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今年虚岁十八,比陈子龙小三岁。
柳之思问起她的年纪,陈云先是细看了看柳之思,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一面回答说,“哦,我虚龄十八了。”一面又问道,“看柳小姐的样子,比我还小一些吧?”
“是的。”柳之思点头笑道:“你猜的一点不假,我虚岁十六,比陈小姐小两岁。”
“你可真了不起,十六岁就能上大学,让我好生羡慕。”陈云用仰慕的目光看着柳之思说,“不过我天资驽钝,羡慕也羡慕不来。我哥哥时常让我多读些书籍,我虽然花了大力气,却总是读不太懂。倘若能有柳小姐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让哥哥总为我操心了。”
“你可真会说话。”柳之思笑道,“书就是要反复读,反复咀嚼,才能体会到内中滋味。”她的话讲得不假,但也是在有意回避陈云的天资有限。在读书上,人和人差距实在很大,有人读上一遍就能体会其中深意,有人读上十遍还是不得要领。这就看读书的人是否能和作者灵魂共鸣,而灵魂共鸣,对读者的要求可就很高了。
之所以很多贤哲能通过读书,获取无限乐趣,就在于他们与贤哲的灵魂交流。这种穿越千年的对话,是因为人性的永恒。
李克定能体会到柳之思所讲,陈云却只能听表面的意思,说道:“嗯,柳小姐讲的不假。我读书读很多遍,就是难以明白其中的意思,我哥哥就聪明的很,有些书,他只略微一读,就明白了大意。所以我哥哥能够知晓未来,我是一点不奇怪的,因为他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
陈云这段话,有意强调陈子龙和常人的不同,将陈子龙能够知晓未来的原因,归于陈子龙的聪明。
至于陈子龙能知未来,柳之思并不曾问起,陈云却主动解释,让柳之思心中生起疑惑。看向陈云,目光相交,陈云忙将目光移开了,柳之思已知陈云心虚,因此问道:“令兄能知晓未来,京城中也有很多人佩服不已。但听闻令兄之所以聪明异常,是和他曾经胜过一场大病相关,不知他当时生得什么病?”
“哦,那场病啊。”陈云咕哝一句,说道,“我哥哥小的时候,因为遭受瘟疫,大病过一场。不过他的聪明和这件事情无关的,他生来就异于常人,只因小时候不爱讲话,因此未曾显露出来,随着年龄增长,变得开朗活跃,这才人尽皆知。”
柳之思抿嘴一笑,看向李克定,李克定便问道:“陈小姐,令兄才智超群,风流倜傥,又心怀壮志,结交了很多能人异士。比如祖籍东诗经村的陈书坤先生,陈义先生,都是当今的风云人物,陈小姐可识得这二人?”
“这二人,我不曾见过。”陈云摇了摇,满面疑惑,看向了她父亲陈老四。
陈老四说道:“李公子,你讲的陈书坤和陈义,我知晓他们的名字,论起来,也是我的本家兄弟。不过,我们一向没有联系,不知犬子如何结识上他二位的?”
陈老四和陈云的表情,说明他父女并不知晓陈子龙最近的所为。李克定说道:“令郎和他们如何结识的,其实我也不清楚,但他们的关系并不一般,应该来往甚秘。你们陈家人在北京相遇,以后有个扶持,令郎的前途,更加不可限量了。”
陈老四不知是忧是喜,或许是喜忧参半吧,儿子能和当世名人结交,总不是容易的事情。但闻听陈义乃保皇一党,如今已是民国,将来做下什么罪恶,别受连累为好。
李克定还在赞美着陈子龙,陈老四不再向以前那样乐呵呵了,说道:“李公子,子龙出身贫寒,不宜太过追求名利,恐怕他承受不起。如果李公子回京之后,见到子龙,看在你们是同学的份上,还请多多规劝他几句。”
李克定一边答应着,再看柳之思,那意思,陈子龙心机深沉,许多事情并未对家人提及,陈老四和陈云所知有限,咱们也套不出什么来了。
柳之思微微点点头,又对陈云说:“我这几日,都在河间,你有空了,就去河间找我吧。”
陈云自然乐意和柳之思说说话,便看向了父亲。陈老四笑道:“柳小姐能看得起小女,此乃她的荣幸,让我感激不尽,一定叫她前往拜会柳小姐。”
柳之思忙说:“陈先生何必如此自谦,我和陈小姐投缘,她若能光临,是我求之不得的美事儿。”
陈老四能有和李家交往的机会,才真是求之不得,又说道:“不如我们定个时间,明日我送小女去河间,柳小姐,你看如何?”
