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定叹了口气,示意我起身,坐到他身旁。
我依示照做,却不敢直视他,只得低着头。
只听陈三定说道:“做错嘢,要认,打,就要企定。”
啥玩意儿?这陈三定不会是被我气疯了,语言都混乱了吧?
陈三定继续说道:“这是我去广东时,学会的一句话。意思就是说,做错事情就要认错,即便是知道要挨打,也要站好受罚。”
我微微点了点头,心里有些疑惑。我可不但认错站好,我还跪下了,这陈三定说这话是啥意思?
陈三定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做错了事,知道真心悔过,可见本心是善的。就冲这个,我就不该罚你。但老九,有时候做错了事情,不是一句道歉,一筐鸡蛋赔礼就能解决的。你想极力掩饰你的过错不让我知道,想借此免罚。为了掩饰,你居然还撒谎!你的心不正,这就是你挨打的原因!”
说着,陈三定便一把抓起藤条,抽在我胳膊上。
突如其来的一鞭,让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嚎叫着蹦了起来。可不等我落地,陈三定又挥出两鞭,两鞭居然打在了同一个位置!
“心不正,剑则邪!”
“啪”,第二鞭。
“知错悔改,你还撒谎!”
“啪”,第三鞭。
我被陈三定打的上蹿下跳,胳膊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让我全身都冒着汗。这三下,陈三定是真用力!
“给我坐好!现在我来问你,知道错了吗?”陈三定问道。
我闻令赶紧坐好,看着陈三定手里的藤条,我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不该为了逃避挨打,就贿赂、撒谎。爷爷,老九知错了。”
陈三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上课都在想些什么?”
这会儿我哪敢再撒谎,便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爷爷,我昏迷之后到底发生了啥?你是咋受的伤?”
陈三定听后,脸色竟然浮起了极其复杂的表情,似痛苦万分,却又悔不当初,疑惑之中又有着深深的担忧。
沉默了许久,陈三定还是开了口:“周斌死了,秀英……魂飞魄散了,我在阻止秀英的时候,被她怨气所伤。”
我原本是想知道具体的故事,哪知陈三定竟然一句话就说完了。可我心里头还是担心着陈三定的伤势。
“爷爷,你现在身体咋样?伤好了吗?”
陈三定面色缓和了些,看我的眼神也带着欣慰,说道:“好多了,剩下的慢慢调理便好。”
听陈三定这样说,我也放心了些许,继续问道:“那秀英的尸体呢?刘爷爷说,是戚爷爷藏起来了,戚爷爷为啥这样做呀?”
我满怀期待的看着陈三定,希望他给我解惑。
可陈三定却避开了这个话题,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竟有些涣散,“老九,你入门也有三年了,可知我们门派源自何人?”
我一怔,说实话,我不知道。陈三定从来没有和我讲过这个,就连他平日里让我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书里,也没有过我们门派的记载。
我摇了摇头。
陈三定说:“我们游仙门有上千年的历史,创立这一门派的,便是东晋时期的郭璞。”
这我可知道!陈三定让我看的一些古籍里面记载,郭璞是一个传奇人物,不仅文采出众,其道术亦是无人能出其右!
果然,陈三定说道:“郭璞祖师少年时,得郭公传授《青囊中书》九卷,后便通晓五行、天文、卜筮之术,能攘除灾祸,通达冥冥玄机。我们游仙门,便是由这九卷青囊中书而来。”
听闻此话,我呆滞原地,就连胳膊上的疼痛感都忘了。
那是因为,我回想起当时读到这段历史时,我曾问陈三定要这青囊中书来看,但当时陈三定也只是一笑了之,没想到,这些年来我所学的,便是这青囊中书!
“可是爷爷,历史上记载,青囊中书九卷不是被郭璞祖师的门人赵载,给偷走了,还没来得及看就被焚烧了吗?”
陈三定摸了摸的头,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说道:“我们郭璞祖师最擅长的便是卜筮之术,你认为,他能卜算不出吗?”
听到这儿,我立刻明白过来,脸色也浮起了笑容。
陈三定从房间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我,说道:“我们门派千年来均有记载,这本族谱便是!而当年赵载偷去的,不过是郭璞祖师调换了的假书,只是祖师仁厚,望这弟子能够悔过,这才没有揭穿而已。”
我翻了翻,纸张已经泛黄脆弱,我只得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族谱里面的内容记载甚为详尽,在陈三定的指导下,我看到了记载着当时之事那页,果真如此!
假书被焚之后,赵载也幡然醒悟,自此常留祖师身边侍奉左右,但此后便再无关于赵载的记载。
只是我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疑问,既然都是郭璞祖师的弟子了,郭璞祖师肯定会教的呀,还偷这书干啥?
只怪我当时年幼,思考问题根本就不够全面深刻。
陈三定继续说道:“所以至此之后,郭璞祖师才将这九卷青囊中书拆分,分为命卜相、天地医、山灵解九字,从而形成三门,每门三字三法。并告诫门人,每门只传一人,要严加收徒准绳!”
说到这儿,陈三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问道:“所以老九,这就是你受三鞭的另一个原因。入我游仙门者,心术不可不正!我在世时,尚能每日督促你,但我总有死的那日,难道就因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能忘记祖训师诲吗?难道就因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可以乱来?心不正,剑则邪!这六个字你抄一百遍,给我牢牢记住!”
直到这会儿,我完全明白了陈三定的用心良苦,心里头也被满满的悔愧压得喘不过气。老老实实的按照陈三定的话去做了。
心不正,剑则邪,这六个字,就像是陈三定下在我心底的一道定心咒。而陈三定最后的那番话,更是让我心里头不是滋味。
之后的日子里,我便安安分分起来。
但调皮捣蛋是小孩子的天性,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但始终没有弄出出格的事情,只因我心里莫名地记住了陈三定的两句话。
一句是“做错嘢要认,打就要企定”,另外一句就是“心不正,剑则邪”。
这两句话就如同是一道阳光,每当我调皮捣蛋犯了无心之错时,它们就会把我心里照亮,及时规正我的行为,免我堕入那黑暗滋生的世界。
而光阴荏苒,童年的时间就更如白驹过隙,在不经意之间,在我们尚未察觉之时,我就迎来了十六岁的生日,这年是1971年。
在这六年里,陈三定再也没有出去过,我们每日的生活回归了平淡正轨。
只是他的身体日渐虚弱,到现在,必须要拄着拐杖,方能行走。
我知道这是因为六年前那件事,虽日后调理,但他还是复发了。
六年前的陈三定,声如洪钟,行为举止完全不像是六十岁的老人家。但现在的陈三定,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头,瘦骨嶙峋,就连背都佝偻着。
每当见着他举步艰难地要出门晒太阳,我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搀扶。
可陈三定一生要强,每每都推开我,硬要自己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挪动到门口。
我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只恨自己不是那学医字法的中三门的人。
其实我和陈三定都清楚得很,陈三定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状态,只不过现在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只是我祈求这上天,能让陈三定多活一些时日,好让我能多尽尽孝心,好让他见我成家立业,好让他能够放心。
但万万没想到,就在我十六岁生日这天,茶馆忽然闯进了一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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