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悄摸地往前踱了两日。
转眼便来到了除夕之夜。
整个陆府,不,应该说整个杨昌郡城,整个泗州,整个大燕,乃至于整个天下,都洋溢着别样的沸腾。
这是陆梧来到此方世界的第一个新年(岁节)。
为了让气氛更加的热烈, 他让陆忠在郡城第一高楼,也就是东城那栋新建的陆家食楼,宴请陆家所有的家丁仆役丫鬟,以及城中三座食楼的雇工。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百多号人,坐了整整两层楼。
……
与杨昌郡陆家的热闹相比,灞州的陆家祖地显得更加的热闹。
整座位于灞川山脚的山城灯火通明, 即便天空飘洒着细微的小雪,也依旧挡不住人们对节日的热情。
咻——砰!
第一朵烟花在山城的上空炸开, 仿佛是一个信号, 接下来,成千上万朵烟花开始升空。
地上练武场中央,三层楼高的篝火堆被点燃。
热烈的火焰升腾而起,引来狂风,夹杂着火星子,将飘散落下的雪花倒卷上天空。
穿着棉衣棉裤的稚童们围着篝火堆奔跑,年纪稍大的少年少女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一些道听途说来的传闻。
陆家祖地,书楼。
相比于楼外的热闹,藏满书卷的楼内却显得异常的安静。
一名身穿靛青色棉衣的少年坐在虚掩的窗前,认真阅读着手里的书籍。
踢踏的上楼声从书架后传来,不多时,一名身穿灰色棉衣, 白发白须背部佝偻的老者出书架后现身。
他怀里抱着两本书页崭新的装订书,嘴里嘀咕着什么“诗词传说、历史游记”这类让人有些听不太懂的话,将装订的崭新书籍放上了书架。
完了便转身离去, 看也没看不远处挑灯夜读的稚童。
陆晁也没停下来与那老者搭话, 因为这几个月来, 他已经大致清楚了老者的身份,也摸到了一些他的性格。
他是书楼管理藏书的人,有时也会抄录一些孤本经典,或者将虫蛀腐坏的书籍重新抄录装订等等。
从父母那里打听到,这老者在他们还是孩童时,就在书楼里管理书籍了。
那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模样。
他从不与外人说话,别人和他打招呼也不理会,导致很多人都认为他是聋子和哑巴。
后来有一些人说,在看书时听见过他自言自语。
于是,他哑巴的帽子算是摘除了,但聋子的身份却越坐越实。
陆晁刚来那会儿也尝试过与他打招呼,然而得到的只是无视。
后来时间长了,陆晁与他相遇也不再说话,只是装着大人遇到熟人时的模样,微微点头。
……
时间模模糊糊的流逝着。
灞川山山顶,所有陆家族人心目中的圣地。
然而,身处圣地的某人, 却坐在山巅, 眺望着灞州州城方向。
以前她很好奇圣人长什么模样, 圣人平日里的都做些什么,圣人的生活又是如何。
现在她知道了,圣人也是两条胳膊两条腿,两只眼睛一张嘴。
圣人平日里都不修炼,只知道喝酒,喝酒,然后喝酒,还是喝酒。
圣人没有生活,圣人简直无聊到爆。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
是的,才两个多月时间,她就已经对天下武者尽皆向往的地方失去了兴趣。
让她失去兴趣的原因除了“无聊”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她不知道自己修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好无聊啊!”
陆山笙双手搓着自己得膝盖,俯瞰着在半山腰炸开的烟花。
“无聊就去修练,修练就不无聊了。”
苍老的声音从头顶落下。
陆山笙听完立即垂下了脑袋。
……
恒帝二十三年。
中京。
繁华的城池以宫城为中心,向外依次是皇城,内城,和外城。
从高天眺望,灯火通明的城池宛如荧光菌毯,平铺在大地之上。
城中高楼林立,行人如织,车水马龙,皇亲国戚,达官显贵更是不计其数。
大燕近千年的稳定造就了这座绵延数十里的繁华巨城。
此时,内城一处挂着“陈府”匾额的宅院。
当朝鸿胪寺左寺丞陈之烆正在书房接待来自泗州本家的族人——陈源。
陈之烆穿着绫罗便服,坐在书桌之后。
他面容方正,下颌留有长须,整个人从内而外的散发着一股沉稳气质。
身材高壮,一袭黑色锦衣的陈源则坐在宾坐的位置。
“泗州的事情做的不错。”
主座上的陈之烆开口。
陈源立马笑着恭迎,
“都是族兄的计策制定得好。”
陈之烆听完,流露出会心的笑容。
陈源确实没有说错,泗州七月中旬那场“药浴方子”引发的江湖动荡,的确是出自他之手。
只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极少,就连他同枝的族兄也被蒙在鼓里。
陈家世代皆有人在中京官场经营,早在二十年前就看到了北齐的衰落,因此早在恒帝登基之初就已经着手对泗州江湖布局。
他们先是派族中后辈陈源化名曹源,进入泗州漕帮,拜前帮主为师。
又且暗中花费巨量资源培养他,让他成为漕帮帮主,并花费海量资源,秘密将他的武道修为推至三境绝巅的小宗师之境。
如今北齐乱象显现,大燕朝堂逐渐出现北伐的声音。
军中也都开始上奏,要整治江湖乱象。
北伐不是小事,整个大燕必须拧成一股。
于是陈家便立即借“药浴配方”掀起江湖动荡,趁机将整个泗州的漕运和陆运或直接或间接掌控在手。
当然,如果认为这就是陈锡鸿和陈之烆的全部野心,那也未免太小看这两只老狐狸了。
他们不惜抛出药浴配方这种家族底蕴,就只是图谋泗州那一片江湖?!
“北齐将乱,战事将起。”
陈之烆像是自言自语的叹息了一句,然后看向陈源,
“源,左将军闻正卿不仅是汀州闻家的人,更是当朝大将军姬苍的女婿,我打算安排你去他的营下效命, 你意下如何?”
“一切皆听族兄安排,必不负家族厚望。”
陈源起身,对陈之烆深深作揖。
他心里清楚,陈家只是一个地方家族,陈之烆也仅仅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
当然,以他小宗境界的武道修为,入左将军闻正卿帐下效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但是,效命和效力虽只有一字之差,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前者是心腹,而后者,仅仅只是属下。
所以,这必然是陈家用整个泗州的既得利益,为他换来的机会。
这场谋划从当初家族送他入漕帮就已经开始,并且还将持续到北伐结束。
陈家从此以后是再上层楼,还是衰落倾颓,就看他在战场上是建功立业,还是战死沙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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