“好啊,我随时欢迎。”柳之思讲着话,拉住了陈云的手,笑对她说,“我在河间等你,你可一定要去的。”
陈云早想长长见识,这个年龄的女子,谁都一样。虽然静待闺中,但一颗青春萌动之心,又岂能如止水一般,如今有机会结识柳之思,自然高兴,说道:“柳小姐放心,我明日一定前往,只是要打扰小姐,还望见谅。”
“你这讲的哪里话来,真是太过见外了。”柳之思打消着陈云的卑微之意,“我一见你,就觉得投缘,似是姐妹一般。你以后再和我见外,就是瞧不上我,我可要生起了。”
陈云也笑道:“既然你这样讲,我以后也不再跟你客气。”她讲话的语气,当即变的随意起来,又说道,“我看时间不早,不如你们就在我们家用饭吧。”
柳之思不是不想,而是看陈家简陋,倘若留下,便会让陈云的母亲忙碌一番,心中不忍,便说道:“本来应该在你家用饭的,只是出门之时,夫人吩咐,无论如何中午要回去,她等我们一起用午饭。倘若在你们家耽搁久了,让夫人白等一场,就是我和克定的罪过。下次吧,我二人再来的时候,一定在此饮宴。”
她讲着话,站起身来。
李克定也起身,抱拳对陈老四说:“打扰半天,我们告辞了。”
“照顾不周,还请李公子和柳小姐见谅。”陈老四和夫人起身相送,众人在门外告别。
李克定让董管家陪同,先回河间。其余人再去几个佃户家中,把剩余的米送于穷苦之人。
一路上,董管家介绍了一些陈老四的情况,说陈老四经常在村子里面跟人讲,他这些年勉强供着陈子龙上学,刚刚可以收支相抵,不用花老本,陈老四很是知足。而且陈子龙颇有能为,在北京替人办事得力,赚了些钱,自己买了一处院子,真是光宗耀祖。
陈老四这个乡间小财主,能有陈子龙这样的儿子,可谓他一生最大的自豪,去人前不断吹嘘,也是人之常情。
人嘛,只要处在一起,谁不是有意无意的炫耀自己,贬低他人呢。
李克定听着董管家的介绍,问他说:“诗经村的人,听了这些,对陈老四和陈子龙有什么看法?”
“嗨!”董管家笑道,“大家都在背后嘲笑陈老四,说他整天吹牛,他儿子这么大本事,这两年,也没见他们陈家买地,想必也是买不起的。”
柳之思暗想,农民对土地的狂热,看在是刻进骨子里了,认为一个人一旦有了钱,首先就是要买地。
日近中午,正往前行,柳之思忽见田里还有二人在劳作,便想过去问上几句。
董管家先去向那二人打了招呼,那二人看看日头高悬,提了水壶和干粮,来在路边。
董管家略作介绍,那二人也报上了姓名。
原来他们是叔侄两个,叔叔名叫木国祚,侄子名叫木三郎,都是给一户姓郝地主家做长工的。
那木国祚生得很是强壮,膀阔腰圆,木三郎年纪轻轻,虽然皮肤被晒得黝黑,但五官却也端正。
柳之思便问木国祚:“郝地主家里一共有多少田地?”
“其实也没多少。”木国祚也知晓李克定家,乃是河间的大财主,嘴上谦虚说道:“郝地主家一共有110亩地,我们两个人长年给郝地主种地。郝地主名义上是个地主,其实与李公子家相比,简直算不得什么。”
柳之思问:“110亩地,你们叔侄两个人种,会不会太累呢?”
木国祚说:“不累,我们都习惯了,何况农忙的时候,东家还雇上两个短工。小姐,你看这平常的干粮,也都是东家送来的,早晚还管吃的,我们觉得很不错。”
柳之思又问木国祚:“你们整年给郝地主做工,一年的工钱是多少?”
木国祚颇为自豪地说:“我的工钱一年是35块大洋,因为我是头工,足够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人的,还有些富余。”
柳之思听了不解的问:“什么是头工?”
木国祚心中暗叹,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生在豪门,连头工是什么都不知道,便又解释说:“头工就是领头的长工,是给其他长短工安排事情并带着他们干活的人。头工不好当,必须有力气且干活利索才能胜任。”
柳之思又问他:“那你侄子不是头工,他的工钱是多少呢?”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