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限之间

    
    陈旭睡了一个不错的好觉，没有做梦，也没有半夜睡醒，按照这几天的节奏，能安稳的睡一觉是可遇不可求的。
    第二天清晨，黑木迟迟归来，他手里提着三份早餐，里面都是烧麦和牛奶，黑木见幸来华国后一直觉得烧麦就是复刻的栾日饭团，他很喜欢吃。
    “早餐，旭君。你要吃吗。”
    他把装早餐的塑料袋放在桌上。
    “黑木叔，你咋散了一晚上的步。”
    陈旭掀开被子，搓着眼睛。
    “这个……鄙人昨晚在外面的酒店里住了一宿。”
    黑木见幸摩擦双手。
    “嗯，好，我不吃了，你照顾好小雪，我得出去一趟。”
    陈旭没有多说，起身去厕所洗漱了。
    他向黑木交代了桜雪的症状之后就离开医院坐上了地铁。
    一日无事，他想顺便看看城中村，这个华国最繁华城市的平民窟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旭这个协警是只隶属特案组的，特案组没有任务和调查的时候，他算是个自由人，这一点他很喜欢，不用每天早起去考勤。
    随着地铁的开门声，他到了昨天的老地方，这边的垃圾场已经被警方围起来了。
    绕过垃圾场，大约走过几个街区，终于到了矮楼紧促的城中村正门——其实这算不上正门，也不过是一个小区大门罢了，这里面融合了很多个老式旧小区，它们把本来有的街区也纳入其中，一齐构成了硕大的一个村。
    这个时间还早，周围的人显然比以前少些，但是仍有许多中年人戴着工地发放的黄色头盔在四周走动。
    他走进大门，大门旁玻璃屋里的保安叫住了陈旭。
    “你哪的？”
    保安看起来年龄很大，快有五十岁的样子，他嘴里叼着一支烟，帽子有点破，上面原本贴着的制章不知道掉哪去了，他的制服不太合身，有点显大，里面穿着一件已经洗黄的t恤。他正在斜眼看着陈旭。
    “……那个，我找个朋友。”
    陈旭说。
    “谁？这里面的人我多多少少都认识。”
    保安说，陈旭向里面看了一眼，一楼的商店都开始开张了，有些年轻人们也陆陆续续从楼里下来，他们也要开始上班了。
    “就一个朋友……”
    保安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最近这边查的严，闲杂人等可不能乱进，你晓得不。”
    陈旭看到保安的手指用力插进脚趾缝，然后又从桌下拿出一张登记单。
    “呐，写个名儿，进去留个心眼儿，到处都是偷东西的。”
    陈旭签完字，向保安打了个招呼就进去“小区”了。
    他不断向前走着，这附近的街区很狭窄，狭窄得只能让一辆轿车通过，但在这地方也不可能会有轿车了，周围开店的人还挺多，只是看起来像是一百多年前刚刚进入小康时代的样子，市井味十足，生活味十足。
    陈旭走在路砖翘起的人行道上，小心着每一个可能绊倒人的凸起物，他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吃黑木带来的早餐，肚子开始饿了。
    挑了一家看起来干净的面馆，陈旭坐下来点了一碗牛肉面。
    他诧异在这个通货膨胀的时代，居然还有这么便宜的牛肉面，一碗就五六块。
    吃了两口，陈旭发现里面基本没有牛肉，但他很快释然了。
    馆子里只有他一个顾客，陈旭看着在收银台玩手机的老板，嗦了一口面，然后说道。
    “老板，这面挺好吃的，就是没肉。”
    “哈哈哈，你是新来这里的吧。”
    老板说话语气很亲切，看来是平时磨炼话术的结果。
    “城中村里的餐馆都挺便宜的，你那碗牛肉面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用骨汤粉勾兑的。便宜嘛！”
    陈旭被老板的实诚逗笑了。
    “为什么要卖这么便宜呢，加点肉卖贵点呗。”
    他拿开玩笑的语气说。
    “何不食肉糜，这城中村里住的大部分都是没有学历的人，还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喏，你看那边。”
    老板翘起二郎腿指了指外面街道上，在一颗绿化树旁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蓬头垢面的，认不出他的年龄。因为没有人修剪，他靠着的树也是蓬头垢面的，他俩像是亲兄弟。
    “他们一个月可能一千块都拿不到，能吃几块钱的面，也算可以了。”
    老板声音不再带着玩笑意味。
    “他们也都知道，牛肉面没有牛肉，但他们愿意吃我就愿意做嘛。”
    陈旭没再问这个，又吃了两口面。
    “那你呢，老板，你为啥在这干，又挣不到钱。”
    “咦，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以前尚台还没这发展的时候，我这边街区和附近的小区可是模范街啊！然后我爹在这开了一家面馆，当时也就跟现在一样卖五六块，那时候还是奢侈消费。”
    老板说的声情并茂，眉飞色舞。
    “后面拆迁的时候没有规划到这边来，主要是那时候这边的人也不愿意走，然后这片区域也就保留下来了，慢慢就成现在这样了。”
