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思丁大街,温哥华华埠唐人街。
妙宇轩,一家广东粤式茶楼里,我坐在靠近窗户的边上,轻松的看着大街,应该说,温哥华的华埠还是比较喧闹繁华的,不过那些典型的南洋式建筑,在我看来总是透着些土气,这里的华人大多都是南方人口音,当然,最多的是朝着闽南语和粤语,茶楼里放着我根本听不懂的粤剧,叮叮咚咚,依依呀呀……
我只是端着茶杯看着大街的对面……
我的口袋里是那张八爷给我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人,大约四十岁,照片上,他看上去眉目还算和善,可惜头上有一道伤疤,完全破坏了这个人的艺质,和很多混道上的一样,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手指粗细的金链子,很显然,这张照片是偷拍的,因为他手里夹着一支雪茄,坐在汽车里,一脸有些倨傲的神情。
这个人的名字叫作“沙蛇”,是温哥华华埠地区一个很名气的组织“罗氏宗亲会”的一个头面人物。
宗亲会是温哥华地区华埠的一个非常有特色的名词,基本上在这里,所谓的宗亲会都是一种带着黑色彩的组织,就像国内的道上社团一样,在很多的历史因素下形成的一种产物。
华埠有很多宗亲会,基本上都是一些华人社团帮会,不过这个罗氏宗亲会,显然是这里很有分量的一个。
我知道,八爷给我的这个目标,也就是这个名字听作沙蛇的人,并不是这次他准备打击本地华埠帮会地主要目标,他不会把一件非常重要地事情交给我这么一个新人。
但是对于我来说,这件事情却不容闪失。
八爷的准备很充分,他给了我沙蛇的有关一切资料,我研究了一天,发现他有一个很固定的习惯,当然,这也是一个全世界男人的通病――好色,沙蛇并不是罗氏宗亲会的一号人物,他最多只能排到第三第四,因为一般华埠黑帮最大的经济来源:毒品交易,并不是沙蛇负责的,他负责的是这附近华埠内的街道里的一些基本的事情,比如,色情行业,还有一些茶楼等等地方地保护费。
这也是一件让我很感慨的事情。
在国外这个地方,华埠内有华人的黑帮……可是让人不屑的是,这些本地的传统黑帮却只会欺负华人,对老外都很软弱,他们的势力基本都龟缩在华埠唐人街里,无法往外延伸。
也就是说,同样是国内出来的移民,这些帮会却是依靠寄生在其他普通华人移民的基础上生存的。
沙蛇的好色,让我得到了一条很重要的信息,他有一个很喜欢的情人就在这条街道。
从我现在坐着的这个座位看出去,很狭窄的一条街道对面,有一家理发店,这是一家装修有些不伦不类的地方,外面闪烁的霓虹灯还有大幅的广告的宣传画很有时尚色彩,可是偏偏里面却有些乡土气,一些洗头的小妹就穿着一套粉红色的t恤衫,下身则是一条牛仔短裤……故意露出的一双光溜溜的腿,有些嗳昧的感觉……尤其是t恤衫的下摆过长,甚至会遮挡住了短裤,这样会使得人看上去有些色情的感觉。
这个地方,是附近唐人街的一个有名的色情场所,它的经营者是沙蛇的众多情妇之一,而现在,沙蛇几乎每隔两三天会到这里来一趟。
当然,这个场子里的收益,有一部分也是属于罗氏宗亲会的。
我已经在对面的茶楼里坐了一整个下午了,这条街并不繁华,来往的行人也不多,狭窄的街道上,甚至我坐了一个下午都没看到几辆汽车开进来,茶楼的小服务员是一个很年轻的华人男孩,年轻的甚至会怀疑他是否成年,从上个小时开始,他就已经不时的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打量我。
我知道,我坐得太久已经引起人的注意了。
我穿着一件很宽松普通的外套,浅色系的,样式很普通,我的头发现在修剪得很短,刚到脖颈处,戴着一顶鸭舌帽和一副很宽大的蛤蟆镜,黑色的,遮挡住我三分之一的脸,加上我在嘴唇上贴的两瞥假胡子,我有把握,除非他走近在我面前打量,否则没有人会真正掌握我的长相,甚至看不出我是女的。
面前的一壶铁观音,因为加了很多次水,已经很淡很淡了,我依然保持着耐心,看着街道的对面。
那家洗头中心不时的也有一些形迹可疑的男人进进出出,想来都是来这里找乐子的,我抽了一支又一支的香烟,烟雾缭绕之中我就好像一条等待猎物的毒蛇……
终于,晚上六点的时候,我等待的目标来了。
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缓缓开进了这条街,停在了洗头中心的门口,一个司机模样的人先跳下车来,然后拉开后面的车门,随后我看见沙蛇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的真人比照片里看上去要胖一些,也更壮一些,不过那张脸看上去却隐隐带着一种道上混的人特有的彪悍气质,尤其是额头的那道伤疤,隐隐的泛着油光,头发也很短,只有一层青碴,他穿着一件唐装,随手摸了摸脑门,然后大步走进了洗头中心。
