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
赵秀茹嘤呢一声,睁开了美目。
一缕微光自树盖缝隙投入眼中,让她恍然有新生之感。
自地上爬起,她拨弄掉沾染在青丝上的碎叶,整了整衣裳后,一个一个将仍处于昏睡中的女子唤醒。
没多大会儿,林间就响起莺莺燕燕的叫声,不时有人向旁人分享着自己昨晚真实的不可思议的梦境。
欢笑声,叫闹声,追打声……额外热闹。
赵秀茹见闹成一片的女子,浑不似昨晚愁云惨淡,嘴角亦微微翘起丝弧度。
她习惯性得将手往身后一背,朝昨晚定心背靠的大树走去。
没走两步,她身体一颤,触电般将手自背后收回。
“是梦?还是……”
惊疑了会儿,赵秀茹闭上眼睛,数十息后,再睁开眼时,身上气质骤然一变。
那双桃花眼中蕴含着内敛到极致的媚意,偏目中神光透着股岳峙渊渟的坚定。
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转头看去,对上了跟上来的林兆霞的双眼。
她微微皱了下眉头,似乎不喜眼前的女子竟敢和自己对视。
就这么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落到林兆霞眼里,却犹如在心中炸起道惊雷!
她只觉得赵秀茹若凛然不可侵犯的神女,又如一言可决自己生死的天子,眉头皱起时,自己心儿都要跳出腔外。
“赵……赵姐。”林兆霞不由自主地低垂下头。
赵秀茹淡淡瞥了她眼:“你在这稍候下吧。”
“好,好的。”林兆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点了点头,赵秀茹龙行虎步,却又有股奇特韵味,几步就绕过数棵大树,站在昨晚盘坐之处。
她盯着盘坐在地,双眼似阖未阖,面若冠玉,身如渊岳的和尚,合掌施了一礼。
“大师法号可是定心?”
一夜间历经十八世轮回的定心,虽只于幻灭世界之中,并非真正合身入六道轮回,且自身也知道此为心中念头催生世界。
但到底还是有所收获,他假借轮回,褪去原身皮囊,将原身痕迹彻底抹去,如同化茧成蝶,无漏金身再上一个台阶。
如今身形面目已然和定慧一般无二,只在眉宇间比定慧多了一丝丝英气。
“正是贫僧。”定心抬头看了她一眼,丝毫未被她气质所摄。
“朕……我有一问。”
似乎未察觉赵秀茹话中自称的不妥之处,定心点头回道:“但问无妨。”
“我是胡越雪,还是赵秀茹?”
定心微微一笑,借用庄周梦蝶典故:“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至于她是胡越雪还是赵秀茹又或是比丘尼云游客,就看她自己勘不勘得透了。
赵秀茹微微沉吟,眼神缓和了下来,随后叹了口气:“妾身谢大师点拨。”
定心摆了摆手:“此事由贫僧而起,却是要向赵施主告个罪。”
赵施主三个字,他特意咬了下重音。
这下子,赵秀茹彻底醒悟,轮回中自己是赵秀茹,是胡越雪,是比丘尼,是云游客。
但轮回之外,自己就是赵秀茹。不过轮回经历却深印脑海,等同于自己一夜痴活了四世。
如今自己带着四世记忆活在大周,不说心性上的变化,四世阅历,细较得失之后,定然会是脱胎换骨的变化。
平白无故得了这等机缘,若还不知情知趣,反倒借着高僧话头得寸进尺,那不仅恶心别人,还显得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
那机缘就要成了孽缘了。
瞬间想通数层的赵秀茹,腰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这等机缘,妾身等人能得一次,都是祖辈福萌庇护,何德何能敢怪罪大师。”
定心望了望天色,起身将她虚扶而起:“赵施主,天光大亮,应启程前往南离县城了。”
赵秀茹乖巧地颔首回道:“妾身这就去催促姐妹启程。”
“此去县城已无凶险,贫僧昨晚肉身蜕变,恐吓到他人,便不再作陪。”
“贫僧先自去慈云寺,静候赵施主引荐入那九层塔。”
赵秀茹自然知道这等改容易肤,脱胎换骨之事对于女子意味着什么,也怕林间同患难的姐妹们在见到高僧新的容貌后,会做出不理智的花痴行为。
“妾身回到县城,一应事务处理好后,定第一时间前往慈云寺拜见大师。”
赵秀茹自己其实是想回到县城,和亲属报个平安后就第一时间去慈云寺。
但确实有事情要处理,既要安顿好这些姐妹,也要去自家布庄将猪妖獠牙取来,再去县衙报备,讲明此事经过。
林林总总一应事情,不是一两天能够办妥的。
定心自是无可无不可,他是准备在慈云寺长呆一段时间,将寺内经书遍阅研读后,才会再做其他打算。
“贫僧见县衙有告示悬红,诛杀城外妖邪可领千两纹银,想来就是那猪妖了。”
“方外之人,金银并无大用,赵施主便帮贫僧取了,分花给这些遭难的女子,让她们能够在城里安顿下去。”
临走前,定心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大师放心,此事妾身自会处理妥当。”赵秀茹自然是一口应下。
当下,两人互道再见,定心便转身出林,独自一人顺着驿道朝县城走去。
他心情极是舒畅,出了清明山,才入了红尘一旬不到,不仅有功德入账,肉身更是褪去原身藩篱,开始显出无漏金身神异。
此外与人结善,能入慈云寺九层塔阅览佛经。
真经上的修行建议,入世炼心之法确实适合自己。
他倒是忘了,《地藏菩萨本愿真经》是有对气运进行增持的。
运盛则能逢凶化吉,奇遇连连。只不过,这奇遇是缘是劫,还真是两说。
赵秀茹目送定心出了林子,这才转身往女子们走去。
几步过后,她即再次转换为胡越雪。
这些经历过机缘的女子,再愚钝此时也能堪用。
而御下之道,需恩威并施。
特别是对于女子扎堆的团体而言,唯有让她们知道,自己与她们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分能不生二心,无有逾越。
反之,越是良善知心,处处为她们着想,她们起初或会感恩戴德,但时日拖长,只越会妒火中烧,暗地里不知道会什么编排自己,更不知道会不会使出阴邪手段迫害自己。
大恩如大仇!大师或久居深山,不识人心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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