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弟?”
聂云川忽闻身后鼾声,转过了头,只见叶望歌不知何时竟然是睡着了。
他无奈苦笑,给叶望歌盖上了一层毯子,便是告辞。
到了院子外,他望着满天星斗,双眼之中泛起冷锋。
一旁,一道血面黑袍浮现。
“枯月,进展如何了?”
聂云川问道。
血面黑袍的李枯月回答道:“回皇上,有千羽商会的信塔辅助,那些趁乱动荡的势力,已经被尽数镇压了。”
“内乱休时,出兵之日。”
聂云川双眉冷然,上了马车,朝着临时行宫而去。
李枯月看了一眼院子里,面具之下淡淡一笑。
陨沙的身影浮现在一旁,他抱着手臂,顺着李枯月的目光看着院子,“你在看什么?”
“你感觉到了么?”
“感觉到了,毕竟我们为主寻找火之天门多时。就是没想到,聂云罗太过心急,这般仓促召出了天门,还为他人获取了嫁衣。”
“聂云罗想与大人做一样的事,但终究还是不够沉稳。不过大人蛰伏这么多年的心血被之摧毁了,这一点有些让人头疼呢。”李枯月有些无奈:“而且一直在天癸手里的天机晷,应该也到了他手里。”
“怕什么,大人已经设法躲避了天机晷的巡查,现在他们,应该还以为那些人远在大秦吧?只是……”
两人一阵沉默。
天门之事,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动身。
一场腥风血雨,即将笼罩向那个人。
过了一会,李枯月道:“憨货,你觉得,他能从那些人手里活下来么?”
陨沙摇了摇头。
“十死无生。”
李枯月叹了口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隐龙问世,天道难容。”
“若两位隐龙终有一战,我希望他赢。”李枯月忽然握拳道。
陨沙倒是冷静:“云泥之差,他如何赢?放弃吧,等待这一段风头过去,再继续寻找另一座天门的线索。真正要解放这片天地,应当是大人。”
李枯月没有反驳,两人的身影,隐入黑暗,无声无息的消失。
……
第二天,叶望歌浑浑噩噩的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奇怪,有种有人在他背后说话的错觉。
何小小敲门,来叫他吃饭。
叶望歌打了个哈欠,撩了些水扑扑脸,就打开门,跟着恢复往日活泼的小丫头到了院子里。
一方小桌,端放着不少菜。
何小小捧着与她脸差不多大的碗,拿着筷子狼吞虎咽。
“慢点吃。”
叶望歌皱了皱眉,小丫头才慢了一些,他看了看何小小手里的大碗,而后目光盯着自己手里的盘子,目光微眯:“你们就不想跟我解释一下?”
孟萱干脆道:“我把碗打了。”
“你什么修为,碗都能打?”
孟萱撇嘴道:“给你盘不错了,信不信让你用手乘着吃?”
“手抓么?你以为我会怕?”
叶望歌将盘子往怀里缩了缩,嘴硬道。
何小小咽了一下,往叶望歌旁边靠了靠,笑道:“姐姐不给的话,我的给哥哥。”
叶望歌和孟萱皆是不禁一笑,被这小丫头逗乐了。
叶望歌潜心修行,在这几天,一直不断进步,他打算尽量在启程之前,做好聚魂的准备。
三魂合一,是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从前,他一直以为聚魂只是一次较为艰难的融合罢了,因为上一次聂云罗的关系,他得知了天地人三魂,所以也仔细问了问天道果。
聚魂成丹这一阶段,在许久之前就有,不过那个时候,每个人皆是天生三魂,也就是说,并没有所谓的观想过程。
这就是不同之处,从前的三魂难以多变,某种意义皆是“人”魂,得天独厚。
如今,三魂虽然获取艰难,且品质难以捉摸,但其千奇百怪的特点,却又比曾经凭生许多奇妙。
按天道果的话来说,就是阴差阳错打破了人族武修的上限,只不过这上限,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触碰罢了。
叶望歌的另外两道魂魄,一个焚幽祖龙,一个神霜天血。
焚幽祖龙给他威力强横的火焰与超乎常人的眼力,而神霜天血又给他与火焰相对的寒冷与无尽锋芒。
天道果是这么跟他说的:“三魂融合的时候,两极对冲,很可能还没聚合完成你那神魂就被震荡的灰飞烟灭了,根本是九成九的找死。”
这也让叶望歌有些忐忑,对聚魂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目前已经有了怨火珠,可以短暂提升他体内气血之火,抵挡一番神霜天血,倒是极寒属性的灵物,不太好找。
他也问过了千羽商会,目前极寒的高品质灵物,并不是容易寻到的。
这天,他刚从修炼中苏醒,就见千羽商会的人来拜访。
“叶公子,这是关于极寒之物的消息。”
叶望歌接过那卷轴看了看,“天冰云芝。”
那人解释道:“此物一般是在冰山绝峭才会生长之物,且一座冰山只会有一株。此物,千羽商会已经派人交涉过,不过并未成功,所以还在他们手中。”
“飞雪国,天冰道宫。”
叶望歌沉吟了一阵,收起卷轴,“有劳了。”
“叶公子客气,那我先告辞了。”
那人告辞。
叶望歌思考了一会,将孟萱单独叫出来:“我想去一趟飞雪国。”
孟萱想了想道:“虽然略微偏差了一些路线,不过不算太多,可以去。”
“只是,小小……”
“你不会想把她留在这儿吧?”