我眯着眼睛,看着那个司机站在门口吸烟,然后等了大约五分钟,我缓缓站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香烟掐灭了。
我缓缓推门走上大街,压低帽檐低着头,不快不慢的走向了那个司机,然后面无表情从他面前走过,我察觉他似乎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一种审视的味道,可是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转开了。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地方明显不大,只有一条狭长的走廊,门口两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站在柜台后面,不过都很暴露,都是那种长下摆t恤加上短裤的打扮,再加上低低的领口,看见我进来,立刻有一个迎了上来,随后好像是用粤语和我打了个招呼,我没听懂,因为我穿的外套很宽大,完全看不出我的胸部,所以她也没看出我是女的,应该是问我是不是找小姐,我只是压低声音筒短的说了一句“ok”,她立刻领着我进去了,还故意是在我前面,扭着并不苗条的腰身。
很明显,外面的那些理发用的椅子和镜子都是摆设,后面的一个个洗头的包厢才是主要场所,我被带到了后面的一个有些阴暗的小房间里,这房间居然没有门,只是外面用一块放下来的布帘隔住了,那个小姐领着我进来,然后就出去了,随手还放下了布帘。
这个小房间里只有一张躺椅,也就是可以让人躺下来洗头的那种,我静静等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玩具面具给自己戴上,然后脱下了外套,反过来把里面翻到外面,然后穿上,我刚做完这一切,外面门帘就被掀起来了,一个穿着很低胸上衣加短裙的女孩走了进来。
从她脸上的浓妆艳抹,我看不清她的年纪,她穿着拖鞋,分明一脸疲倦的样子,却强打精神,头发有些卷黄,显然一进来忽然看见一个戴着面具站在眼前的人,她有些呆住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张口想喊,我已经上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另外一只手则从侧面一下就捏住了她的脖子,用力一带,就把她拉了过来,用胳膊肘勒住她,然后抬手在他脖子后面动脉上切了一下。
这个女人哼了一声,软了下去。
我松开她,掀起链子走了出去。
这里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很多几乎一模一样的包间,每个房间门口都是挂着帘子,有的里面则传出来一些可疑的声音。
我缓缓穿过走廊,一路住里面走,然后走到走廊尽头,是一扇关着的门,我推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回型针拉直了捅进去。
这种劣质的门锁,捅两下,就无声无息的打开了,这招也是在修车厂无聊的时候海燕教我的,我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首很古老的粤语歌曲的音乐,还有哗哗的水声。
我深深吸了口气,猫着腰轻轻走了进去。
这里明显是一个单独的包间,里面的一张可以伸缩的椅子上,沙蛇半躺着,仰着脸朝上,脸上涂满了剃须膏,白花花一片,他闭着眼睛,双手放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还不时按照音乐的节拍轻轻敲击,一个女人背朝着我,站在椅子和水池的中间,从背影看身材很好,个头不高,却有一个犹如水蛇一样的细腰,她小心翼翼的拿着一把刷子,往沙蛇的下巴上继续涂抹剃须膏,另外的旁边水池的边沿上则放着一把剃须刀。
沙蛇明显兴致很高,双手很快的滑了下去,顺着女人的小腿一点一点往上摸去,我听见那个女人吃吃的一笑,随意打掉了沙蛇的手,然后低声说了句什么,扭着腰到水池边,拿起了剃刀。
我在门口静静的等着,身子藏在墙壁后面,只露出一双眼晴,等那个女人转过身朝我走来的时候,我立刻缩了回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个女人走到门口,我立刻伸手在她脖子上一抓,不让她发出任何声音,就把她拖到了一边,几乎只是一瞬间,我就很准确的一掌切在她的后脑勺上,她瞬间晕了过去。
