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妖姬恍然大悟,“你是要她写一封感谢信?”
“不是。”邵瑛武连忙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他听着卫生间的水声停了,急的面红耳赤,“这是我们家族一个传统,如果不能求到这个答案,我就要被剔出族谱了。”
“听起来很严重。”妖姬也露出为难的表情,她陪着思考了一会儿,天真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问赵乐呢?”
“啊?”
“虽然她现在还在昏迷,但如果你着急的话,不妨去找她。如果她能醒来的话,你就能第一时间问到一些答案。如果这个答案对你有用的话。”她接连用了几个假设,平淡无奇地说出了一件骇人的事情。邵瑛武的心仿佛被一柄重锤重重地砸了几记,呆若木鸡。
“您……您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她前几日被她的‘自称父亲’捅了一刀,现在仍然昏迷。”她快速站起身,摸着自己的腰腹,“好像是捅在了这里,总之不可能是心脏。”
“她在哪个医院?”
……
“幸好小邵背的包里还有一套衣服。”梅普上身套着一件过于宽松的羊毛衫,下身一条紧巴巴的牛仔裤,回到了客厅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肚腩,感慨道,“不愧是艺人,身材都这么好,看来我也得勤于锻炼。”
“他去医院了。”妖姬原封不动地将邵瑛武没喝过的白开挪给梅普。
在卫生间听到了后面几句对话的梅普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您的女儿一定会恢复健康的。”
“不是亲生的。”妖姬说,“活着也好,死了也罢,都是她的选择。”
邵瑛武的理智尚存,离开时还喊上了安sir。
“我租了一辆摩托车,邵哥。”安sir向他换了换手机,“在本地群里,有一个女孩说她就住在这附近,待会儿就将车骑过来。”
邵瑛武沉重地点了点头,心里不禁想道,自己表面风光,不食人间烟火,实则一旦被流放则废物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能对她们有什么意义吗?
“嘿妹子——这边——”
王荣荣骑着电动车停在两人面前。
“钥匙给你。”王荣荣下车,看一旁的邵瑛武身材高大,丰神俊朗,饶是不痴迷追星,也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你们是外地来的吗?”
邵瑛武抬起手臂挡住脸,背过身去。
“是啊。”安sir上前一步,遮住他,说道,“我这个兄弟有点感冒。欸您这租金一个月只要十五块钱吗?”
“是的,您转我爸那账户就行。”王荣荣笑得开朗,也没再去看他,对着客人打趣道,“你们外地人长得还挺帅的嘛。”
“您别夸我,夸的我不好意思问您联系方式了。”安sir也开着玩笑回应。
王荣荣笑得羞涩,却很是自信地扬起头道:“您想租车联系我爸就行,我只是替他打一下工。至于我,我已经有对象啦!”
“遗憾,真遗憾。”安sir故作惋惜地摇摇头,“您这怎么回去?”
“我来这边正好有点事。”王荣荣随意指了个方向,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果断挥手告别。
安sir跨上车,只见自家邵哥用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盯着他。
“邵哥……您不是急嘛?”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熟练……哦,您是说撩妹吗?”安sir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邵哥,我这也不是撩妹啊,就是普通的聊天。”
“普通吗?”
“挺普通的。”
“哦。”
“您上车吗?”安sir手拿着安全帽,眨眨眼,颇有些犹疑,“还是您——”
“你会骑?”
“会。”安sir十分得意,“我以前还组过车队。”
“登记了吗?”
“没……”安sir气势虚弱,“中学那会儿玩的……”
“没登记那就是不会。”邵瑛武勾勾手,催他下来,“你在后面指方向,自己夹紧,不准碰我。”他长腿一迈,戴上安全帽,启动引擎,“出发——”
摩托车朝前方轰然驰骋,排出一长串愤怒的尾气。
靠着安sir在风中凌乱的大嗓门以及邵瑛武卓然的技术,一阵兵荒马乱后总算到达了医院。安sir顶着一张友善脸从护士那里问到了icu的位置,并意外得到了一个信息。
“赵乐的家属,你们费用才交了一半,再不补交做手术人都要死了。要是不想救就把人拉走。”护士一脸的不耐烦。
邵瑛武闻言,让她把账单取来。
原来赵乐送来时伤及内脏,失血过多。有人替她交了输血和住院的费用后,就没继续交费,切除和修补内脏的手术迟迟未做。
“多少钱?”
