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红尘

第一百二十章狼子野心

    
    陈国南,崇山岿嵬,一堑千里。雄关漫道,地势高低起伏,灵活舒展,数百里地域衰草连天,荒凉无边。由高俯瞰,更有飞沙走石,瘴雨蛮烟气势,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乃唤作楚碣关。此关再往南,便是这如日中天的南云国。
    二国毗邻,原战乱不休,劳民伤财,国内更是动荡不安。十年前,陈国先帝知人善用,节省爱民。开创了法纪严肃,内政修明的陈国盛世。盛世纪元,国富民和,兵强马壮。先帝便集结五十万大军,举国之力量,御驾亲征,陈师鞠旅,势要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一举攻破南云边境国防线,杀进京城。
    所谓大势所趋。当时楚碣关大捷,先帝威风凛凛、矫尾厉角,气焰十分嚣张。在各路将士的劝诱下,不等军队整顿休息,便悬旌万里,直指南云国京城。欲以大军压境,速战速决吞并整个南云国。不料南云国早已知晓先帝野心,在通过里应外合,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下,在陈国将士万里赴戎机,舟车劳顿,士气萎靡之时,以应天时地利的南云国钱塘关,打出了一个以少胜多,攻其不备的战役。陈国五十万强军,一时辙乱旗靡,丢盔弃甲,四散溃逃。而作为一国之主陈国先帝,在仓皇出逃之时,竟被敌军识得了方位,以分进合击之力,再次杀了一个措手不及,身负重伤,抱恙而终。
    同年,时年幼的昭帝陈天用登基,在薛乾等人的压力之下朝中贬谪,革职了一群仁臣勇将。国内修生养息,慢慢恢复战乱后的和平安宁。然此次征战南云,陈国在兵强马壮的情况下,一度溃败,更导致先帝之死。事之蹊跷,很多人都清楚,陈国必然出现了一名叛徒。不然,南云国又怎么能知道先帝御驾亲征,提前于钱塘关设伏,并知晓先帝逃亡的方位,有目标的进行围击。
    曾有人觐见昭帝上谏此事,却被一手遮天的薛乾扣上一顶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自此,关于先帝之死,已无人敢提及。
    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楚碣关前,山气氤氲,枯草凝珠,丝丝缕缕的凉意渲染在夜色中。隐约看见关前山峦,宛如一个个庄严肃穆的士兵,亘古屹立在这片荒凉的天地间。一片护城河,曲曲折折,迤逦环绕着楚碣关城楼,清冷的月华洒下,宁静的河面倒映出城楼上的灯火阑珊,催人入眠。城上士兵执戈待旦,威严庄重。
    一只飞鸽,自遥远而来,飞过楚碣关城楼,掠过厚重雕楼,最终落在一处琼楼玉宇前。关外黄沙荒草地,凄凉凛冽。里面净见佳木葱郁,雕甍绣槛。一带玉溪,仿若天上来,游离怪石间,砌在庭院中,铺坠梨花满地,残香犹瘴,催人心虑。一双厚重的手,忽抓住这只飞鸽,熟练地取下飞鸽脚上绑着的信件,只看一眼,便急切踏着极速的步伐跑向议事的大厅:“报——虞竹道人来信。”
    薛乾坐在帅位上,一身华贵的宽袖随意地摊在腿上,显露出他此刻平静懒散的心绪。眯眼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传讯兵,班武班大将军接过书信递来。薛乾顺手揭开而看,眉头渐皱,后嗺了一声,心里顿时淤积起一团怒火,将书信两把撕飞,又握拳狠狠砸在帅椅上,愤恨道:“好你个昏君陈天用,庇护杀我儿的凶手,简直欺人太甚,气煞老夫也。”
    柱上一盏灯轻轻跳了跳紫焰,熄灭了下去。厅中坐满一群人,都是军中位高权重者,此刻静悄悄的端坐在两旁,听闻薛乾指着昭帝啐骂,不禁有些胆寒起来。可如今,身为大将军的班武已经易主,手握半边兵符的薛乾执掌大权,他们之中纵使有不服者也不敢造次。况且,这班武的老师正是薛乾,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自然是靠着薛乾一手栽培。可以说,班武虽为镇守楚碣关二十万大军的大将军,但其实早就成了薛乾的心腹。这也正是薛乾所能仰仗讨伐昭帝的一大利刃。
    陈国历来和南云国有着血海深仇。这十年之间,两国间在楚碣关前上演了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战斗,可以说,班武手下个个士兵都骁勇善战,能以一当百。自然,这也是薛平之率领的那一盘散沙无法比拟的。
