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韩疆端着一盘烤肉放在了小案,“你怎么不吃了?是我做的不好吃吗?这炙烤的手艺我可是跟老将军们学的呢,味道应该不错呀……”
一旁的星霓边吃边走了过来,“对呀对呀,太子哥哥的手艺自是不会差的,姐姐你就……”
话说一半,星霓忽然语塞,她看到月光下的宋婼时,虽不明晰,但病容的宋婼在淡淡的月光和屋内烛火的映照下,更是三分娇怜三分倦美三分冷冽,她早听闻太子妃极美,饶是做好了准备,还是被惊到了。
“你就是太子妃?”星霓忽地坐在宋婼手边,兴奋地说道:“姐姐,我叫薛星霓!凉州西皋人士。”
对这种一上来就攀关系叫姐姐的,宋婼见的不少,但这个星霓似乎是真的很热情活泼,倒是让宋婼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言初眼尖心灵,笑着将二人隔开,“薛小姐,我家殿下如今正病着,还是别过了病气给你。”
星霓往旁边挪了挪,定睛看了看言初等人,心中感慨,美人的仆人都是美人。
“薛姑娘,你这身装扮……”宋婼看着她的男装,有些疑惑。
星霓手中的肉已经吃完了,又从案上拿了几串,听到宋婼问话,急忙放下,笑着回道:“我爹平日驻军,无人管我,我就喜欢换上男装骑马去戈壁上去玩,那里每日人来人往,都是从西羌向西的商人。这次是因为太子带我随军来京,我总觉得女装太扎眼,就换上了男装,这样……是不是不符合京城的规矩啊,那我一会就换下来,我第一次来京城……”
见她小心翼翼地看向自己,宛若一只无措的灰毛兔,出了原本的洞,来到一片水草丰沃的平原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宋婼心中不忍,心想许是自己的面相太凶恶吓到她了,她笑着看向星霓,“不是,吾只是好奇罢了,你以后想穿什么都可以,只是我觉得你穿女装会更好看,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星霓眉目顿时舒展了开来,她微笑着点头。
“想来星霓来京城也没带多少衣物,景月,你带她去库房,让她挑挑可有喜欢的布料,明日送去裁衣,另外,现在天这么热,把我最近新做的蚕衣纱衣给她拿两件,不然夜间定然热的睡不着。”
“是!”
星霓走了后,言初和清越也识相地要退下,宋婼出声道:“你们把这些肉都拿去吃了吧……”
言初看了看宋婼,又看了看韩疆的脸色,太子只是盯着殿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便将小案的肉全端了下去。
夜风清凉,无人言语,若不是听得到树上的声声恼人的蝉鸣,时间都仿佛凝固在这片寂静的黑暗中了。
“这肉我是给你做的……”
宋婼没有回答,蝉鸣依旧,只是不再那么恼人了。
她慵懒地趴在栏杆上,望着庭院内的秋千,她能感受到韩疆在扇风的同时也在盯着自己,想了片刻,她转身说道:“今日刺杀韩筹的一个刺客是我派去的,其实就是清越,我一直没和你说过他是杀手,我隐瞒了你……”
“我知道……”
宋婼都不敢直视韩疆,她的眼神一直在小案和香炉间游移,“我本来没认出来队伍里哪个是你,今日在屋里见你的样子,忽然想起另一个刺客刺杀的好像就是你,所以想看看你胸口有没有受伤,并不是……并不是要轻薄你……”
“我倒是希望姐姐轻薄……”韩疆见宋婼双颊恼上了绯红,急忙讨笑道:“我确实受伤了,不过好在有铠甲,只是破了层皮。”
“那刺客是长公主的人吗?”宋婼压低了声音。
韩疆摇摇头,也坐到了廊边的栏椅上,右手撑在栏上,左手继续为宋婼扇着风,“她的人很沉得住气,我都得胜回朝了还不动手,我想着押送韩筹是她们最后一次对我下手的机会了,应该不会再放过了,我就佯装心疾绞痛,晕倒在地,果然,那个校尉没忍住出了手。”
“你就真不怕我给你送的药里有毒?”宋婼笑着问道。
“不怕,姐姐若是有一天要毒死我,直接把毒药递至我面前即可,我定会乖乖吃下去。”韩疆扇风的手还在摇动,似乎刚刚那番话如羽毛一般,不足以让他停下为心上人取凉的动作。
宋婼惊了片刻,随即挪开目光,打趣道:“你去了边塞一番,倒是只学了花言巧语回来。”
韩疆只是低头笑,并未多做解释。
“如今这一闹,我们与长公主算彻底闹翻了,昔日长公主以为我与她结盟,你自然不足为虑,才得来这几年蛰伏,但如今,等她反应过来我算计了她,定要狠狠报复的,何况,你不在的这几年,王上对她信任至极,那个韩圭,在京中也是混出了人脉,东境平乱派的也是亲长公主的余晃。”
但好在,韩疆这几年也不是白过了,亲入军营、下田地、宣举贤,民心归顺,在军中也积累了人脉,以前他最缺的就是军权,如今这致命的缺点已渐渐填补了上来,势力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到这,宋婼又说道:“魏二郎不是去守虎脊吗?虎脊城门破,听闻他被人找到时是躺在血泊里的,他现在怎么样了?”
若是能挺过这个鬼门关,那以后就是将途通达了。
韩疆眉头紧锁,“我今日回府前还去看了他,魏大人没让我进屋探望,说是还在说胡话,没清醒。”
宋婼坐直了身子,“我们改日去看看他吧……”
这一夜,韩疆依旧和宋婼分房而睡,宋婼躺在凉席和玉枕上,无法入眠。
来燕国之前,她活着是为了祖父,为了自己,可来到燕国之后,她的眼里只有复仇,而如今,仇人已经血刃,她的心一下空了,卸下了千斤愁绪,仿佛站在一个没有阡陌的田野里,不知何处是方向。
以前的她从未思考过她该与韩疆如何相处,她不自觉地屏蔽了韩疆的所有示好,一心扑在燕庭局势上,如今,她不用再处心积虑地思量如何扳倒韩筹了,韩疆以往的炽热示好倒是扑山倒海得涌了过来,对他如今的情绪感觉也敏感了。
但她一开始可没想过要留在燕国啊,她的打算是如若有幸活着复仇,那便归于故国。
她见过太多来孟国和亲的娘娘,母国与孟国开战,两心煎熬,最终不是郁郁早亡,便是自缢殉国,她可不愿落得这个下场,也许,这就是她一开始刻意忽略韩疆的原因吧——她不会留在孟国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那么,既然最终是要分别,又何必多付情衷。
不如一开始就绝情至底,以免让男女之情误了性命。
宋婼似乎想清楚了,她这样在心底对自己说道:你迟早要找机会离开的,不能给韩疆希望了,他已经够苦了,得不到总比得而复失的痛苦来的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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