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了茶杯,慢慢的呷了一口茶,道:“是吗?”顿了顿,他将茶杯重新搁回了桌子上,不待宁淄博说话,又道:“既然二叔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介意二叔重新考虑一下堂哥的前程。二叔以前就常常教育我,做什么事都千万别勉强,既然二叔都觉得堂哥不适合做生意,那留下来,只会耽搁了他,二叔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毕竟,他也老大不小的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儿一般。他每说一句,宁淄博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是在这儿等着他。他的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宁缄砚的话刚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盯着他阴冷阴冷的问道:“你什么意思?”
宁缄砚淡淡的一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拂着杯中漂着的茶叶,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给二叔您能一个建议而已。”
宁淄博冷笑了起来,道:“建议而已?阿砚,你得搞清楚,宁氏虽然你爷爷指定你继承。但你别忘了,你堂哥,和你一样,是宁家的子孙!我可和你姑姑不一样!”
他说着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宁缄砚微微一笑,道:“您太激动了,就像您说的一样,堂哥,和我一样都是宁家的子孙,养他,我还养得起。”顿了顿,他又继续道:“您也说了,爷爷指定我为继承人,那我,就得负起责任来,将宁氏发扬光大。”
他的话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宁淄博的心里咯噔一声,没吭声。宁缄砚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才继续道:“我回来,就是想和二叔商量一下,现在经济不景气,我们是不是应该像别的公司一样,裁员。将那些损害公司利益,或是只拿工资不做事的人,一一的清除出去。这再厚实的基础,也敌不过太多蛀虫,您说是吧?”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但宁淄博的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是要,光明正大的清除他的羽翼。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乱,勉强的挤出个笑容来,道:“阿砚你说得不错,但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让底下的员工寒心?毕竟,很多员工都是老员工。”
宁缄砚微微一笑,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道:“公司的薪水优渥,福利,比一般公司也要好。他们拿着薪水不做事,甚至,还损害公司利益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们会不会寒心。不过二叔您的提醒我记下了,我会让人谨慎又谨慎。”
宁淄博还要说什么,不待他说话,宁缄砚又道:“您放心,我会雇专人来做,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会将这事妥当的处理好。不会闹出什么丑闻来。二叔在公司里呆了多年,和有些老员工也有了感情,我不会让您为难,我会亲自回公司宣布这件事。您既然同意,那这事就那么定下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儿睡。”
宁缄砚看了看时间,说完这话,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去。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走廊里,宁淄博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他竟然又被他绕进了圈子里!他同意了?他什么时候同意的?说是商量,但他这样子,分明只是通知他而已。
宁淄博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压下了胸口的怒气,也不回房间,直接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宁缄砚从楼梯口出来,看了看他的身影,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来。如果不出他所料,明早,老太太就会亲自来找他谈了。
他回了房间,却没有睡觉,而是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他突然就想起了老爷子过世的时候。老太太明明是被宁淄博软禁起来的,但找到老太太的时候,她却并不承认自己是软禁起来的,说是自己想清静清静。
他其实,早就不该心软的。
宁缄砚在窗前伫立了良久,才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电话一接通便吩咐道:“从现在起,派人跟着小少爷……和祁小姐。”
电话那边应了句是,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祁安落原本以为,宁缄砚会和她商量关于厚厚抚养权的事的。但却一直都没有。他除了每天晚上睡前给厚厚打电话之外,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年关。这天祁安落正在做午饭,厚厚就拿着她的手机跑进了厨房里,欢快的道:“妈妈妈妈,快去换衣服,爸爸在外面等我们。”
祁安落一愣,回头看了小家伙一眼,道:“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家伙扬了扬手中的手机,道:“爸爸和你说。不过妈妈你快点儿,我要换衣服。”
小家伙兴奋得很,说完就将手机塞到祁安落的手中,跑着往楼上去了。祁安落看了看手机,果然是通着话的。
她将手机放到耳边,宁缄砚像是知道她在听似的,低低的道:“是我,我在门口。”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祁安落莫名的就觉得有些不真实。她哦了一声,一时找不到话来说。宁缄砚也没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她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解着身上的围裙,道:“我马上带着厚厚出来。”
宁缄砚低低的应了一声好,祁安落嗯了一声,挂了电话上楼去找小家伙去了。
已经太久没见宁缄砚,小家伙兴奋得很,不停的催着祁安落快点儿。外面有些冷,出了门,宁缄砚的车子果然是停在门口的。见着他们,他就下了车,远远的对着祁安落微微的颔首,算是打招呼。
她还没做出反应来,早已兴奋不已的小家伙就叫了一声爸爸,挣开了她的手,一路跑着冲进了宁缄砚的怀里。
宁缄砚张开怀抱接住他,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有没有想爸爸?”