邵瑛武问她。
“零零总总加起来,扣除医保还要再交十万。”
邵瑛武掏出卡来。
护士利落地办理缴费。
“请您输入密码。”她趁邵瑛武低头输密码时,多看了几眼,问了句,“你们和那女孩是什么关系?”
“同事。”安sir说。
护士收回密码机,在电脑上操作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世道,有钱才有情。刚送来时说是两个朋友,十万死活掏不出来。不过也是,在武口镇工作的人,十万……得做几年才做得回本。”她办理完业务,将卡还回来,说道,“我通知医生了,他们也急着要给那姑娘做手术呢,估计一个小时后送手术室,四楼,你们从右边坐电梯上去就行,记得小点声,别吵到其他病人。”
“好嘞,谢谢您。”
两人进了电梯,安sir按了四楼。
安sir瞥了一眼他邵哥沉重的表情,试图转移话题:“有钱了那女的就热情了,个老妖婆。”
“十万,对你来说,是多还是少?”邵瑛武低声问道,“说具体点。”
安sir抽了抽鼻子,说道:“邵哥,您一个月给我开8k,外加一些补贴,一年我能赚到12万,但是我的房租——我是跟人合租的两室一厅,房租一个月我要给1k2,加上一些吃喝拉撒,我不抽烟不喝酒,零零散散的花费加起来,我一年能存下1万。”
“所以十万对于你等于十年。”
电梯门打开,两人顺着头顶的指示方向走着。
“您如果想知道对于武口镇的人来说……我看过沿街的小吃摊,他们一碗面最高不超过八块钱。”安sir压低了声音,他越说越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咱们那儿,一个烤串两块钱起步,花不到十五块钱吃不到一碗带肉末儿的牛肉面。”
“十万块对于这里生长的人来说,是死神的镰刀。”
两人守在手术室门口,此时手术室内的灯依然亮着。安sir出去买早餐,邵瑛武留在原地等着。他看这医院人来人往,躺在地上的是中年人,坐在椅子上的是孩子,跪在地上的是妇女,慢吞吞拄着输液架子挪去卫生间的,是老人,而青年人——他站起身,看着医生和两个护士将一个年轻人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与此同时,赵乐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
他的心脏被狠狠地揪紧,好像不会跳动,也不再呼吸。
此时该祈祷嘛?那个跪在孩子面前的妇女在祈祷什么,那个躺在地上的中年人在梦想什么,那个孤独去卫生间的老人又在想些什么。邵瑛武握紧了拳头。
“病危通知书和手术知情通知书你们签一下字。”年轻的护士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赵乐的家属吧?”
手术室前只有他一人。
“不……我是她……”我是她的谁?
护士不想耽搁,将笔塞到他手里:“你现在写一份授权委托书,证明一下你为签字负责。病人情况特殊,你赶快点。”
“好。”邵瑛武果断签字。
手术室里一个护士探出来询问,两人相互点了点头。手术室的大门关上。邵瑛武知道,手术开始了。颤抖的手指挣扎到最后一秒,将每一个字写完,他的额上冒出一滴滴冷汗,眼前一片发虚。年轻的护士拿着资料跑开的瞬间,邵瑛武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灰色的天花板,一阵头晕目眩。
“邵哥——邵哥——”
他听见有人在喊他。朦胧中,他看见赵乐的脸,回过神来,却是安sir焦急的面孔。
“没事,别晃。”邵瑛武挣开他的手,“低血糖而已,你不是去买吃的了么?”
“对,您赶紧填一口。”安sir将牛奶吸管塞进他嘴里。
邵瑛武缓过神来,看着那袋子白花花的包子,轻声说道:“看见外头那些躺地上的人了么?请他们吃吧。”
“我想他们不至于穷到包子都吃不——”
“不是这个问题。”邵瑛武摇摇头打断他的话,“你就说,吃饱饭了,人都会好起来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重要不是包子。”
安sir抬头眨了眨眼,自觉取出一个包子塞嘴里,冲着邵瑛武笑道:“好。”
然后邵瑛武开始闭目祈祷。
他本不信神明,但面对脆弱的生命,他愿意成为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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