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笙坐在出租车上,默默看着窗外,行人树木从她眼前飞快掠过,像一道虚幻的残影,就像她刚才经历过的事情一样,让人觉得十分不真实,唯独心口处时不时传来的钝疼提醒着她,她确实被自己的自不量力,狠狠踹了一脚。
她望着窗外,默默流了一脸的眼泪,又倔强地自己擦干净,但是泪腺似乎出了问题,打开的水龙头一样,眼泪源源不断涌出来,怎么擦都止不住。她干脆不去管它,自暴自弃地哭成一个傻子。
走进家门,伊笙就开始飞快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搬出去,她并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只知道她不能呆在明朝闻家里,哪怕在这里多呆一秒钟,她就要窒息了。
她手脚麻利,三下两下就将衣柜清空,正将电脑往电脑包里塞,门外传来开门声,明朝闻火急火燎冲了进来,看到她在收拾东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阻止她接下来的动作。
“你要搬走?你要搬去哪里?”他约莫是来得很急,还在喘着粗气,额头上沁着汗珠,一向冷静的黑眸,此时也尽是慌乱。“杯子的事情,我向你道歉……我真得不知道那个杯子只有两个,我只是不想你为了一个杯子难过……”
伊笙一声没吭,使劲力气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挣脱出来,继续收拾东西。电脑装好,又开始装桌子上的零零碎碎。她的沉默让明朝闻渐渐失去了理智,伸手紧紧抱住她,“我向你道歉……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不要走,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的。他们的想法并不能代表我,我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你……”
“不需要。”伊笙并没有推开他,只是站着不动,声音平静得近乎与冷酷,“你不需要为我牺牲,为我放弃什么,恋爱应该是舒适的平等的不是吗?需要放弃和牺牲才能得到的爱情,那不叫爱情,那叫战败。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明朝闻诧异地松开手,将她的肩膀扳正,让她面对自己,黑眸里满是痛楚:“跟我在一起,你觉得很狼狈?”
“对,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伊笙抬头看他,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其实你妈说得很对,我确实没有想过进入什么上流社会,我也不想去,那本就不是我该呆的地方。我就想平平常常谈个恋爱,真得没想过搞什么豪门斗争。抱歉,是我太没出息了。”
明朝闻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指尖微微颤抖,慢慢放开她,眼前闪过与她的初次见面的画面。
街上随处可见的快捷咖啡厅,她坐在桌前羞涩又紧张地等待着,或许是因为期待,低头微微笑着,换了好几个坐势,还对着空气练习握手和自我介绍。
阳光、俏皮,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就像暖春的天气,带着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幻想和渴求,一起撞进他的胸膛。
那一刻起,他的整颗心就被“想要拥有她”这种执念占据了,然而现在,她说自己狼狈极了……
“也许是我亲手毁灭了自己最珍视的存在”这种念头让他心如刀绞,无法呼吸,他无法前进,无所适从,只能退后了一步,挪开了视线,眼眶在隐忍中发红,犹如他被攥紧的心。
“你准备搬去哪里?”他沙哑着嗓子问,“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伊笙快速将桌子上的小物件都塞进包里,提着来时的行李箱和电脑包,埋头冲出门去。
她不敢回头看他,怕看他一眼,就会反悔。
埋着头,冲出明朝闻的家门,又一路冲出小区,伊笙才放慢了脚步,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
这片住宅区很漂亮,道路宽阔整洁,路边的景观植物四季交错,即便是这样的冬日,也有冬青碧绿,迎风招展,红叶石楠顶叶茂盛,像浑圆的绿色石墩上落满了随时准备振翅飞翔的绯红小鸟。
再往前走便是河道,道路两旁铺了防腐木,有雕塑有长椅。河水也并未结冰,暖阳洒下,河面上波光粼粼。
伊笙就在这样的一片繁华美景中,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甚至做好了丢弃自己所有恋爱幻想的准备,但为什么还是如此艰难?
她可以不做松鼠了,也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高高在上的星光,但实在无法接受,星光因她坠落,从此蒙上灰尘。她不想高攀,亦不想让他低就。
心里这样笃定,可是为什么还会泪流不止?