    薛母站在一旁,看见薛乾大发雷霆,急忙用手帮他顺着气,担忧的说道:“老爷,你请息怒,千万不要再伤了身体啊。”
    班武能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城府足够深沉,唤下传讯兵,当即躬身施礼,巧言令色的道:“老师,平之将军战死沙场,功勋卓越,昭帝却颠倒是非,黑白不分,不仅剥夺了平之将军的身份,放任凶手逍遥法外,而且他居然对老师一家下手,外界传得沸沸扬扬,说您老要造反呢。老师一家为国为民,尽忠报国,天下皆知,怎可能造反?这一定都是那昭帝有意为之,若非听信奸臣谗言,定是要赶尽杀绝啊。昭帝如此昏庸无能,任人唯亲,至使朝堂之上无能之辈满立,奸佞当道,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困苦不堪。此番必昭示陈国末矣,陈国危在旦夕啊。老师,你乃我陈国之幸,为挽我陈国万年以来的鼎立,还请你一定要保住尊体,助我陈国兴盛,人人安居乐业。”
    “罢了罢了,我儿之仇,还得老夫自己报,咳咳……”薛乾咳嗽了几声,在薛母微微的搀扶下,缓缓坐下帅椅,听完班武一席话,又抬眼瞥了瞥厅中一众人,才摆摆手,又慢吞吞的道:“先帝遗言,老夫未曾忘记,这十余载尽心尽力辅佐昭帝,不敢稍有差池,忠心为国效力。老夫更是将他当作亲身儿子对待。可老夫怎么也没想到,昭帝不仅不领情,还将我薛家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其心可鉴,老夫自当要去讨一个公道。也为了更多的黎民百姓,为了朝廷中那群被昏君戏弄的仁臣义士们讨一个公道。各位都是老夫的亲信,老夫也不瞒各位,老夫要讨伐昏君昭帝,让其禅让皇位,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薛乾的话立即得到班武的同意,他一摆手,坚定的道:“学生狗马之心,忠驱义感,定竭尽全力,唯老师是丛,与老师揭竿而起,顺天道,逆王道,整顿全军,助老师声讨公道,为天下百姓主持正道,为陈国以后得安宁鞠躬尽瘁。”
    说罢,他将头扭向坐下的一众将士,不容置疑的道:“各位既知此事严重,何人有异议?”
    满座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下,薛乾做法可是大逆不道,想谋权篡位,他们怎能不知。众人踌躇,相互间偷眼观瞧,一时骑虎难下,皆是有言不敢说,以至低头抿酒,只颇有无奈地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任何异议。
    这不明摆着的吗?薛乾要造反,大将军班武全力支持,他们又怎么敢反对呢,除非不要命了。
    眼见众人同意,薛乾脸上露出笑容。
    但此时,一彪悍的粗脸人起身拱手,忧心忡忡的说道:“宰相大人,此番讨伐昭帝,本是国内之事。宰相大人义薄云天,令我等佩服。然今内忧外患,正是多事之秋,一旦我军全进入梁京,楚碣关必将陷入空虚,若是南云国知我楚碣关撤军,趁机欺我领土,恐怕会得不偿失啊。”
    他作为副将,自然要为这边疆之地考虑。此话一出,众将也都点头,窃窃私语了起来,陈国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可不能在这多事之秋拱手让人了。
    薛乾端坐帅位,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望向下座一众将士,似胸有成竹,轻声道:“樊将军请坐。老夫心怀天下,便是要讨伐昭帝,也不愿看到流血牺牲,更不愿看到我陈国领土趁机被人吞并。所以,老夫决定,就由樊将军带领十五万大军继续驻守楚碣关,守护好陈国。老夫,只需从军中挑选五万精锐便可。”
    班武但听此话,不明所以,急切道:“老师,此乃顺应天道之事,我楚碣关二十万大军,都听候你差遣。只是,讨伐昏君,仅凭五万精锐是远远不够的,单是驻守梁京城的将士,也有十万之多,我们无法与之抗衡,更者,昏君下侍卫军英勇无畏,能人将士众多,恐怕……”
    “各位不必担心,梁京城里的所有将士,一半以上都会倒向我们这边,我敢保证,进入梁京城,一路畅通无阻。并且,我已于民间招兵买马数万余,并有西路六万余将士加入,各个宗门的也在支持,讨伐昏君,老夫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只待挥师梁京,重振陈国。”
