起因,果却让你们与众生承受。你们必须找到他,一起喝下这碗汤,这一世才算真正解除了轮回。”
“我不听!我不听老太婆念经!”男唐九说着,温柔的作势欲用小拳拳捶老太婆胸口,却发现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看男唐九这矫揉造作的模样,幸亏清子正饿着才没东西吐出来,想到:“这该不会是唐九本人梦里自以为是的模样吧?”男女唐九反差萌太大,清子好久才反应到老太婆的话上,她说的和尚不就是希佑吗?心里立刻直叫道:“老太婆你胡说八道想骗我们下地狱,希佑怎么可能在地狱底层!?”
男唐九抱起清子,像是看到别家宝宝的贤妻良母,忍不住爱怜起来。他脸贴着清子,用胡子扎清子的脸蛋。“在梦中,她是男人的身体女人的心!”清子心底委屈地直叫唤:“你不要过来啊!”可嘴巴只能发出“啊,啊……”的婴孩叫声。
老太婆并不理会,继续说道:“地不生长无根之草木,天不生养无用之人畜。你成为这样,自然有上天的道理。你这一世非要逆天改命,就必须和天地斗,走到天地都管不到的地方,那就是和尚所在的炼狱,至此跳脱天命之外,成为堂堂正正的男人。”
“我怎么使不出太大力气?”男唐九被说的心动,嘴上仍道:“素不相识,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过了这座桥,你的力气就恢复了。下一次你们回来喝汤,奈何桥边已换人了。我行将就木,所谓人之将死其言善哉,又何必骗你呢?我只是放心不下她呀……”老太婆显然还有话说,但半响却仍不言语,她走回化成血浆肉碎的女子尸体处,像捏泥人一样,将女子复原。
老太婆捏得极仔细,该圆该凹该凸该翘毫不马虎。滚在一旁的女子头颅也在欣赏,享受一件艺术品的诞生。末了,老太婆从自己身上扯下一层极薄的皮嵌进女子的下身才算大功告成。
感觉女子复合后起了变化,真真正正是一名少女了。
老太婆喘着气,擦干汗水,道:“很久以前,一位高人从洪荒而来,赐予我们族一件圣物,世代由圣女掌管,便是这少女之心。为了这少女之心,最近我们族人尸横遍地,所以这段时间由我在这接引族人投胎转世。”原来在奈何桥边的人并非固定,哪里一段时间死人多,就由哪里人来引渡。
老太婆看着清子,接着说道:“真也奇怪,见到这婴孩后,圣物便失踪了。”
男唐九道:“就是被他偷了呗。”
老太婆说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偷是他偷的,只不过起因也是那个和尚,所以要把他找到。”老太婆说着,捧起少女头颅,深情地亲吻少女的面颊,将少女的头与躯体接合在一起。老太婆不自主地流下泪来,她的脸上满是长者的慈祥与爱护。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她对少女的残暴原来是爱。无论多么丑陋的人,爱护子孙父母配偶时的模样,从不是丑的。
男唐九和清子这才明白,原来老太婆夹私,找人结伴护送所爱之人去找心。果然,听老太婆道:“既然丢了心,不如放她去找。既然你们都是天残地缺,何不结伴同行呢?”
男唐九害怕的像造作的女人撞见老鼠,说道:“那里可是地狱啊,进得去还出得来吗?”
老太婆笑道:“没听过一句话么,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堕入地狱多是好人,那里反而没什么危险。”
权衡利弊后,男唐九前脚开路,少女抱着清子跟着,后脚就过了桥。回头望一眼,老太婆还看着少女,一转眼便看不见了。
刚过桥,就看到许多绿色光芒向这边飘来,看似不紧不慢,一眨眼又变得很近,还伴随着“叱呼叱呼”低沉的吼声。闻着人味的虎豹豺狼离三人三丈开外后,向四周游走开,对三人形成包围,伺机进攻。
男唐九对少女骂道:“这糟老太婆坏得很!这叫没有什么危险?!”
