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妖师

    
    “最高的境界？”
    方寸一时惊住，甚至感觉难以理解。
    什么境界，才能算是最高？
    “当年的大幽仙帝，已经是前无古人第一人，修为到了极致，但是，大幽境内，滋生了龙脉，却使得他看到了通往更高境界的可能，所以他才收绞天下龙脉入宫，一心推衍，只是，也就在他即将看到希望之时，却忽然之间，被大幽太子作乱，导致失去了大幽的天下……”
    “但到了那时，他仍然没有绝望，只想带了典藏而走，继续推衍，只是，他小瞧了天下气运百姓的重要，大幽复灭，没了加持，他的推衍，本来只差一步，但如今，莫说踏出这一步，甚至开始了飞快的倒退，不仅没有趁机跳过了这一步，结果，反而实力大打折扣。”
    “而且，他小瞧了伯夏的野心，此时夺了大幽的帝位，又如何肯放过大幽仙帝？”
    “他不依不挠，继续追杀，终于在夜原，找到了大幽仙帝，恰赶上大幽仙帝推衍的关键时候，二人一场大战，毁天灭世，天地法则崩溃，诸道龙脉四散，最终，被大幽仙帝窥见的本源道心，遁向了天外天，夜原，变成了永远的夜色，而大幽仙帝，则只有一缕化身遁逃。”
    “那一缕化身，便是老魔。”
    “只是，老魔一步错，步步错，自夜原之后，便永远追不上大夏仙帝了。”
    “但大夏仙帝，也顾不上他们。”
    “那一战后，他窥见了大幽仙帝所推衍的境界，从此，野心生出，他代替了大幽仙帝，成为了这一至高境界的追求者，自大夏立朝至今，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一境界。”
    “……”
    听着夜女飞快讲述，方寸只觉内心惊动，声音都有了些嘶哑。
    “那么……”
    他甚至有些艰难的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个境界，究竟是什么？”
    “天噬大道，化身为天……”
    夜女低声道：“古往今来，天下第一人，包括以前的帝王，还有大幽仙帝，掌握的都是天地经，而更高的境界，却是想将大道经也一并掌握，成为自古以来的唯一大帝。”
    “一旦此境修成，从此，天下万物，皆是他的食粮。”
    “……”
    方寸听到这里，都不得不深呼一口气，然后才强行稳定心神，道：“那我兄长……”
    “方尺仙师，正是为了阻止他。”
    夜女道：“大夏仙帝即位之后，只觉天下尽在我手，以前的对手，不提一提，这至高之境，手到拈来，却没想到，大道自有感应，他以前的敌人，已经不是他的阻力，但却在他称帝之后，出现了一位仙师方尺。方尺先生，认为这天地，这大道，都是人的，自该归于众生。”
    “因此，当年他入化作仙府，本应该替仙帝取出部分天外本源，以助当时已经被大道排斥的仙帝大增修为，但他反而感悟了天心，藏起了本源，决定阻止仙帝的化天之路……”
    “自从决定走这一步，他便已抛了名声与地位，甚至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他仗剑入夜原，借本源天心，镇住残破天地，剑指天外天，与仙帝角力……”
    “这么长时间以来，仙帝都不回来，也是因此……”
    “……”
    “唰！”
    听到这里，方寸已是汗毛直竖：“所以……”
    死人是没办法与仙帝角力的，那么，与仙帝角力的人便是……
    同样也在这一刻，抬眼看去，借着无尽功德，方寸看到了夜原之上，滚滚夜色荡开，露出了飞在空中的大山，还有如同蜈蚣一样碎裂的天地裂痕，而在这所有的裂痕中间，一块巨大的山脉之上，一位青袍男子，正缓缓的抬头，看向了那从天而降的无尽神雷，然后抬手。
    轰隆！
    道道天雷崩碎，激向了周围的裂隙，如同一片雷海，在广袤天地间游弋。
    这一刻，方寸怔住，热血涌入大脑。
    凰神王猛得捂住了嘴巴，几乎差点哭了出来。
    其他几大神王，则皆是神魂激荡，更有人险些魂飞天外。
    方尺。
    坐在了那破碎天地之中，抬手挡住了无尽天雷的，正是方尺。
    传说中已经死去的方尺。
    ……
    ……
    原来，自家兄长未死，他仍然活着。
    他只是遁入了夜原，并在那里，独守大道，以免这大道，被仙帝吞噬。
    只是，这样一来，那岂不是真的是，自己害了他？
    ……
    ……
    “哈哈，方尺小儿，你身为凡人，是本仙帝给了你修行机会，让你得入煌煌大道，但你却不思为我效力，反而想来阻我，如今却又如何？任你感应大道而生，任你立下鸿愿，任你盗去了本源天心，但也不是本仙帝的对手，算来算去，却将自己算成了最大的笑话……”
    方寸心神惊疑之际，大夏仙帝已经摧落更多神雷，击向了夜原。
    那浩荡天雷，让人心生绝望。
