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木栖要她好好休息,便就此离开了,临走还不忘将门合上。
看到他贴在自己身边的样子,辛锦荣的心也软了下来,又怎么忍心再埋怨他什么。
从她义无反顾挡下苏微末一剑时,她就不在计较了。
但辛锦荣稳住了身体,看着腰间挂着的玉佩,双手紧紧握着,微微颤抖。
她于他而言,自己算什么呢,朋友吗?
欺骗,隐瞒,利用,这些她最难以接受的东西,深恶痛疾的东西,只因为对方是木栖,她就很快选择了原谅。
要是因为情分的话,身为一个现代人,假如自己喜欢的人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目的,甚至每一晚都在想怎么离开,为了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值得吗?
“最后一次了,真的最后一次了。”
她再次警醒着自己。
这时窗户被忽然打开,辛锦荣吓了一跳,才发现外面站着的是知乐。
知乐的身影已经和黑夜融为一体,但她的眼眶依然炙热。
她望向辛锦荣,像是在看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
“辛锦荣,如果不是你,我们公子不会受这么多苦,他也不会违背誓言,你还一直妄想将他留下来,你可知他留下来是会死的,你真自私。”
“自私的是你吧?”
辛锦荣这一次也不想在忍下去了。
“你喜欢他对不对?但你永远都用自己所认为对的方式去对他,去为他做决定,你盯着他不许他有私情私心,你忽略他的心情想强行带他去那个他视为深渊的地方,你说你护着他,却在苏微末面前无法抬头,现在你没办法劝动他,又到我面前讥讽,自私的人,一直都是你!”
知乐瞪大了双眼,浑身犹如雷击。
她自小习武,一生为自己的武艺自豪,甚至被公子亲自提拔成为他的贴身侍从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最美好的东西。
来到太原后,她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失去了自己的骄傲和信心后,她次选择了自欺欺人,将所有的不甘都扔到了旁人身上。
可是那又如何?
她就是痛恨辛锦荣,痛恨这个将公子的情绪所左右的辛锦荣!
“我知乐出身武将世家,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也算是大家之后,你呢?辛锦荣,你只是一个农户之女,就算现在做了城主,也不过是投机取巧,碰巧捡着了,你配得上公子吗?我自私,是啊,因为爱都是自私的,难道你就不自私吗?”
有的人,还真是一开始就看不惯呢,这个知乐是忠心耿耿,可惜就是太钻牛角尖了。
辛锦荣冷笑一声,捂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
“你那么好,怎么他就是不跟你走呢?你所认为骄傲的东西,也往往是你的自卑,你斗不过苏微末,甚至斗不过我,所以你甩锅给我,对不起,我辛锦荣不接受你的冷嘲热讽,我劝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哼,懒得跟你废话。”
知乐将窗户啪得一声摔下来,独自踩着深重的步伐往后面的院子里去了。
她忽然看到今晚的月色比起以往的都要凄厉几分。
辛锦荣的话刺在自己心里,但又有些痛快,她的心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痛过了,这样就很好,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真切得感受到自己身而为人的情感。
她恍惚想起幼时跟公子的初见。
那年公子十岁,而她十一岁。
她经过一层层选拔,只为争夺唯一的名额,成为三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属下,她满身是血得倒在他脚下。
自己的双眼模糊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却好像哭了,那声音娇小,像极了她养的一只小猫儿。
“呜呜呜——不要再打了,快停手,叫她们不要再打了!我选,我在就选,就她了,我就要她了。”
一身红衣风华万千的竹贵君蹲下身来,慈爱得摸了摸他的头,笑道:“你听话就好,栖儿,你是为父的希望,怎么能没有一个细心的人呢,你啊,就是太倔强了,跟你母皇一个性子,好了,不哭了。”
“呜呜呜——”
他抹着眼泪,看着那个浑身是血的她,依旧再哭。
竹凤君看到他的样子,耐心早被磨光了。
知乐不认得那个叫木栖的男孩,但她对竹贵君很熟悉,竹贵君喜怒无常,似乎也不像传闻中那么媚色天成,此刻的他面目狰狞,犹如放肆张扬的厉鬼。
“凤木栖,你看看你的样子,怎么这么没出息,我叫你别哭了,你听不到吗?!”
“啪——”
一声掌锢将公子的哭声彻底镇住,他呆呆得倒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扭到父亲脚下。
他的小手拽住竹贵君的裙角,压低了声音卑微地哀求着。
“父君,对不起,我听话,我会好好吃药,会不会再忤逆您了,求求您,不要再生气了。”
竹贵君将冰冷的手掌如流水般抚过公子的脸庞。
“乖,等为父摆定了朝堂,我们一家人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为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啊,也是为了你妹妹的太女之位,等你以后长大了,就明白为父的苦心了。”
待竹贵君走后,公子才挺起腰身,从地上艰难得爬起来,他将身前那个女子扶起来,又用手指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
“你是父君培养出来的人,可有名字?”他的声音分外温和。
“属下没有名字。”
他竟是笑了,咬了咬牙,似是强忍着眼底的泪。
“那你就叫知乐吧,虽然我并不想,但这个名字以后就和我紧紧相连了。”
知乐不懂,公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年幼的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就是公子的利剑,也是一双时刻警醒他的眼睛。
她是竹贵君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武士,是她师傅以及背后家族的连接,她生来就是要做依附于皇亲贵胄的,这是她的使命,所以她不会背叛任何人。
除了她的良心。
她从来都瞧不起那个辛锦荣,怎么今天这么触动呢?
“不,我不怕苏微末,我一定会护住公子的,要不是你突然冲出来,我也不会停下来,只要你死了,公子的一切都会步入正轨,我还是他最能依靠的人。”
知乐将剑拔出,用力砍向一棵树干上。
树皮被划出一道道伤痕,突出骨血来,将她的情绪点燃到了极致。
“我没有错,错的是你,都是因为你!”
错的是辛锦荣,她原本早就可以带公子回宫了,要不是她,公子不会受这些伤害,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更不会像现在这样抵触回去。
他就应该是现在的样子,永远都应该是这样的,需要别人的保护,需要她去做所有他不敢做的事,要不然,她活着也没有意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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