他说着就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小家伙抱着他的脖子,用力的点头,道:“想,好想爸爸?爸爸怎么那么久才来看厚厚?”
小家伙是有些委屈的,宁缄砚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道:“爸爸有点儿忙,以后不会了。”
小家伙用力的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道:“爸爸,你给我买礼物了吗?”
宁缄砚忍不住的笑笑,捏了捏他那胖乎乎的脸蛋儿,道:“你是想爸爸还是想礼物?”打电话的时候,他曾经答应过他,见面的时候会送他一个变形金刚。
“都想。”小家伙脆生生的回答。
宁缄砚又捏了捏他,微笑着道:“叫妈妈上车,我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他的声音低而温柔,说着看向了祁安落。小家伙立即就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妈妈,让祁安落快点儿。
祁安落却没动,微微笑笑,道:“你和爸爸去吧,我就不去了。”
宁缄砚脸上的笑容微凝,低垂下了头。小家伙的嘴扁了起来,道:“妈妈为什么不去?”
小家伙已没刚才那么兴奋,有些恹恹的。他说着又从宁缄砚的怀里挣扎着下来,屁颠屁颠的跑到了祁安落的面前。
祁安落没有去看宁缄砚,摸摸他的头,道:“因为妈妈得做饭呀,妈妈刚才还在煮汤,你忘记了吗?”
小家伙不说话,就抱着她蹭着。祁安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道:“冷,快上车吧,别感冒了。”
小家伙依依不舍的,但还是在祁安落的催促下上了车。祁安落看着车子消失在转角处,在原地站了好会儿,才呵呵气进了屋,继续开始做饭。
小家伙不在,屋子里冷清了很多,安静得没有一点儿生气。祁安落原本以为大姨他们是要回来吃饭的,但却没回来。倒是顾西东不知道怎么突然从公司回来了。
祁安落看着他挺惊讶的,忍不住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年底是顾西东最忙的时候,除了工作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凌晨回来的时候居多,第二天一早又早早的走了。
顾西东松了松领带,唔了一声,道:“回来拿点儿东西。”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问道:“厚厚呢,在楼上吗?”
最近宁缄砚都没有出现过,如果厚厚不是还姓着宁,他几乎已经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祁安落摇摇头,平静的道:“他爸爸过来了,带他出去吃东西。”
顾西东的眉头挑了挑,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没去?”
“大姨不是带外公外婆去做检查去了吗?我得做饭,但他们好像遇到熟人了,说是不回来吃了。”祁安落回答道。
顾西东看着他,没有说话。祁安落自然不会继续这话题,抬头看了看他,道:“你吃过了吗?”
顾西东回过神来,说了句没有,将手中的大衣丢在一旁,去洗手去了。祁安落将菜一一的端了出来,又盛了两碗米饭,摆上筷子。
顾西东倒是很快就回来,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坐了下来,这才道:“你不跟着去,就不怕他……不把人送回来?”
祁安落微微的一怔,没有说话。顾西东笑笑,道:“我不过就说说而已,当真了?”