    只是，盘坐于破碎天地之上的方尺，却仍然不为所动，只是轻声回答，声音并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引动了大道共鸣，让在场的人，直接从神魂层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若为君，我便为臣。”
    “你为仙师，我便为座下弟子。”
    “你为天地蛀虫，那我，便是扶正之人。”
    “你视天下万物为食粮，那我，便是替天下万民狩猎之人。”
    “……”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光明正大，引动大道，无形之中，便有伟力，震住了从天而降的神雷，但从双方的力量源头来看，仙帝的力量，竟似取之不尽，而与方尺产生了共鸣的天地大道，却毕竟已经残破，双方的力量，不在一个层面上，似乎角力下去的结果，也不难分出。
    而面对这等层面的角力，在场众人，皆如蝼蚁。
    神魂震荡，一时难以自持。
    但也就在此时，方寸心间，忽然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还等什么？”
    方寸豁的一声抬起头来。
    他距离夜原极远，但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兄长方尺的笑容。
    “你没有害我，反而帮我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机会。”
    “我与仙帝角力，胜算着实不多，但也亏得有你，帮我做了这许多事……”
    “所以，我庆幸有你这位兄弟。”
    “我也从未后悔，将那件东西，给了你……”
    “……”
    这声音很轻，很淡，是只有他们兄弟，才可以听到的声音。
    只是，就这么几句话，方寸却忽然醒悟，先是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旋及便是恍然大悟，这一切，正是只有这么解释，才能说得通，然后便放声大笑，知道了该做什么。
    “兄长没有输……”
    他忽然开口，从功德伞下，抬头看去。
    “什么？”
    夜女摸不清头脑，失声发问。
    “兄长，是真正的天才。”
    方寸心间，开始感受这天地间的一切，同时低声回答。
    他在这时，本该全神贯注，却还是忍不住要将这些话说出来，脸上甚至带了笑容。
    因为，他心里真的很骄傲。
    “别人，包括你，也包括之前的我，甚至是那位大夏仙帝，都认为他可以做到这么多不可思异之事，包括在夜原镇守残破天地，与仙帝角力，是靠了本源天心，所以，一旦他输了，所有人也就输了，包括了这片天地，也包括了大道，所有的一切，都输给了大夏仙帝。”
    “但其实不是。”
    方寸说到这里时，甚至声音都忍不住颤了起来。
    “兄长能做到这一步，靠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什么外物……”
    “所以，胜负的关键，他一直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
    “他将本源天心，留给了我啊……”
    “……”
    说出了这句话时，方寸深呼一口气，忽然之间，抬起了功德伞。
    他刚刚可以保命，就是靠了功德伞，否则，功德伞取了下来，别说如今的大夏仙帝，就算是刚才的少魔，以及对他极度仇恨的龙神王，都有可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威胁……
    但在这时，他还是抬起了功德伞，任由自己，现于众人眼前。
    然后，他飞身而起，无尽功德自动散溢，包裹在了身上，犹如横渡虚空，冲向了大道。
    大道化作手掌，握着镇国魔鼎。
    而方寸功德裹身，竟是直接一把抓向了空中的魔鼎。
    指尖过处，所有的大道法则，尽皆崩溃，或者说，是在主动为他让路。
    大夏仙帝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愿意相信，事情怎么会是这个走向，本源天心，那是何等存在，自己若有此物，愿以大夏去换，但是，那方尺小儿得了此物，居然没有留在身上，居然留给了他那一个，当时尚有废物纨绔之名的不成器弟弟的身上……
    如今，决定自己胜负的一环，竟是他这个弟弟不成？
    天雷散溢，便要击向方寸。
    但也在同一时间，方尺忽然法力暴涨，逼向天外天，竟使得仙帝腾不出手来。
    这一刻，他看着登天而去的方寸，脸上也是满满的骄傲。
    就像一位兄长，看着终于长大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