    薛乾打断班武的话平静说道。虽说这次派人出去未能抓住杀害儿子的凶手,但这并非一件坏事,对他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昭帝力保两个杀儿凶手,正好给他坐实讨伐昭帝的理由。如此光明正大的造反,一切有利条件的支持,昭帝拿什么跟他斗?是平南王吗,还是他力保的两位凶手?薛乾内心荡漾着,憧憬着。其实虞竹道人飞鸽传书已经说明,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这二位身份神秘的杀人凶手,实力并非传闻的那样,不足为虑。至于他们身后是否真的存在强大的隐世门派,这已经不是他要考虑的范围了。他要的,只是一个皇位,一个盼了几十年,令无数人神魂颠倒的神圣位子。
    只要他得到了这一切,其他的,一切都不用惦记。
    包括儿子薛平之的仇。既然招惹不起,何不如将后宫三千佳丽揽入怀中,不信怀不上一个龙子,当然龙女也行,就像那神话一般的大周女皇——奚凤天一样。再不济,穆易慈肚子里还怀有儿子的血肉,只要废除昭帝,等待穆易慈将孩子生下来,再封太子,又有何不可。
    薛乾一边思索着,一边又道:“所以,各位将军请放宽心,只要你们别无二心,一心一意跟着老夫,老夫保证你们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若是谁敢将此事泄露出去,休怪老夫无情。”
    明眼人都看到了这位原本令人尊敬,在人们心中形象无比高大的宰相大人,脸上竟洋溢起包藏祸心的丑陋笑容。
    班武更是在心中腹诽不已,这欲图谋不轨的笑容,早已印证了薛乾的狼子野心。原来,他早就为今天做足了准备,等待的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而自己,却一直蒙在鼓里,至今才明白,可以想象,这薛乾隐藏的多深。
    班武明白,所谓‘揭竿而起’不过是换个坏蛋继续当皇帝,滚滚红尘中,鲜有人能够拒绝这象征着天下财权富色的东西。
    但他看得比较透彻,他一直都是个聪明的人,既然拜在薛乾的门下,那么自己身为弟子的身份,必然是要为了老师鞍前马后,忠心耿耿,永不背叛。在往后的日子里,自己处境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谁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宰相大人会不会得了天下又杯酒释兵权,抑或因为不开心杀了他。但这条路,只能这样走下去了。
    从古至今,没有哪位帝王是心善的。只有足够狠,才能坐得足够稳,国家才能长治久安,人民才能富足安康。
    没有任何征兆的,班武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双膝跪地,恭敬地向薛乾称呼道:“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面一众将士吓了一大跳,谁都不傻,慌慌张张地从座上站起,弹去衣褥上沾染着的食物酒水,整理了一番,又齐刷刷的跪在地上,重复着那一声声胆战心惊的“万岁”。
    他们自己都能感觉到,从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的生硬,声音中更是带着恐惧的颤抖。
    然事已至此,他们淌在这个污浊之中,根本无法独善其身。除非,是拿命去换。他们毫不怀疑,若是谁不肯下跪,大将军会第一时间将他灭了,以杀鸡儆猴,威慑众人。
    是啊,薛乾而今黄袍加身,此番讨伐昭帝,仍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今,薛乾却等不及那一刻,在众将士之上,昂首挺胸,无比惬意的接受着一群下属们的跪拜,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好,既然是顺应天道,那就由老夫——朕带领你等,讨伐昏君,大赦天下。各位爱卿,平身。”
    与此同时,一道道命令由薛乾从楚碣关中命人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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