这群野兽竟然长着人的脸!人面兽皆是雄性,有老有少,甚至长着刚出生的婴儿脸。它们鼻子不停地嗅,嘴角流口水,动作表情和野兽一样,却像人在模仿野兽的动作,危险四伏,突然让人有些想笑。
清子看不到男唐九的脸,但看他耸动的肩膀,指关节的微微颤抖,似乎认得这些脸,并且充满怨恨。老太婆没让三人喝汤过桥,就是要三人记得生前人的模样。
未等野兽出击,男唐九一掌竖劈,将领头者,一个人面虎身面相衰老富态的人面兽,生生劈成两半。男唐九尤不解恨,劈到人面兽胯部,他手腕轻轻一翻,将虎鞭剁下。抓着虎鞭过顶,仰头张嘴,从虎鞭的头部吞到根部,没入喉咙深处,最后才用牙齿咀嚼。精血从他嘴里流出来,有嚼劲的皮筋还发出声响。
看到男唐九如此强悍,死了还要被他作践尸体,人面兽极恐惧四散奔逃。男唐九并不善罢甘休,有的放矢的追上几只他极仇恨的人面兽,如法炮制,生吃豹鞭狼鞭。人面兽早已吓出尿来,男唐九茹毛饮血照吃不误,浑然不以为意。
男唐九果然恢复了力气。人面兽的鲜血浸透他全身衣裳,真是豪气干云,英雄气概直上云霄。他对着人面兽奔逃的地方仰天长啸:“咩……咩……”原来他发不出粗旷的声音,却像一只山羊在叫。
清子从梦中笑醒,嘴里却吐着白唾沫,全身一片狼藉。守夜的师兄畏惧唐九,居然跑了,也不知是谁在清子身上乱洒黄白事物。
翌日,达摩堂首座克己作陪唐九,清子在膳堂服侍。
清子对唐九是又恨又怕,小心翼翼的,素菜都是精心想出来的,想川人来闽肯定爱吃海鲜,但海里素的东西只有三样,海带丝、紫菜豆腐、麻香素海蜇全点上。湖南以西又人人好辣,清子又弄了好些辣椒。
唐九住店吃饭,习惯住最顶最角落。甫一落座,骚动四起,所有的和尚都看着‘他’。
林强的弟子们对唐九恨之入骨,既然没能力上去爆打一顿,有几个就开始在嘴巴上讨点便宜。
“川人没吃过海鲜,到我们福建反成了乡下人了。”颜如玉道。
好不容易打破沉默,众人接着气氛,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来,都开始抱怨寺里不帮弟子撑腰。
“君子坦荡荡,小人藏鸡鸡。‘他’裹得这么紧,定是个该凸不凸,该凹不凹的。女扮男装就是因为这个。”百晓知念的诗,邻座的饭全喷了出来。
“我们打个赌如何,猜‘他’是‘环肥’还是‘燕瘦’?”
“师弟,留三分口德,出家人怎可涉博弈!”邵平忙阻止喝道。
听声辩音位,唐门中人自小练起,辅以内力,耳朵较常人灵敏十倍不止。唐九嘈杂之下,也能将特定方向的声响听个真真切切,一字不落。
他们的对话句句被唐九听进耳里。见他们狠恨的眼神望着自己,一幅要把自己生吃了还不解气的模样,唐九心中爽笑,听到百晓之的诗,心里恨急了,脸上仍是皮笑肉不笑的回看这群和尚。
闲言闲语字字如针刺中唐九最伤之处,心中一阵凄楚:自己是如假包换的女儿身,可女儿家功夫再好也要嫁人的。唐门是个大家族,暗器是一门有诀窍的武功,长辈们可不想传女儿一身武艺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甚至反噬一口作茧自缚。所以出嫁的唐门女子要废去武功,所以唐门女子大多从小不习武功。
唐九从小就看到爹爹眼神里的落寞,只因为她不是个男孩子。她发奋习武,想让父亲以自己为荣,看着其他姐妹玩耍,心中羡慕,却咬牙坚持,失去了童年应有的欢乐。别人回想无忧无虑的童年都是满心喜笑,而自己现在回想的只有头悬梁,锥刺骨,身体柔韧得比杂技班子还能弯,哪像个青春少女的身体?在澡盆水倒影容貌,自己都觉得骄傲,再看看因习武而缺陷的身体,却是独自落泪,常常深夜暗问自己:“这一切值得么?”
克己见唐九脸上喜怒不定,他哪知道唐九心思细腻在自伤身世,可该商量的事还是要定下来,道:“本寺即将举办法会,不知唐……公子家中长辈何人贲临?”
“我便不能代表么?”这话自然没说,唐九心道:“家主派自己来福建找不入流的南少林寺摆明了不重视自己也不重视此事。哼!总有一天自己会证明给爹和族里的人看!谁说女子不如男!”
唐九道:“我姑姑会来。”
“姑姑?”克己知道唐门女子中除了唐九这个异类,其余的都足迹不涉江湖,他突然想到是谁,大喜道:“是念结师太么?那真是好极了!”
唐九看到素的海鲜,她未见过,踌躇下筷,偏偏唐九是川人里面不能吃辣的,她瞪了一眼清子。
克己正要详谈法会正事,待要将清子支出去。这时,颜如玉等人真的开始赌唐九的身材。唐九负能使气,摸进怀里,想发铁针,将打赌几个射成个哑巴。
“膳堂首座”在自己一亩三分地管得很严,他长长的戒尺,像拍探出头的地鼠,在颜如玉等人头上狠狠拍了几下。唐九手上一缓,暗器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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