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兵相人一身之气隐隐散出杀伐的味道,不知道是狩猎归来还是刚出完什么任务,可这正当人族的太平盛世,能有什么乱子。
看兵相人咧着嘴看向我,我不由得紧张,“这位小兄弟定是弈明真人的高徒了。”
说罢,他从身后军士的手中接过了一个黑褐色木盒,一手托着,面带笑意地继续说道,“城主大人算到有贵客到来,特命俺送上一份厚礼。俺兵相人乃一介武夫,炼体出身,也不知道你们炼气的修者喜欢什么。适逢先前剿灭了一群不守规矩的臭鱼,缴获了几枚 珠玉妖丹 ,送给小兄弟补补力气。”
我盯着眼前的盒子,看了看师父,也不知道该不该收下这份不知道多贵重的“厚礼”。
师父没有做声,我咽了口唾沫,“大个子你说的这个 珠玉妖丹 是从鱼身上挖出来的吗?用不用洗洗再吃?”
兵相人听完哈哈大笑,“小兄弟说笑,是俺老粗没说清楚,这玩意儿可不是鱼眼珠子。
俺跟俺的兄弟们,前些日子被派到乐稽山外、靠近融阳域的平谷丘,去执行任务了。
尊宁海矛的指引,那里有异族故意伤我人族外出历练的修者。
嘿,你是不知道,俺老粗降临那里的一刻,那帮异族崽子吓得尿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中修为最高的不过才半步开山,让俺两巴掌就拍碎了,喏,收缴的战利品带回来了。”
初闻不觉什么,越听我越觉得哪里不对,听了他的话,我很是复杂,心里的话也脱口而出,
“异族仅仅是打伤了我们几个人族的修者就要被杀掉么?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们的人故意去挑衅别人,却又技不如人。”
听了我的质问,刚刚还看起来很和善的兵相人顿时眼神凌厉,一甩手,盒子便浮在半空中。
或许是师父的原因他没敢发作,但也将他能做的反应都表现了出来。
看着他们身后一众修士,又看了眼身后我的靠山,我不甘示弱,
“咋地,我说错了还是啥!”
兵相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挠挠头又回到刚刚见面时憨厚粗犷的样子,嘿嘿笑道,
“小兄弟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心地善良着实值得俺老粗学习,但是咱们人族在山海中的威严是不能容忍异族挑衅的。
咱们执法者的使命就是维护当下的秩序,保证咱们人族至高无上的威严不受侵犯,你说是么。”
我还想回怼,却被师父一把拉住,“小徒出入修真界,很多规矩道理还不是很清楚,兵统领莫怪。”
兵相人又是嘿嘿一笑,“弈明真人哪里话,清易小兄弟能加入俺们宁川天门的青龙军成为一名执法者,俺老粗定会将自己的经验尽数传授。
小兄弟的资质不凡,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咱们人族的顶梁高才。”
“嗯?哎?俺,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要成为执法者了?”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向师父。
师父捋着胡子,“成为执法者是为了让你更快地了解真实的山海修真界,跟着他们,你才不会整天这样散漫,才能更好地修行。
你小子也别动什么歪心思,我已经知会过宁海弗抉,你先在他们宁川天门修行半载,到时候老夫会回来接你上山的。
你在这里好生表现,不要丢了我灵秀山的脸。”
这一连串的信息让我有点怀疑人生,“你们拿我当什么,都不问我愿不愿意,就要让我加入这个,成为那个?
我告诉你们,小爷我是来修行的,不是来受气的,俺的生活只由俺来决定!”