祁安落摇头,说了句没有。顾西东舀了半碗汤,慢悠悠的道:“放心吧,他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不过既然他回来,我觉得你应该和他谈谈。这事儿总不能那么拖着,还是早点儿解决好。”
说到这儿他看了祁安落一眼,道:“或者我去也行。”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祁安落挟了一块青菜,说道。
这事儿迟早是得面对的,如顾西东所说,确实是越早越好。拖的时间久了……其实是完全没有拖下去的必要,早点儿将界线划清,也比那么含含糊糊的好。
顾西东点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没有说话。一顿饭吃得很安静,待到吃完饭,祁安落开始收拾碗筷时,顾西东突然开口道:“你想过,以后要怎样吗?”
祁安落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问这问题,微微的一愣,道:“过了年我就会出去找工作。”
其实她最近也一直在找的,但这时候招聘的公司太少,她也去看过几家,都不怎么合适。
顾西东看向了她,低低的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意思。”
他的目光一瞬不眨的看着她,祁安落莫名的就怔了一下,避开了他的视线,含含糊糊的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没有想那么多。”
“安落……”顾西东忽然叫道,祁安落看向了他,他淡淡的笑笑,摆摆手,道:“没什么,唔,我先去上班。”
祁安落有些莫名其妙的,他却已快步的上楼去了。祁安落在餐桌前站了会儿,然后收拾了碗筷。
原本以为宁缄砚会晚些送厚厚回来的,谁知道没过多久,他就打来了电话。祁安落接起了电话,电话那边却是厚厚的声音。
“妈妈,我们在上次喝奶茶的地方,你过来接我好不好?”小家伙的声音很欢快。
祁安落应了句好,小家伙又叮嘱她要快点儿,这才挂了电话。祁安落到的时候小家伙在和宁缄砚玩着游戏,笑得很开心。看见祁安落,他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妈妈,兴奋的招手让她过去。
祁安落走了过去,还未坐下,小家伙就将一个白瓷杯推到了她的面前,兴奋的道:“妈妈,你快试试,这个奶茶真好喝。”
祁安落微微笑笑,柔声道:“妈妈不喝,厚厚喝。”她说着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小家伙立即又拿出了一个变形金刚,兴奋的道:“妈妈你看,这是爸爸给我的礼物。”
祁安落配合的做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道:“是吗?”
小家伙兴冲冲的道:“他可是会变身的哦,回去我教你怎么玩。”
祁安落点点头,坐了下来。两人说话的时候宁缄砚已经叫来了服务生,点了一份奶茶和一份甜点,推到了祁安落的面前,道:“是这儿的招牌甜点,尝尝。”
他的声音中微微的带了些哑,有些像是感冒了。祁安落说了句谢谢,他低低的说了句不客气,就又去看着厚厚。
祁安落一下子想起了顾西东说的话来,厚厚还在,自然是不适合提的。她就沉默了下来。
宁缄砚像是看出了她有话要说似的,拍了拍厚厚的头,道:“要不要去那边玩玩?”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小空地,大概是为了方便带孩子来的家庭,特地的放了滑滑梯和一些小玩具。
小家伙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祁安落。眼珠子转了转,脆生生的应了句好,就独自跑过去了。
小家伙离开,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祁安落的手放在杯子上,稍稍的想了一下,低着头,道:“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厚厚的……抚养权的事。”
宁缄砚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提起这问题,一时就那么看着她,没有说话。他不说话,祁安落又继续道:“我希望厚厚可以跟着我。”
她说完就沉默了下来,没有说话,等着宁缄砚回答。放在平常的人家,人也未必会答应。更别说宁家这种家庭了。
宁缄砚久久的没有说话,侧头去看玩着滑滑梯的厚厚,有那么些恍惚。过了好会儿,他才回过神来,低低的道:“这事情,以后再说好吗?”他低头看了看杯中的红茶,平静的道:“你以后……还会结婚,还会……如果等以后,你都还想让他跟着你,我不会反对。至于他长大后的事情,我劝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他显然是早想好的,说出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多去想。只是放在杯子山微颤抖着的手指泄露了他的内心。
祁安落也莫名的有些恍惚,小家伙大概是看气氛不对劲,跑了过来,睁大了一双大眼睛问道:“爸爸,你和妈妈都说了什么了?”