她渐渐走不动了,索性蹲下身来,像个傻子一样哭个痛快。
天黑前,伊笙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住下,也不知道最近是什么日子,酒店入住率很高,房价都比平时贵了足足三分之一,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想都没想,就开了个本来应该两个人住的双人房。
而且,林菁菁那边她还没有最终辞职,不管她现在对自己是什么看法,她都要做到善始善终,不打算做个逃兵,所以,住得也不能离林家太远。
至于欧阳年那边,她一开始就没考虑过,抛开他与白颂颂的狗血纠缠不说,就欧阳年那脾气,若是被他看见,自己失魂落魄从明朝闻家里搬走,一定不分青红皂白,先跑去明朝闻家跟他打一架的。
秦琳琳那边就更不用说了,她自己的事就够她烦心的了。
伊笙坐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冷风,看着头顶的月亮,灌下一瓶啤酒,突然想到自己也曾在明朝闻家院子里对月喝过酒,那个时候,她以为明朝闻在跟她怄气,却在第二日,看到他在她坐过的地方拍了同样的照片。
还有那次他以去参加林菁菁的牌局为筹码,让她陪他在楼顶的阳光房看星星。
她困得一塌糊涂,没多久就睡着了,但是迷迷糊糊间是感觉到了的,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样小心翼翼的温柔,又那么灼热迷人。她想,他那时一定是很紧张的,不然,怎会没有发现她的指尖一直在微微发着颤呢?
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仔细回想起来,她也许从一开始就对他悄悄心动了,只是自己没有发觉。
那些心动的细节,不断从脑海里闪过,带着蜜糖与尖刀,她想都没有想,就一口吞下了那些裹着尖刀的糖,心上鲜血淋漓,脸上却慢慢露出了微笑。
混乱而痛苦的夜晚,她竟然也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手机狂响,她睁开眼睛,在床上摸过手机接听,那边传来秦琳琳的抽泣声:“帮主,我跟那个混蛋分手了,现在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吗?”
伊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头疼得像脑浆沸腾了一样,她捂着脑袋,颤巍巍问:“你说你什么?”
“我分手了,呜呜呜……那个混蛋刚对我赌咒发誓只爱我一个人,转头又去找富婆当鸭子去了,还说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去他奶奶的将来呜呜呜呜……我气不过……将他的工作室给砸了……他把我赶了出来呜呜呜……贱男人……真后悔没趁他睡着了阉了他呜呜呜……”
秦琳琳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得零零碎碎,但是伊笙还是听懂了,她也顾不上头疼了,爬起来往身上套外套,边套边说:“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
“在梅花路的梦回酒吧呜呜呜……门口呜呜呜……”
“好,你就呆那里不动,我马上去接你。”
伊笙说着,一刻不敢耽误,打了辆车直奔梅花路。
好在她现在住在市区,离年轻人聚集的梅花路不远,二十分钟后,她就在酒吧的台阶上看到了快要睡着的秦琳琳,身边放了个大包,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脸上都是花的,假睫毛掉了半边挂在眼皮上,要多惨有多惨。
怎么都赶在一天分手了呢?伊笙叹了口气,顿时跟秦琳琳产生了难友的革命情感,走上前来,轻轻晃了晃她的胳膊,叫了声:“琳琳,起来了,回去睡,小心感冒。”
秦琳琳迷迷糊糊地抬头,看到是伊笙,顿时又是一个嚎啕大哭,边哭边扑过来,紧紧抱住伊笙的腰不撒手,“帮主,你终于来了呜呜呜,我喝酒没钱给,身份证还押酒吧里呢,你能不能帮我赎回来呜呜呜……”
伊笙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无奈地扶了扶额,一手拎起她的包,一手拖着嚎啕大哭的她去找酒保赎身份证,赎完身份证,又一手提包,一手拖人,奋力挣扎到路边拦车。
在酒店门口下车,秦琳琳还在抽泣,抬头看是酒店,抽抽嗒嗒问:“帮主,你那里是不是不方便住?”
伊笙不想让她误会,只能简短地跟她解释:“我和……他出了点问题,不好再租他房子了,暂时在酒店过度一下,等找到住处再搬。”
秦琳琳呆若木鸡地看着伊笙,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暴雨式袭来,冲过来一把把伊笙抱住,“帮主,我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嗷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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