随后我无声无息的走进了房间。
沙蛇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依然闭着眼睛,手指还在椅子的边缘敲打,脸上带着几分怡然自得的表情。
我的目光平静而幽冷,眼晴盯着他的脖子咽喉部位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拿起了水池边上的那把剃刀。
水池里已经蓄满了水,我不知道这两个人原本是不是准备洗澡或者干点别的什么,我只是静静走到了沙蛇的身边,他依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还是闭着眼晴,甚至嘴巴里还在轻轻的跟着音乐哼着小曲。
我手里的剃刀稍微比划了一下………
下一秒钟,我已经伸手拍了沙蛇的肩膀一下,然后等他稍微睁开眼晴,我立刻从后面用胳膊勒住他的脖子,然后尽管他拼命挣扎,我依然把他从椅子上直接拖了下来,他甚至努力扭动,我明白他是想大叫,可是被我卡住了喉咙,只能从嗓字子挤出“格格”的声音,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他的力气并不小,但是被我勒住了脖子,挣扎了会儿,就因为缺氧而气力弱了下去,我已经把他拖到了水池边上,然后用力把他的脖子以上部位按进了水里,同时另外一只拿着剃刀的手伸了过去……
一下!
剃刀在他的脖子咽喉处划过,刀锋轻易的就割破了他的咽喉,肌肤,气管,而因为是在水下,血液不会喷出来,更不会溅在我的身上,只是看着一股鲜血从水里冒了上来……
我这才退后了两步,同时双臂放开了沙蛇,他整个人就好像一个被倒空了的麻袋一样,软到在地上,双手死死托住自己地喉咙,鲜血不停的从指缝里冒出来,片刻就把他半边身子染红了!随后我看着他长大了嘴巴,拼命呼吸,可惜因为他的气管被我割断了,无论任何努力都无法再呼吸到空气!
渐渐的,他在地上扭曲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鲜血溅撒,我始终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他,看着他的一双眼珠瞪碍凸了出来,好像死鱼眼睛一样,就这么盯着我,盯着我……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地有死不瞑目这种事情,但此刻沙蛇的模样正好像是死不瞑目!
我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然后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淡淡道:“八爷向你问好。”
随后,我也不管他是不是还能听见我最后的这句话,转身走到水池边,表情漠然的在水池里用水把手掌手指上沾染地血迹洗干净了!
我做所有这一切的时候,每个动作都很慢,很仔细,直到我确定自己的手上没有残留的血迹之后,我又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确认了自己的身上在没有任何血迹。
看了看时间,从我走进这里到我做完我要做的事一共五分钟……
我走出这家洗头中心的时候,门口的小妹有些惊奇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上来阻拦我,可是随着我丢下的几张钞票,立刻就没了其他动作。
走出大门的时候,那个沙蛇的司机已经坐在了汽车里,手里捧着一个一次性的纸桶,正在拿着一双筷子吃什么东西,大概是叫的外卖吧。
他的目光再次在我身上扫了一圈,这次我没看他直接走到他身边,然后就站在车门外,轻轻敲了一下车窗门。
这家伙有些不耐烦地打开车窗,然后用粤语问了我一句什么,我没言语,掏出一支香烟,做了一个借火的动作,他皱眉,不过仍然看了我一眼,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筷子里的一块牛肉送进嘴巴里,另外一只手则伸进怀里准备给我掏打火机……
就在这么一秒钟的时间内,我忽然抬起手来,用力在他拿着筷子的手背上猛的一拍!!
啪!!
筷子直接插进了他的嘴巴里,几乎把他的咽喉扎穿了!
最后他的口腔里立刻喷出了鲜血,不过因为他的角度,血都喷在了汽车里,我则轻轻闪开,然后看着他痛苦的双手往自己嘴巴上抓,想拔出筷子……这也是人的条件自然反射。
于是,我再次一拳猛砸在他的手上!
这次,借着我的一拳的力量,筷子更深的插了进去,就之前没有插穿他的咽喉,这次也已经真的贯穿了!筷子也显然折断成了两截!