宁缄砚的喉咙里微涩,摸了摸他的头,微微笑着道:“没说什么,妈妈在想,今晚回去给我们厚厚做什么好吃的。”
小家伙明显是怀疑的,看了看祁安落,道:“是吗?”
祁安落的脸也露出了笑容来,点点头,说了句是。小家伙的眼珠子转了转,又侧头看了看宁缄砚,问道:“那妈妈,爸爸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我今晚想和爸爸一起睡。”
祁安落一愣,还没说话。宁缄砚就微笑着道:“爸爸待会儿还有事,等下次,爸爸忙完了再说好不好?”
小家伙一听他还有事就急了起来,道:“那厚厚是不是也要很久之后才能见爸爸?”
宁缄砚微微笑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当然不会,你要想爸爸了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过来接你。”
“那爸爸是不是不出差了?”小家伙又问道。
宁缄砚点点头,道:“对,不出差了。”
小家伙听到这句话一溜烟的爬到了祁安落的身上,道:“那妈妈,我们不住舅舅家了,回家里好不好?”
他一脸期待的看着祁安落,祁安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看向了宁缄砚。宁缄砚稍稍的想想,道:“爸爸暂时不能回家住。”
小家伙有些失望,又问为什么。宁缄砚好说歹说的,小家伙总算是不问了。但明显有些悻悻的,兴致也不高。
祁安落抱着他回去的时候他趴在她的肩头,没精打采的样子。祁安落的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只得逗着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宁缄砚看着他们进了院子,才回到了车里。车里是坐着陈旭的,他上车就闭上了眼睛,低低的道:“去秦医生那边。”
陈旭应了句是,发动了车子。宁缄砚稍稍的想了想,还是给秦青打了电话。原本以为他是在医院的,谁知道他竟然在家里。还好没有到医院里去。
他就是一工作狂,一年有三百六十天在医院。听到他在家里宁缄砚有些诧异,问了之后才知道他熬了几次夜之后感冒了。
秦青那边也没个阿姨,宁缄砚问了他还没吃东西,又让陈旭给他买了便当带过去。
秦青应该是一直睡着的,开门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无精打采的。宁缄砚还真是没见过他这样子,挑了挑眉,道:“没吃药吗?”
“吃过了。”秦青说道,然后指了指喉咙,道:“溃疡了。”
“谁让你熬夜的?”宁缄砚说着,将便当都拿了出来。
秦青没说话,他睡了一天了,转身就去厨房里拿碗筷。待到开始吃东西,他才看了宁缄砚一眼,道:“有空回来,那边都处理好了?”
“差不多了。”宁缄砚点点头。
秦青有些诧异,道:“没闹出什么事儿来吧?”宁淄博好歹也在宁氏那么多年,他以为怎么也得一年半载才能处理好的。
“你觉得我会给他这个机会吗?”宁缄砚的声音冷冷淡淡的。
也对,以前对宁淄博,他只是顾忌着是亲人,手下留情而已。现在宁氏已经握在了他的手里,处理起来,自然比以前要快很多。
秦青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道:“去看看厚厚了吗?”比起来,宁淄博那边的事儿,完全就不是事。
宁缄砚微微的有些失神,沉默了一下,才道:“从那边过来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秦青看向了他,问道。
宁缄砚有些想抽烟的,最终却没动,嘴角露出了一抹惨然来,低低的道:“能怎么办?”
“你就不想重新再来?”秦青忍不住的道。
宁缄砚有那么瞬间的恍惚,随即淡淡的道:“你觉得我还有那资格吗?”
“为什么没有?现在,不是都处理好了吗?”宁家的大权握在他的手里,宁淄博的爪牙也已经剪去,以后谁还敢轻举妄动?
宁缄砚没有说话,抽出了一支烟点燃抽了起来。秦青低低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原本以为宁缄砚会回公司的,但却没有,他在他的公寓里待到了很晚,这才离开。
宁缄砚是独自开车的,出了秦青家,他突然就茫然了起来,不知道该去哪儿,就开着车那么绕着。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听到了顾西东家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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