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宋源明怎么也睡不着,仿佛神仙在他脑海种下了魔咒,心里总想着叆叇峰,想着上面的神仙。神仙的影子是那样高大,那么神秘,在空中飞翔,飘飘洒洒,法力无边,可以翻江倒海,腾云驾雾,忽而在东海之滨,忽而在昆仑之巅,随心所欲,变化万端。
在宋源明充满童稚的脑海里,多么渴望拥有像神仙一样的法力,那样他就可以驾一朵祥云,到那南海之上,寻找父亲了。
尽管宋源明对元敏清的所说的持有怀疑态度,但是关于神仙一说,他还是宁可信其有,不说别的,自己就常常做梦梦到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果真有神仙的话,那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美。可以轻易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与自己的亲人永远在一起。
当然,在受到父母,朋友,或者什么人的气的时候,就另当别论。这时候在宋源明那可怜的心里,出现了一点点自私可——不让他们有法力,而自己却法力无边,让他们在不知不觉地吃一些苦头。
一想到这里,宋源明就乐得忍不住笑起来,仿佛看到那些“坏人” 凄惨下场,而这些都是他亲手惩罚的。
不过,在他善良的内心深处是想不出恶毒的花招来,大不了就是让人走路摔一跤,跌一个嘴啃食,又或者赶一具尸体到某人面前,把他吓个半死,再或者让某人走着走着,裤子掉下来了,叫他当众出一个大丑。
那真是大快人心!
想到这里,宋源明就大受鼓舞,对神仙之说,更加痴迷,深入幻想而不能自拔,频频做着神仙之梦。
然而,事与愿违,宋源明从小就被父亲送进学堂,在一张画着一个老头的画像前,行跪拜之礼,然后对着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头行跪拜之礼。两个老头都是一般苍老,但二人却又天壤之别,画中的老头一脸微笑,春风满面;而太师椅上的老头表情严肃,冷若冰霜,让他看了彻骨寒冷,不停地打着哆嗦。
“跟我走吧。”冷若冰霜的老头说话也是冷若冰霜。
宋源明战战兢兢跟在冰霜后面,走到一个院子里,老远就听见一阵嘤嘤嗡嗡的声音,那是从对面一间屋里传来的。
冰霜把宋源明领进那间屋内,屋子立刻安静下来。
冰霜什么也没说,只把宋源明拉到一个个头较大的学童旁边,说:“今后,你带着他。”
交代了 这些,冰霜就走了。屋内又响起嘤嘤嗡嗡的声音。
“新来的,先生对你说了些什么?”冰霜才走出门,就有人问。
宋源明有些诧异,不知先生是何物,说:“先生是什么东西?”
众人大吃一惊,大个头学童说:“先生就是带你来的那个人。”
宋源明恍然大悟,难怪刚才父亲见了那老头,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原来那老头叫先生。
第一堂课,宋源明知道了先生是何物,先生就是那老头,那老头姓先名生,就像村里有人叫李生,春生,水生一样。
事后,宋源明才知道,原来老头不姓先,因为很多人叫他老先生,于是,宋源明便以为“老”才是他的姓。这是因为山山学道回来曾跟他说起老子的事,跟他讲老子骑驴过潼关,变成了神仙。于是,宋源明便对姓“老”的抱有特殊的感情,以为他们与老子沾亲带故,对他们特别崇拜,认为他们早晚会成为神仙的。
这样想来,宋源明不禁沾沾自喜,以为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神仙。再看那“老先生”果然相貌奇特,仙风道骨。说他相貌奇特,因为他的脸长得很长,像马的脸,额头前凸,眼睛凹陷,嘴出奇地大,有人曾见他一口吞下一个大鹅蛋。说他仙风道骨——这不是宋源明想到的,是听别人说的——是他头发胡子都白了,走路拄着一根拐棍。
在崇拜之心的驱使下,在老先生的指导下,宋源明非常刻苦,进步非常快,很快就能背诵《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这让老先生和同学们另眼相看,以为他是一个神童。
虽然,宋源明不懂自己背诵的东西,但是,他听元山山说学道士,首先要学会念咒语,神仙做法时,要念咒语,要腾云驾雾时,也要念咒语,然后就可以坐着祥云遨游太空。宋源明以为老先生教的这些就是咒语,因此非常用心的记忆。
渐渐地,宋源明明白了《百家姓》,《三字经》不是修仙之物,也不是咒语,不禁有些失望,但接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大大地提起了他的兴趣,每每,他读到这些时,就浮想联翩,闭着眼睛,摇头晃脑,一副非常陶醉的样子。
老先生见了,大为激动,便对其他学生说:“你们看看,看看宋源明怎么在读书,读书就应该这样,这才是读书的样子。”
老先生一边说一边也摇晃起脑袋。
于是,学堂里出现了一批摇头晃脑的学生。
后来,宋源明也清楚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也不是修仙的咒语,尽管大失所望,但也渐渐明白所谓神仙,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传说,人间没有神仙鬼魂之类的东西。
以后,再见到元山山时,对他所说的神仙和道法怎么也不相信。尽管如此,但是,每一颗童稚的心里都会住着一个神仙,那是无论如何也搬不走的,就像弱势之人总会祈祷,礼拜菩萨,除此而外,他们还能指望什么可以获得帮助的?
