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是妖怪

    
    穆清，释义指天。
    小穆清，便是小天。
    周小天很喜欢这个名字，师父以前算是半个文化人——仅指师父那个年代，相对来说算读书人，会识字，读过许多杂七杂八的书，后来全面普及义务教育，周穆清摇身一变又成了文盲。
    因为不是在学校学，而是跟师父师父学，没有接受系统教育，最多算是书屋，私塾。
    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周小天还是喜欢那时候，师徒俩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过年的时候围着煤炉，水壶冒着蒸汽发出吱吱的声音，周穆清包个饺子，外面天气寒冷俩人都不出屋，迷迷湖湖就算过去了。
    现在生活好了，也方便了很多，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回家打开电视，让屋里有点声音，周小天把打包的饺子放进冰箱，静静坐了一会儿，有片刻的茫然。
    电视上播放着各路明星的拜年，拱手相贺，喜气洋洋，外面天色已暗，隐约听见远处的鞭炮声。
    晚上七点，外面响起了挠门的声音，周小天正在捧着碗坐在电视前，听见动静过去猫眼里看了看，外面空荡荡的，挠门声这时又响了两下，她打开门，一低头，很意外的看见了那只黑猫。
    周小天很意外，眼见黑猫轻巧地钻进屋里，她探身看了看外面楼道，回身关好门，“你怎么跑过来的？”
    既觉得有趣，又觉得神奇，它还会挠门！
    黑猫没有理她，而是跳上沙发微微歪头，看着某一处，它的想法此时和周小天一样：你特喵怎么在这儿？
    夏小满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
    另一边。
    吸血鬼两口子，和顾诚在准备年夜饭。
    陈华拿牙刷在水池旁清理螃蟹，不时被螃蟹夹一下手。
    “你夹吧，反正一会儿就要被蒸熟，全当扯平了。”吸血鬼一边低声念叨一边拿牙刷簌簌刷干净螃蟹壳。
    这个活本来是安排给黑山那个傻子，但是黑山毛手毛脚的，把人家腿刷下来两只，还想鬼鬼祟祟掩盖自己的错误，偷偷把两只螃蟹腿塞嘴里毁尸灭迹，被赵红发现骂了一顿，赶出厨房。
    黑山在顾诚客厅四处瞧瞧，趁老鬼不注意，偷偷翻开桌上的书打算看看老鬼在学什么东西。
    随手翻开一页，开头就是一句：‘双门夹禄，得之者凤阁鸾台。如癸生人，禄在子，而亥丑谓之夹禄……’黑山手一抖，书掉在地上，这短短一句话有些字他甚至不认识。
    “莉莉丝呢？”顾诚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去找那个谁了。”
    黑山强自镇定，把书捡起来擦擦，小心翼翼地放回去。老鬼竟恐怖如斯，平时都看这么深奥的东西……这短短的一句话，甚至好几个字黑山都不认识。
    回头看顾诚一眼，他眼神里带着莫名的敬畏。
    顾诚望了望窗外，奇怪道：“刚刚准备做饭时候还看见她。”
    陈华对莉莉丝很清楚，道：“她就是为了在网上给人发个红包，说一句过年好再出去，她是猫嘛，只能这样鬼鬼祟祟，体验一把当人的感觉。”
    顾诚奇道：“她还会发红包？”
    陈华望一眼黑山，“斗地主赢了一点，我转给她，她再发红包。”
    “有长进了，还会斗地主。”
    顾诚随口感叹一句，女巫斗地主……“怎么斗？拿嘴叼着？”他想象不出莉莉丝要怎样才能两只猫爪子和人一样展开十七张牌。
    “发好牌藏到被子后面摊开看，出牌就扔出来一张。”
    “你们真行。”
    年夜饭就剩下他们四个妖怪，莉莉丝不在，夏小满不在……顾诚忽然发现，周小天那儿还挺热闹。
    从沙发上拿起手机，他才看到周小天发的消息，说猫跑去她那儿了，问他是不是把猫送人了还是扔了，怎么会找到她那里去。
    顾诚回复了一下，拿细绳进厨房，把陈华刷干净的螃蟹重新绑起来，再一个一个在锅里码好。
    黑山待在门旁看一会儿顾诚蒸螃蟹，又回客厅，盯着桌子一角的另外几本书，犹豫片刻，愣是没勇气翻开。
    赵红抽空问顾诚：“清儿呢？是不是要上柱香给她那什么……”
    陈华竖起耳朵听，他总觉得屋里阴冷阴冷的。
    顾诚：“去她徒弟那儿了。”
    “她徒弟？”赵红愣了愣。
    “嗯……”
    顾诚应了一声，赵红还在等下文，却见他没出声了。
    赵红忍不住问：“什么徒弟？她哪来的徒弟？”
    顾诚顿了一下，面对赵红的问题，一时不想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其实没有早逝，而是活到了晚年。
    去年她也在白城，相隔不过小半个城区，如果他们多在白城转一转，也许能在那条老街巷的店铺里看见还活着的清儿？
    她大概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年迈的样子，如果大家都老了还好一点，但是，他们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赵红看顾诚没有多说，也不再追问，“黑山，过来把这个洗干净。”
    黑山刚接触网络没太久，典型的菜鸟网友症候群，没事儿就对着手机嘿嘿傻乐，更像一个大傻子了。
    吃完年夜饭，赵红嗑着瓜子看春晚，陈华和黑山还在收拾残余，陈华解决酒，黑山解决肉。
    一边和黑山吹嘘自己的过往，当初他差点被人类识破身份，怎样机智的伪装起来。
    窗外绽放了一束烟花，又很快熄灭。
    把桌上的肉解决完，黑山急不可耐地回去学习了，陈华两口子帮忙收拾了桌子，微微熏地回去睡觉。
    顾诚一个人坐在客厅看春晚，手机里偶尔传来条拜年信息。
    夏小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拿了小桌上的一颗贡品塞嘴里。
    “你怎么不在那边了？”顾诚问。
    夏小满闷闷道：“莉莉丝在那里。”
    那只女巫一直看她，让夏小满有一种自己多余的错觉。
    在她离开时，周小天蜷在沙发上，像极了一只猫，莉莉丝窝在周小天怀里，一人一猫，画面意外和谐。
    周小天穿着宽大的棉睡衣，散落着头发，安安静静看春晚，孤单，沉稳，孑然一身。
    明明才二十八岁，却有了她四十多岁时的模样。
    “其实那只猫……能陪陪小天也不错？”夏小满犹豫一会儿道。
    “她老了，其实也做不了什么。”顾诚说。
    “我看她蹭小天蹭得开心呢。”
    “不过是蹭蹭而已。”
    “而……已？”夏小满重复了一遍最后两个字，斜眼看着他。
    顾诚停顿一会儿，转开话题道：“对于普通人来说，只要不暴露身份，她就是一只猫，平平常常。”
    “就和你一样。”
    “嗯，和我一样。”
    “你暴露了。”
    “你不平常，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