孟萱秀眉一蹙道。
叶望歌轻轻摩挲着手指,而后又摸了摸鼻子,心绪复杂。
门内,何小小悄悄躲在门边,轻轻握了握小拳头,眼神里泛出一丝怅然,心里默默道:
“就算哥哥不让我跟着,我也可以接受。”
何小小给自己这么说。
“我听你的。”
孟萱看着犹豫不决的叶望歌,说道。
叶望歌无奈摇了摇头,看着孟萱道:
“还是让她跟着吧。”
门内,何小小眼前一亮,喜不自禁,偷偷笑了起来。
几天之后,一行人,终于是踏上了前往飞雪国的路。
城墙之上,一道人影站着,静静望着那辆马车远去。
“王爷,您身子骨弱,这天冷,可不能待得太久。”
听着一旁的侍女之言,空灵王摇了摇头,笑着看着远处。
一直到马车彻底消失之后,他才收回目光。
“皇兄繁忙,不便抽身,我是替皇兄来送一送他们,当然,也替本王自己。”
“他是谁?对皇上与王爷这般重要?”
“他么?我不了解他,我只知道,他是个剑客。”
空灵王摆了摆袖子,在侍女撑着的伞下,从城墙上无声离去。
……
行进了一天一夜,并没走多少路。
看着怀中像个小猫一般熟睡的何小小,叶望歌倍感无语:“这哪年哪月才能离开焌离啊……”
孟萱耸了耸肩:“那么着急做什么,赏山玩水,不是挺好的么?”
叶望歌愤愤道:“要不是因为你恐高,岂会乘着慢吞吞的马车走?”
他本想要御剑带着几人行进的,他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以剑气阻挡冷风,带着他们不停不歇行进个两天两夜也毫无压力。
但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孟萱恐高。
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乘一次叶望歌的飞剑,哪怕是蒙上双眼,仍然不愿。
这就让叶望歌不得不弄了一辆五马共拉的大马车。
“要不,你变成原形,装成灵兽载着我们行进一段时间?”
叶望歌再一次说出了这个打算。
“不行,绝对不行,他又不是坐骑。”
陆素然果然拒绝,伸手拦在了黑泽前面。
“其实我……”
黑泽想要说什么,可是被陆素然一瞪眼,识趣的闭上了嘴。
叶望歌只得作罢,郁闷地看起了窗外的风景,同时不忘手指弹出一道无形的炽热剑气,凝聚在窗户上将所有的冷风抵挡在外。
他感到郁闷的事情很多,孟萱只是其中之一。
这另一个,就是黑泽与陆素然的关系。
他始终难以理解,这两个明明应该,难道黑泽对陆素然做了什么?
可是看陆素然一副百依百顺,不对,反而看起来像是黑泽对陆素然百依百顺,这简直让他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心中想着的时候,他目光不觉间落在了两人身上,看到陆素然满是警告的眼神后,他嘴角抽搐,忙转到了窗外。
而另一件让他郁闷的事情,则是和天道果有关。
这果子精太过傲娇,一直守着他十方幻霄塔内九十八层的果树不放,按他意思,是要造出一些伙伴来。
这让他有些头疼,又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如今那棵苹果树已经大了十倍,上面长着的果子,足足一万多颗。
叶望歌悄悄看向了十方幻霄塔内,眼神一涩,这果树又变大了。
他忍不住传音进去:“你差不多得了,我这是灵园,不是果园。”
果子精天道果正虚弱躺在树上,美滋滋的吞噬灵气,闻声冷笑道:“你奈我何啊?像本果这样的博学之果,你能找得到别处么?伺候好本果了,没准哪天我给你这些灵植也滋润滋润呢。”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叶望歌恨得牙痒痒,悔不当初。
自己这是从天门带了一个爹出来啊。
连续行进了几天,周围的雪渐渐多了起来。
这两天越来越冷,几人都是换上了早已备好的衣物,应孟萱的要求,在一处镇落歇脚。
“我说姑奶奶,你怎么事那么多?”
