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妖怪

    
    顾诚在黑暗里没有说话。
    师父，我冷。
    他想着这四个字，有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人死了怎么会感受到冷呢？
    她活着的时候，也经历了无数个冬天。
    热乎乎的棉被里挤进来一只凉凉脚，不像想象中那么冰，滑润润。
    “你老。”
    “你也不年轻。”没有任何停顿，夏小满立刻道。
    房间重新陷入安静。
    夏小满从边缘挤过来，道：“别说话。”
    顾诚没有说话。
    “因为你闷骚，开口肯定是拒绝，别出声，就这样，别说话。”她低声说。
    外面大雪飘飞。
    顾诚没有出声。
    “老顾，你比我更孤单。”
    不是顾诚可怜她，是她在可怜顾诚，这个十年换一次身份，努力保持人性的老家伙。
    顾诚依然没有说话。
    在这寒夜里，他好像睡着了。
    夏小满闭着眼睛，和他一起听夜半窗外的风声。
    此时距她当年被顾诚带回家，已经过去六十多年了。
    这几十年的时间，他们各自生活着，以自己的方式。最终重新相遇，以另一种身份。
    当初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温暖的手掌成了贯穿她一生的秘密，连接着正常生活和一群妖怪之间，将她从普通人的轨迹中抽离了出来。
    在2008年的冬天，周穆清也曾在雪夜里失眠，那时周小天与她分隔两屋，已经十几岁的女孩不再是那个缠着师父睡一起的人。
    她躺在床上，摸着鬓角的头发，闭眼间彷佛穿越了时光，对着几十年前的王爱民说，“师父，我也老了。”
    往日种种，都化为了叹息。
    清晨起来，外面白茫茫一片，顾诚骑了电瓶车出门，马路上的铲雪车在辛勤劳作，空中还有细碎的雪粒。
    “顾老师早上好。”陈萌萌在校门口说。
    “顾老师早上好。”夏小满学着她的样子道。
    “早上好。”
    顾诚礼貌点头，推车进去车棚里停好车，跺一下脚上沾的雪，去到办公室。
    寒假将近。
    大雪让黑山的工作不是那么顺利，他也乐得多在家待着学习，晚上和莉莉丝还有陈华一起看些电视。
    和街坊也逐渐熟识，街角的李老头儿有时会和他说几句话，黑山很乐意和上了年纪的人闲聊，那沧桑的面孔一看就充满智慧。
    除此之外，就是研究炮仗。
    远远看见顾诚骑着电瓶车回来的身影，黑山在雪里埋了一个地雷，掐算好香燃烧的时间，做个简易定时装置就跑回陈华屋里，一边装模作样和陈华讨论剧情，一边竖起耳朵听。
    莉莉丝幸灾乐祸地趴在屋顶看顾诚被炸一身雪沫子，然后被顾诚揪在手里，她笑不出来。
    “又不是我放的！”莉莉丝很恼怒。
    “那是谁？”
    “不知道！”
    “不知道就当作是你，这附近只有你自己。”顾诚很和善地微笑。
    “凭什么！”
    “凭你打不过我。”
    “……黑山，是黑山。”
    莉莉丝很干脆的就把黑山出卖了，然后带着顾诚去找黑山。
    黑山一脸无辜，拉着陈华作证，他在和陈华看新白娘子传奇压根没出去。电视里正播放赵雅芝的白素贞，一言不合就唱一段儿，此时许仙伴奏，县太爷正唱歌，陈华帮黑山证明，他们确实待在一起看电视，没有出去。
    “老顾你不能冤枉人家。”
    “他花了好几天研究香的燃烧速度，然后等你回来的时候定时。”莉莉丝一语让陈华和顾诚都诧异了。
    陈华寻思了一下，迟疑道：“不能吧……这是傻子能干出来的事吗？”
    顾诚也同样迟疑了。
    “你们狗眼看人低！”莉莉丝为黑山鸣不平。
    事实证明，在玩炮仗这方面真不用费多少事，黑山的一包烟花都被顾诚收缴了，还有一把香烛。
    夏小满看着顾诚从黑山那边收的香烛惊叹不已，质量很高。
    “啧啧，真舍得，比你上香用的还要好。”
    “为了准确吧，粗细均匀，燃烧稳定。”
    顾诚拿出来几根插进香炉里，香气也很好闻，让黑山掰开去点炮仗真是浪费。
    《最初进化》
    隔壁黑山还在埋怨莉莉丝，莉莉丝非常过意不去，歉疚道：“我又不像你那么抗揍，而且也确实不是我点的。”
    “我已经掌握了知识的力量。”
    黑山很快就不在意了，意气风发，通过这次对香烛的精确计算以及顾诚的行车速度，加上一点运气，成功让他经过时炸一身雪沫子，给了黑山无与伦比的信心，这是非常具有代表意义的一次演习。
    如果不是莉莉丝这个家伙，那么老鬼也很难找出破绽，最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跑过来打他一顿。
    “老鬼有没有被吓死？”黑山期待的问莉莉丝。
    “快被吓傻了，他就骑着车刚要回去，那个雪堆就忽然冬！一声炸了，他浑身一抖，差点被吓的尿出来。”莉莉丝绘声绘色描述老鬼这个罪大恶极的家伙被黑山英勇无畏利用炮仗惩戒的场景。
    “这就是数学。”黑山道。
    “所以你天天学习，就是为了崩他一身雪？”陈华对此感到费解，“你不如弄一坨牛粪，炸他个满天星。”
    “我劝你不要那样做。”莉莉丝表情严肃，“会被老鬼丢进粪坑里。”
    “看电视看电视。”
    陈华摆摆手，莉莉丝便跳到沙发中间的靠背上趴下，这是她的专属位置，都压下了一个小坑。
    吸血鬼和黑山分坐两边，三个家伙开始看白娘子伊伊呀呀唱戏。
    “有没有觉得法海这个傻逼和老鬼一样讨厌？”莉莉丝越看越觉得不对味。
    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个老和尚有什么毛病？
    “该炸。”
    黑山点点头，表示很生气，人家好端端的两个人，法海非要把人家拆散，等导弹研究出来，炸他丫的。
    老鬼的末日将近。
    黑山刚要扭头和莉莉丝说话，就看见莉莉丝抽抽鼻子，从沙发上跳下去准备走了。
    “你干嘛去？”
    “我……”莉莉丝迟疑一下，“我去想办法骗老鬼吃的，这样可以从经济上对他发起制裁，让他变成一个穷鬼。”
    “就是蹭吃蹭喝。”陈华道。
    “他不懂我们伟大的计划，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莉莉丝对黑山说了一句，就跳出去了。
    今天顾诚做的葱爆牛肉，黑山可能不喜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