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火车已到达南沙镇,杨光帮萧姑妈拎着行李,很快便来到了傅家大宅,不,应该是关家鬼屋才是。杨光忽然想起当初和自己说故事的那位老人,此时她会不会正倚在窗口看着关家的巷子,关家的庭院呢?回头一看,对街三楼的窗却是紧紧闭着的,希望她一切安好,此事不会连累到她。
打开门锁,整个大宅里很静,只有一些雀鸟在暖和的阳光里叽叽喳喳地叫着。傅贤情的那张遗相还挂在正厅里,咧着皱缩的嘴笑着。
杨光想着傅老太的魂灵或许就站在某个角落里窥探着,向他摇着手:来啊,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
心里有点发毛,靠近萧姑妈一些站定。“我们晚上真住在这里么?”
萧姑妈瞥了杨光一眼,拿起桌上的香烛,燃了三根祭拜一番后,插进香炉里。
“死者为大,无论如何都是叨扰了此处的主人,杨光,先上香。”
杨光照做,心中却默念着有怪莫怪,冤有头债有主,四人之中似乎就剩下自己和这桩七十二年之前的旧事没有关联。
萧姑妈:“杨光,你可还记得我和你们说过,要形成怨灵绝非易事,需要天时地时和鬼物仪式。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鬼魂?即便真如你们所说,你们见到的是傅老太的魂,也很有可能她被怨灵所控。”
“不,不是也有可能是傅贤淑么?”如果那只怨灵非要二选一的话,杨光宁可选择那端庄贤淑的大少奶奶,而非带着仇恨而来的媚云。
萧姑妈拿出一些黄文符咒贴在各处,又用蘸了狗血的朱笔在通道处画了些符文:“怨灵在阳世呆地久了,承受的痛苦越大,怨气就会越重,魂灵会慢慢扭曲成恶灵,心中只记得令他痛苦之事,或者是未竟之事,未必是原本的自己了。”
这种宅院保存的还算完整,也有可能是之后翻修过。西院落着把大锁,杨光拿工具砸开,推开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院内早已是荒草丛生,几处屋子坍塌后也没重新修缮。
杨光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拨开荒草才发现是几截粘土做的手脚,有几个半成品的肤色栩栩如生。
“小妹妹想郎直到今……爱呀爱呀郎呀,小妹妹似线郎似针,郎呀穿在一起不离分……”
不远处忽然断断续续地传来女人尖细的歌声,唱的哀怨,却并不动听,反而有几丝瘆得慌,杨光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截蜡像手臂,循声朝着院落深处走去。
这似乎已经是宅院的最边角了,高高的围墙耸立着。一口枯井旁坐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子,白白的腿从睡衣底下伸了出来,晃呀晃的,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模样,但刚刚那歌声很明显是这个荒废的院落里传出来的。
“这位……小姐?”杨光看着她的装扮实在不太像正常人,莫非又是鬼?还是幻象?抓紧了手中的半截蜡像:“你,是人是鬼?”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头,嘘了一声:“别说话,她还在这里看着我们呢。”说罢伸出手朝着杨光的身后指了指……
“她是谁?”杨光悚然回头,却发现转角处站着一个略微佝偻瘦小的身体,穿着老式的香云纱的褂子,看见杨光咧嘴一笑,却是傅贤情。
“年轻人,你还真回来了。既然如此,明晚12点你来北院的佛堂,我会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七十二年了,是该有个了解了啊。”说完转过屋角不见。
郎朗白日,杨光追了几步上去,想起枯井旁的那个白衣女子,可待他再回过头,便是连刚刚坐在枯井旁的女子也已然不见了。
杨光咬了咬牙,这他妈真的是一屋子的鬼啊。
穿过回廊来到北院的那间佛堂,佛堂中的物品一应俱全,包括法物、拜垫、经书、花器、香炉、烛台、无尽灯、净水杯、供果盘等。
供桌前方围着桌围,置挂庄严布,供桌旁亦挂着幢幡,供奉着唐式地藏菩萨半圆雕,上有五方佛,显示其加持力,另以三种颜色外框层层叠绕。其蓝灰色,代表阴暗沉郁之饿鬼道;暗红色代表烈焰熊熊之地狱道;金色则代表经由地藏菩萨之救渡,终能超越恶道,登上佛国净土。四周燃着白蜡,扯着七零八落的红线。
萧姑妈站在这里似乎有一会儿了,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之色,问起杨光西院,杨光只说西院明显荒废没有住人,并没有提及那白衣女子和傅贤情,或许是自己眼花之故。
杨光记得,萧姑妈的住所也有一个这样类似的佛堂。“萧姑妈,这佛堂可有什么奇怪之处么?”