“难道你要我在野外行那等事?”
孟萱这句话,引起了陆素然的共鸣。
黑泽也深以为然,“叶兄,这件事,我站她们。”
孟萱牵着何小小,与陆素然一同离去了。
叶望歌眼神闪了闪,默默琢磨道:“按理来说,灵变境武修已经可以自身净化杂物,不再行方便事,如此看来,孟萱应该没有到达灵变境。”
他觉得自己想法有理有据,暗暗点头。
以至于一旁的黑泽一直叫他,他也没应。
“叶兄,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黑泽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道。
“滚。”
叶望歌愣了愣,给了他一脚。
两人在那热气腾腾的羊汤铺子里坐下,叶望歌一招手:“老板,五碗羊汤。”
“四碗就行。”
叶望歌:“你不吃荤?”
“这里的羊汤,不是陆素然喜欢的口味。”
叶望歌一阵无语,忽地咬牙道:“再在我面前秀恩爱,下次我喝玄麟汤。”
“你说你要喝什么?”
陆素然很是时宜的出现,虎视眈眈盯着叶望歌。
叶望歌一阵干咳,眼神闪躲,只能闭嘴。
一身剑境如坤,对那妖兽狂潮都丝毫不惧的他,在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面前,却实在是横不起来。
陆素然在黑泽旁边坐下,笑道:“没关系,我可以凑合。”
“陆姐姐和黑叔叔关系真好。”
“叫她阿姨。”
叶望歌翻了翻白眼。
陆素然瞪了一眼,没管他,继续和黑泽聊着什么,反正叶望歌一句没听。
孟萱也是愉快的参与话题,叶望歌一瞬间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
这让他频频有一种出门御剑就走的冲动。
只有何小小静静喝着羊汤,看到叶望歌的目光,就嘻嘻笑一下。
想到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许久,叶望歌心痛之余,也感到了一丝庆幸。
还好带着何小小,不然一路上要被另外两个女人给气死。
购置了一些东西,他们走出镇落,这时,却见到镇子里起了异动。
几个山匪冲进了镇落,拿着大刀大斧,就四处开抢。
镇民慌乱四逃。
注意到毫不动容的叶望歌五人,其中一个魂变境一重天的武修冷笑道:“看什么看?哟,这两小妞长得不错嘛?来,给爷几个暖暖身子。”
“我要那个白袍的,这黑衣服的太平,不行。”
几人品头论足,肆无忌惮的邪笑起来。
“好机会!”
叶望歌两眼放光,这些浑蛋来的可太是时候了,正是愁着无处发泄心中的气。
可是,两人没给他机会。
最先出手的是孟萱,她的额头都暴起了青筋,一把大阔剑将其中一人拍飞了出去,火冒三丈:“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黑泽也出手了,两手冲出犀利的劲风,将两人打的经脉尽碎,倒飞了出去。
眼看这一幕,那些盗匪不由感到惊愕。
“碰到硬茬了,兄弟们,一起宰了这几个人!”
凶神恶煞的几人冲向他们,这一时候,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洞穿了喊得最凶的那人的咽喉,睁大双眼倒地。
叶望歌看去,目光所及,一支披甲执锐的队伍,骑马而来。
“全部杀了!”
为首的人冷道。
一时之间,所有人齐齐冲出,由于仅有的三个盗匪被叶望歌他们杀了,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将盗匪杀得一干二净。
“我们是保卫此处的辖军,大家受惊了,我等保证,一定护好此处所有人的安危。”
那为首的人朝镇子里的人大声道。
闻声,许多镇民都激动不已。
“从前匪患不断,是我等的失职,但是往后,你们便不用再过东奔西走的日子了。”
焌离国以往越是偏远王都,越是不好管理,常常有土匪与官府勾结的事情,但是如今,聂云川悄然整治之下,显然渐渐开始焕然一新。
“不错。”
叶望歌笑了笑,枕着手臂向前走去。
那为首的人刚安排人去救治受伤之人,转头一看,那几个人却已经消失不见,只得朝镇子出口的方向拱了拱手,旋即继续安排镇子里的恢复事宜。
马车继续前行。
这个小插曲,让叶望歌心情愉悦了许多。
他忽然有些期待起来,如果未来聂云川真的能一统天下,那该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应当很令人神往吧?