顾不得说的是我还是啥,我愤怒地推开挡路的宁海修士,冲出门外。
沿着议事厅外的走廊,我也不顾跑向那里,心中就一个念头,“离着那帮人远远的,包括弈明子”。
横冲直撞了一会儿,身边的花香味儿渐渐浓郁了起来,一株株绿草摇动着身上的灵力,让我渐渐平静了内心。
我放缓步子,边走边晃悠着。
随手摘了几枚灵果塞到口中,浓郁的化不开的灵力顺着果肉的下降充实着我的经脉。
随着身体的微微抖动,一阵舒爽贯彻全身,我躺在灵草丛生的地面上,呼吸着周围的清气。
天空中太阳的光芒让我有点迷糊,恍惚间我竟然沉入了梦乡。
在梦中,一个白发白眉白胡子,身着一身白衣的老者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容貌十分模糊,浮动着五彩光晕,看不真切。
老者对我说道,“清易,你不需要知道老夫是何人,只需跟着老夫慢慢看便可。”
说完画面一转,我们来到了不知多久之前。
那时的大地是黑色的,天空暗淡异常,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远处的长河中河水哗哗流淌,偶尔翻起的浪花督促着水流不断前行。
仔细看去,这哪里是河水,分明是不知道从哪儿汇聚而来的血。
血色暗红,灵性快要枯竭,不知何处的源头还在不停地向外喷放。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不知道老者要给我看什么。
他拉着我向前一步,整片空间抖动,恍然间我们到了下一处地界,这速度可要比之御空而行快多了,更不提简单的御风之术了。
我与白衣老者身前不远处,一具具巨大的尸体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各处,他们的外形与人相似,只是身形之大至少是成年人的十倍,就连兵相人那个大个子都还不足他们的小腿高。
鲜血不停地从残骸的伤口断肢中流出,血中承载的灵性都被不知名的力量汇聚到了高空中一个巨大的旋涡内,殷红的光芒不停吞吐,像有什么怪物在其中吸收着巨人们最后一点骨髓。
失去灵性的鲜血向着低处流去,大概就是这些形成了早先看到的血河,可这一切仅仅只是开始。
我被老者拉着走过了一片又一片被鲜血浸红的土地,尸体残骸和血腥味没有让我作呕,这对于一个从未见过这种画面的孩子来说本是不正常的,可也不知道是因为在梦中还是什么,我对这一切完全免疫。
这些画面中除了千里血河、遍地残骸,无一例外的就是空中的旋涡,颜色各异,透露着同样的凶残、诡异。
没数是经过了几片地界,又一次出现的地方有了新的变化。
我听到了有凶兽在咆哮,有兵器在碰撞,风中裹挟着杀伐血气,传来阵阵血肉爆碎的声音。
我感受到了一众生命之火熄灭,感受到灵气的喷涌释放又被吸纳,来来往往,循环往复。
渐渐地,我看到了一排排身着甲胄的修士在一道无可匹敌的刀光中齐齐倒下,一个个御剑而行掌控各样灵力的修者从天空坠下。
数不清的残骸散落,碎肉、头颅、胳膊、大腿……
有的稚嫩、有的老迈,有的成熟气血刚勇、有的妖艳欲滴目带决绝……
我看着脚边一个破碎的人头,躯干早就不知道坠落到哪里,血沫子从他咬紧的牙缝中渗出,目中露着不甘又带着些许解脱。
我双手颤抖,脚也跟着打颤,看到如秸秆一样倒下的人族,汇聚压抑的怒火、悲痛涌上心头。
我想要加入他们,尽管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去战斗,只知道,我想加入他们,去战斗……
眼前画面接着一转,三个体型比山还要高大的丑陋生物,几十条手臂挥动出摄人心神的恐怖灵力。
他们身旁还有密密麻麻的异族,各自释放灵力,挥舞着法器与人族激烈地战斗着。
三只大怪物每次挥臂,都会有数以百计的人族修者倒下,那种力量让我感到深深的绝望,那能让大地都崩碎的灵力根本无力抵抗。
心神的冲击让我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软绵绵地倒下,画面顿时消散,只剩下我和白衣老者。
“那是什么?”我问道。
“过去。”未见老者开口,话语在我心中响起。
此时的我没有任何想要搞怪的心思,很是认真地盯着他,“为什么发生的战斗?”
“为了自由,为了不被奴役,为了创造人族的荣耀。”
我没有说话,想着过往种种,心中曾沉溺的太平盛世,在此刻如同镜子被打碎那般,迫使我抬起头重新注视这片山海。
我一度以为在师父的照顾下能顺风顺水地成为我们灵秀山、甚至太清宫的骄傲,无忧无虑地修行炼气,总有一天能成为铭记史册的大能修者。
可这一切在白衣老者带我看了“过去”之后,都不复存在。
三个怪物的力量,那种恐怖气势让我升不起任何反抗之心,前赴后继的人族修者是要靠怎样的力量才能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献身其中。
固然是现在的我太过弱小,可就拿方才见到的场面,个人是要用怎样的力量、多高的修为才能与之抗衡呢?三只怪物之上,天空之上传下的对撞之声,又是多么难以猜测出的战斗呢?
我错了么?
我想我大概没有错,在本该做梦的年纪就是要有憧憬、有幻想。
老者让我看到的现实,同样没有错。
或许对于一名修者来说,就如同师父说的,不断抛弃凡人的心思、欲望,才能看到真实世界的一角。
我从梦中睁开眼,想着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去问白衣老者,最后想了想还是释然了。
有些事情走下去总会遇到答案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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