    “唉，我也是继承我爹的产业嘛。本来按照现在的物价，我卖的面条也该涨涨价的，但我看到这些年轻人们的样子挺可怜的，我不想他们挨饿，也就没有再涨价了，之后就一直维持着我爹那个时候的价钱……等我什么时候真的做不下去了，我就把这里卖掉然后去外面做餐饮去。”
    他说。
    “我还有些资本能出外面去做做生意，但好多人一旦来到这，便一辈子都逃不出这。”
    ……
    陈旭陷入沉思，听老板说的话不免心情沉重起来。
    “欸？你给我说说这边邪教的事。”
    陈旭问道，他此行就是为了这个。
    老板听到他问，赶紧搭了个板凳坐在陈旭桌边，小声回答。
    “你可小声点，这边信那玩意儿的还挺多的。好久之前，我都快记不住了，好像是有个人进城中村来宣传什么玩意儿。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那个邪教了，听说叫什么……”
    他表情严肃，手指在空中比划。
    “降临教。”
    老板继续说。
    “这边的年轻人信这个的大多数都是生活缺少激情没有未来的人，有时候好多人在我这吃饭都是神神叨叨的。”
    陈旭喝了一口汤，能尝到里面香精的味道。
    “反正我不信那东西，小哥你别搞那些哈，那东西害人。”
    陈旭点头，他多付了老板十块钱，然后又在城中村里转了几圈，他发现这里的构造特别复杂，有几次都差点迷路，他也算是明白了昨天那些人为什么能这么快跑得没影了——占尽地利人和。
    于是他便退出城中村了。
    不远处是王凯的家，他顺路去了那边。
    又站在他楼下，这次陈旭直接上楼，发现二楼的其中一扇门是虚掩着的。
    “哟，这是王凯家啊，王凯在家吗？”
    他敲了敲门。
    没有人理他。
    又敲了敲，还是没人，于是他推门而入。
    陈旭不知道这算不算私闯名宅，他手上并没有搜查令。
    环顾周围，作为降临教徒的王凯的家并不像周田家里一样，充满香灰味，还有各种光怪陆离的画像，反而就是简约的摆设，没有多余的东西，这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王凯的屋子是个一室一厅五十几平方的户型，很狭窄，里面有的是发霉的臭味和藏在角落里的蟑螂。客厅里摆着一张茶几和一张桌子，卧室里也就是床和一个巨大的衣柜，仅此而已。
    “没人？也许是走的时候忘记关门了。”
    他注意到客厅的桌上有一本日记，日记是被翻开的状态。
    陈旭走到日记旁，拉着旁边的椅子坐下，自言自语道。
    “这个……是王凯的日记吗？”
    在这个年代写日记的是稀缺动物，常写日记的人又是少之又少，看起来这么陈旧厚重的日记本，王凯应该是有写日记这个长期习惯。
    陈旭打开手边的台灯，把日记本从头翻起，前面大概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也就是今天买了瓶酱油，明天买了一瓶醋这样的日常。
    翻到最近日期的日记后，周田的大名终于出现在了文字中。
    陈旭用手按住日记本让它尽量保持稳定。
    里面的内容和之前的日常琐事很不一样，不管是叙事还是写作手法上来说，都要比以前写的小白文字复杂一些。
    这一页写着:降临教里的人，都是以同类人为荣，并且特别关注关照同类的人，他们要共同学习知识，不管是生理还是脑子这方面，都可以共同学习。我只需要在信仰方面给与期待，她便会言听计从，变成我的母狗。我在和其他降临教徒交流的时候，他们病态的语言和思路也快改变了我，但是我不能这样，这样会出大问题，我是来改变现状，不是来改变大脑的……不过，周田这女人，不对，是邪教母狗，是真的很好欺骗……
    这是把周田当做他发泄的工具啊，不愧是降临教徒，陈旭想。不过他前面写的那些句子却很奇怪，有点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他竟然称降临教为邪教，王凯真的是邪教成员吗，他想了想那晚听到的不堪入耳的声音，但他确实又是降临教徒啊。再一个，周田给他的两万元是作何用处。
    看到这里，陈旭发现手上蹭到的黑色墨水，这是刚刚他把手放到翻开的那一页上沾染到的。
    他盯着旁边的笔看的出神。
    这么说的话，房间里的人并没有走，是陈旭来的时候的动静把里面的人堵住了。
    此时身后传来了衣柜开门的吱吱声，陈旭下意识的朝后看去。
    他的背后此时站着一个人，因为没有开客厅的灯，加上他的速度很快，这个人在陈旭还没看清他脸的时候就抢过了手中的日记，然后飞奔逃向屋外。
    “哎哟卧槽，站住，警察！”
    陈旭有被吓到，受惊了似的警告那人。
    那人并不停下，于是陈旭跟着他一起跑下楼，这个人的身手很好，他翻下了楼梯到一楼，一转眼便不见了。
    “T马的！跑得真快，这个这么重要的线索丢了，唉！”
    他垂头丧气的用力拍打楼梯护手。
    咚——
    整栋楼的铁质护手随即都共鸣起来，吵的人十分心烦。
    陈旭落魄的下了楼，想着今天又是泡汤的一天。
    往下走着，他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