所以,尽管宋源明怀疑元敏清的法术,天一亮,他还是来找元敏清要他把昨天的法术再演一遍。
元敏清摇头道:“不演了,不灵,不灵。”
宋源明说:“不,山山哥,昨天你可能一时没记住咒语,所以不灵,今天你好好想一想,再演一遍试试看。”
元敏清说:“不记得咒语了,不演了。”
宋源明很失望,又不甘心,说:“山山哥,那就演一个别的吧,你不是会很多法术吗?”
李金绫听了,也兴趣盎然,说:“对,山山哥,演一个别的。”
元敏清又摇头说:“别的我不会呀。”
宋源明说:“山山哥,你学道都好几年了,怎么什么也不会?平时,你不是说你这也会,那也会,怎么这时候说不会?”
元敏清脸红了,说:“那是我吹牛的。”
李金绫说:“山山哥,你是不是怕我们学会了?”
元敏清忙说:“说什么话?怎么怕你们学会了呢?我们是好朋友呢,可我确实不会什么法术。”
李金绫说:“那你怎么知道赶尸,还有迷魂术。”
元敏清说:“那都是看见师父做的。”
宋源明说:“山山哥,你就照着你师父的样子再做一个,让我们开开眼。”
李金绫说:“是啊,山山哥,我们就要去京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你就再施一个法术我们看看。”
元敏清被逼得没法,说:“那就弄一个试试。”
元敏清说罢端来一盆清水,放在地上,找来三张黄表纸,说:“这是我看我师父做的,不知道灵不灵?”
宋源明忙说:“快做,试试看,你师父怎么做的。”
元敏清说:“我师父作法时,就让我紧盯着盆里的水,想自己心里想的事情,然后点燃黄表纸,放在水上,就可以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明明,你不是想知道你爸爸在哪里吗?你就盯着水,看能不能看到?”
宋源明依照元敏清所说,双眼紧盯着清水。元敏清点燃黄表纸,火光照着水面,水面摇曳着,闪烁着,变幻着。燃烧的黄表纸的灰烬纷纷飘落在水面上。
宋源明迷糊了,蓦然看见一只渔船航行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面,暴风雨来了,渔船被暴风雨吹得摇摇晃晃,海浪一个接着一个,像山峰一样扑向渔船,渔船像飘落的树叶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
忽然一个浪头将渔船压到水里,宋源明看见父亲掉入海里,沉入海底。
只听见他惊呼一声,将手伸进盆中,去抢救父亲,突然,父亲不见了,宋源明醒了,呆呆地站在水盆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宋源明忽然,蹲下来,抱着头大哭起来。
李金绫惊问:“明明哥,你看见什么了?”
宋源明哭着说:“我爸没了,他没了。”
听见哭声,元达梓走进来,见宋源明蹲在地上哭泣,说:“山山,你是不是又欺负明明了?”
元敏清大声说:“我没有。”
元达梓说:“那明明这么哭了?”
宋源明站起来说:“三叔,不怪山山哥,是我看到了我爸,他沉入海底了。”
元达梓惊问:“你怎么知道你爸爸沉入海底了?”
李金绫说:“山山哥弄了一个法术,明明看见二叔沉入海底了。”
元达梓惊奇地说:“山山,你又捣什么鬼?上次你装神弄鬼,没有糊弄到明明,这次又做什么明明就可以看到他爸爸沉入海底?什么法术,这么神奇?”
李金绫指了指那盆清水,说:“就是它。”
元达梓踢了水盆一脚,说:“就是它?明明,你在它里面看见了你爸爸沉入海底?”
宋源明说:“不,我是在海上看见我爸沉入海底的。”
元达梓知道宋源明中了魔法,拉着他的手说:“孩子,别哭,你爸爸不在了,还有大伯,还有三叔会照顾你的。”
宋源明什么也不说,只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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