司机在车里疯狂挣扎,口中发出痛苦扭曲的嚎叫,可惜已经发不出太大的声音了……
我很明白,他死定了。
随后我立刻转身离开了汽车,冷冷的朝着街道的另外一头飞快走去,身后传来了汽车喇叭连锦不绝的鸣叫,大概是司机没气了之后压在方向盘上了……
尖锐的喇叭声音惊动了洗头房里的小妹,那个女孩跑了出来,立刻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而我就在这尖叫和汽车喇叭声音中走出了这条街道,然后上了街角的一辆汽车,飞快离去。
汽车开出了一条街,我才一手把着方向盘,另外一只手把手指送到嘴巴里,用牙齿咬了几下。
我的每根手指上都套了一个小巧的塑胶膜,这样可以确定我不会留下任何指纹。
随后我把汽车开到八爷指定的一个地方,这是一家洗车铺,我汽车刚进去,就有几个工人过来拿着水枪把汽车洗了一遍,我则下车,没和这些人说一句话,径自走到了后面,飞快的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摘下了嘴巴上的胡子,扔进了一个铁质的垃圾桶里,然后拿起放在一旁角落里的一个瓶子,把里面的液体倒了进去,又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吸了一口之后,把燃烧的香烟扔进了垃圾桶里……
轰!!
从垃圾桶里立刻爆发出了一团火苗!熊熊的火焰把一切东西都烧成了灰烬。
我看着这团火焰,自己则在出神。
忽然之间,我觉得自己一阵阵的恶心,然后飞快的冲到一旁的洗手间小门里面,一头撞进了一个小的马桶隔间,立刻蹲下,几乎是抱着马桶就吐了出来!
我一直不停的吐,我觉得自己胃部痉挛,把我今天吃的和下午喝的茶,几乎全部吐了出来了,胃里吐空了,还是抱着马桶,几乎要把自己的胆汁都吐出来了!
我的脸上满是鼻涕眼泪,还有嘴角的那些污秽的残留物,而我则喘着气,觉得自己好像一下被掏空了,身子飘飘的,软锦锦的……
定了定神,我走出来,拧开了水池的龙头,然后捧着水洗干净脸,就开始再次洗手!我拿起一边的肥皂足足把手洗了五遍,把手上的皮肤都搓红了!可是我却依然没有停止!甚至拿起一旁的一个刷子,拼命的刷自己的手!
即使我把手都刷破了,流出了血,我依然觉得自己的手上残留着让我难以忍受的血腥味道……那种肮脏的味道让我几乎又要吐出来……
抬起脸来看着面前的镜子……里面的那个女人,面色有些铁青,脸上沾着水珠,顺着头发和脸颊滚落下来,目光里有一思扭曲和狰狞……
我心里有些隐隐的发寒……
这真的是我么?
我杀人了……
我杀人了!
是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在广州的长街上那场血战,我已经杀过人了,在海上,在海里,我也干掉了那个黑人…………
可是那两次和今天都不同!
广州街上的那次,我是被迫的,他们要杀我,我必须动手和他们拼!我只能拼命!拼命之下,杀了人,我心里并没有太多的后悔。
在海上,我杀那个黑人是因为仇恨!是之前他把我当畜生一样的羞辱,还有他们对孙丽做的那些……我杀了那个八蛋,心里只有快意!
可是今天不同!
这个沙蛇,我根本不认识他,除了他的名字和年纪,我对这个人一无所知!甚至在昨天之前,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人,我甚至不知道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我和他没有仇恨,我也不知道他为人如何,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该死……我杀他,只因为八爷让我杀他,只因为我必须杀了他才能有出头的机会!
不为仇恨,在没有任何理由的原因下,杀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样的情况,让我觉得此刻心里充满了一种被扭曲的感觉……
两个活生生的人,在这之前,我的生活和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可现在我却莫名其妙的出现,然后莫名其妙的夺取了他们两个陌生人的生命!
过了很久,洗手间的门咚咚咚被敲响,传来一句冷冷的声音,是那个冷言冷语的中年人。
“事情办完了?”
我转身打开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他打量了我一眼,看了看我洗破皮的手。
“恩。”我点点头。
“好,八爷要见你。”
我一言不发正要和他出去,他却忽然回头,对着我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复杂:“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名字叫泰格,你叫我老虎就可以了,之前没告诉你因为你是外人,现在……”
他看着我的眼睛,用平缓的语气深深道:“从现在起,你已经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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