萧姑妈的眉头渐渐皱起,有招魂的痕迹,有人在这里招魂!
“傅贤淑?”敢情这傅贤情和萧姑妈是同行。“那我们如何做才能化解怨灵的怨气让她安息?又或者是消灭她?”
“还是先了解清楚七十二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怨灵或由于生前的怨气太重,牵挂太深所以不能离开那时间那空间和那时所受的痛苦,这样的痛苦就像宅子里的死亡事件一样不断的重演,都起源于心生怨恨,有它在,没办法进入下一世,在原地开始死循环。”
根据之前的调查所知,关昊和傅贤淑死后葬于当时南沙镇的风水宝地,打听后才知,十年前,由于城市规划的扩张,这片坟地也被划入了道路开发之中,所以原先葬在这里的坟都统一迁去南沙市的思亲陵园了。
杨光和萧姑妈一起去了思亲陵园管理处,报了关昊和傅贤淑的名字,只说是后人过来祭拜。管理员翻查了下记录,眼皮一掀:“你们这些家属后人也太不孝了吧,这十年间就没人来祭扫过。当时准备迁坟的时候都有找寻过那些坟主的后人,而寻不到的就统一安葬在了西南角最偏僻处,你们去看看吧。”
萧姑妈:“迁移的时候是连同原棺木一起迁移过来的?还是有另外安置?”
管理员笑道:“这位大姐,现在的地价这么高,还想着土葬呢?都是火化处理后封存在骨灰盒里,埋在墓下。迁葬费加上这几年的管理费总共一万八,麻烦你们去缴下费。”说着递过去一张单据。
杨光苦着脸接过:“我们这算因公出行吧,回去找郑大少爷报销。”
去管理处缴过费后,杨光扶着萧姑妈走上长长的台阶,终于在最边角的地方看见了二人的合葬墓,碑面上刻着关氏长子昊、关氏长媳傅氏之墓,生猝时间,还有一张黑白照片的合影,傅贤淑依然是整齐的刘海,只是年代久远了,已经发黄的厉害,面目也模糊不清了。
墓地四周栽种着不少苍松翠柏,初秋的风吹过,一片沙沙声,似絮絮私语,又似亡灵歌唱。杨光盯着照片细看的时候,发现傅贤淑的眼睛里忽然流下血泪……
不自觉退了几步。
萧姑妈瞥了杨光一眼:“你看见什么了?”
杨光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没,没什么,可能是我眼花了。”此刻艳阳高照的,怎么可能闹鬼。但今天也真是撞了邪了,几次三番地出现幻觉。
“既然来了,就祭拜一下吧。”
关昊和傅贤淑并没有子女后人,傅贤情一直住在南沙镇,但她似乎也从未来过,即便是迁葬这么大的事,她也是不闻不问,显然她是知道这里面葬着的并不是她的长姐傅贤淑,又或者是她和长姐之间的感情并非她所说的那般深情?
二人之后又去了房屋管理局,查到这栋宅子确实在建国前就已经在傅老太的名下了,契约上写明了关家将临街坐北朝南四进15间,连同屋基面积1.21亩的产业,全部“永远”卖给傅家,卖出价格为“足纹银”200两。这个价格其实是远低于当时的市价,为何关家会将宅子贱卖给傅家,年代久远已经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属于亲族间转让,这也是符合南沙镇当时“先问宗亲,后及邻里再外人”的习俗。何况当时傅贤情的父亲是南沙镇的一镇之长,关宅出事之后,耍些手段盘下这栋宅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奔波了一天,萧姑妈已经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傅贤情既然守着那宅子几十年,问题应该还是出在宅子里,我们再仔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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