不过,那路恐怕是非常艰难,一个不只因力量而无法无天的法治国度,从未在这天地出现过,即使是有,也不过是八百年前盛极一时的焌离帝国。
叶望歌毕竟是在这里生活了近四年,看惯了弱肉强食,看惯了目无法纪,所以他的心情,在这国度改变的一刻,也随之而变了。
接下来一个月,因为逐渐接近焌离的边城,遇到的动、乱也越来越多。
而关于红修罗的传说,也开始慢慢盛传。
有人说红修罗是一个人,有人说红修罗是一柄剑。
但没有人知道究竟哪一个是真的,但有一点,那就是红修罗杀了无数匪徒。
每当有红修罗出现,都必定血流成河。
这个传说越传越离谱,直到今天,叶望歌他们踏入最后一座边城秋城的时候,他们听到的红修罗,已经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那街上的人,却有许多人都祈祷着,他们祈祷的赫然是红修罗来到此处,即使同归于尽,也好过日以继夜生不如死的折磨。
秋城是一座寒冷的城,在焌离里面不算闻名,但却是一处边关所在。
在这城外,就是焌离之外土壤。
但是这几天却不一样了,内敌勾结外面的乱匪,经常进城大肆掠夺。
照这个样子,即使没有被他国打破,他们也要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活生生饿死。
“一群荒唐的愚民,我来告诉你们,红修罗根本不存在!”
那乱匪头子,又一次闯入了城内,看着那些人轻蔑一笑。
“哥几个,今日多抢一些好酒好肉和女人,咱们歇一阵子。”
众匪徒如饿狼一般, 狰狞大笑着涌进了城内。
嗖!
就在这时,一道紫红色的光芒穿破长空,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炽热尾焰。
一瞬之间,破开了那匪首的头颅。
“老……老大!”
众匪满面骇然,不知所措。
他们什么没看清,这时一抹紫红色烈火燃烧起来。
“火焰焚身,是红修罗!是红修罗!”
一人高呼起来。
所有民众都变得振奋无比。
“怎么可能?难道真有红修罗?”
匪徒惊骇欲绝,连咽唾沫。
“先离开这!”
一人大喝一声,带着匪首的尸体往后撤去。
嗖!
又是一具尸体。
然后,又是逃跑的一人被洞穿,火焰噌的焚烧起来,将冰雪都融化。
天地间一片寂静。
没有人敢动弹丝毫,因为那些动了的匪徒,全都死了。
没看清怎么死的,只看到莫名其妙有火焰出现,甚至连惨叫都没发出。
在一片安静之中,一辆五马共拉的大马车,缓缓驶入秋城。
落针可闻的安静中,除了众人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捆着铁链的马车轮子撵过了白雪的咯吱声。
“你……你是红修罗吗?”
一个孩子紧张地看着马车。
这声音吓了众人一跳,纷纷恐惧的拜跪下来。
“大人饶命,我等没有冒犯之意。”
然而,马车内毫无动静传出。
直到那马车出了城后,众人都久久没有说话。
那些匪徒中,一人冷道:“杀了他们,给老大报仇!”
然而,他的话甫一喊出,一道炽热红芒,将他手斩断,而后是腿,在他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中,将他喉咙割开。
猩红的血,染了一地。
接着,那一道炽热红芒似乎降低了一些速度,能隐约看到那是一把剑。
这把诡异的剑,带着紫红色的无情烈焰,将那些匪徒的丹田尽数洞穿,让他们一瞬间,失去了力量。
“红修罗……是一把剑……”
“那御剑之人,莫非就在马车之内?”
秋城的百姓再一次跪拜下来。
红修罗飞回了马车,落在叶望歌的手心,轻轻悬浮。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熟悉,叶望歌除了对于御剑之道,对于那火之剑意的使用也更加娴熟。
孟萱不解道:“你为什么不应声?以往,你还会出声。”
叶望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知道说什么,这样的场景看得太多了。
之前,他还会说上两句话,或者给那些百姓送一些东西。
但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他已经察觉到,话语多么的苍白。
所以今天,他没有杀死那些所有的乱匪,而是让他们失去力量。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懒得预料。
但想必,那些人应该能饱尝一番任人宰割的滋味了。
只要是这样,他觉得就足够了。
他的目光望向帘外,终于要出焌离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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