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将定心引进迎客堂,交给了知客僧。
知客僧一见到定心,心里就咯噔一下。
长年接引八方来客,他或许疏于佛法,但绝对精于人事。那对招子看人是一等一的厉害,什么人出手大方,什么人一毛不拔,什么人身份尊崇,什么人狐假虎威……一看一个准。
比起城门豆浆摊的老板,境界不知道甩出多少条街。
他看人不拘泥于皮相,更多是从举止,谈吐中仔细揣摩。
当下,定心只是静静站在那,他便有心神为之所夺之感。再细看,可见那照进堂中的光线,里内扬尘起起伏伏,却是一粒都未曾落在来客身上。
而且身无长物,显然不是什么避尘玉佩之类的宝物傍身,而是使了净身咒之类的咒法。
这净身咒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咒法,但像这般使得毫无烟火气,只能说明来客咒法精深。推而及之,佛法自然也不会弱到哪儿去。
这里,知客僧到底是走了眼,定心《般若菩提大乘真经》虽未能承“无垢金身”,但到底是和定慧同心同德,也沾有三分神异,所以片尘不染,却非是使了什么咒法。
知客僧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定心两眼,再悄然朝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这才引着定心入座。
那小沙弥显然和知客僧搭配良久,出门时不仅将门带上,后面需要招待的来客全部引到了另处,给迎客堂留下了清净。
点燃炉中上等檀香,奉上只接待贵客时才沏的珍茗,知客僧这才开口说话。
“贫僧法号了缘,不知法师如何称呼?”
“贫僧定心。”
了缘点点头:“定心法师,宝刹坐落何处?”
这是在问根脚,像慈云寺这般正经佛寺,虽也有招待不知根脚的云游僧人,但待遇同探明根脚的挂单和尚,可差上不少。
云游僧在慈云寺是需要帮忙做些杂役的,但有宝刹根脚的和尚却可以白吃白住。
当然,享受了权利,相应也要付出义务。哪天慈云寺僧人登门造访,一应待遇也当如此。
两个问题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定心如实回答了。
了缘赞道:“清明山近百年都有妖物盘踞,却是在法师在山中建寺后,自动退避,福泽南离,善哉善哉。”
小小拍了下马屁后,他招呼着定心品尝一下香茗。
定心也不造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香浓郁,沁入心脾,隐隐有静心定神之效,同前世的珍品龙井对比,后者应当直接扔进垃圾堆里。
“好茶!”吃人嘴软,定心由衷赞叹。
了缘微微一笑,接着再问了定心来慈云寺所为何事,要在寺内挂单多久等等问题。
定心一一作答。
三四杯香茗下肚,一炉檀香烧完,了缘指导着定心填了名册,领了居室铭牌,亲自引着定心在寺内转了一圈,最后在东侧只接待贵客的静修厢房分别,宾主尽欢。
进了厢房,空间虽不大,但床、桌、水杯茶具、打坐的蒲团乃至袈裟一应俱全,且且布置很是清雅,处处不露奢华,却是处处显露奢华。
显然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慈云寺的僧人真没少下功夫。
既来之则安之。定心合上厢门,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午膳是由那可爱的小沙弥送来,定心道谢之后,问清了开斋的时间,便吩咐小沙弥往后无需如此,自个自去斋堂用膳。
用过午膳,定心想着去九层塔看看时,却是听到有人悄然来到厢房外,见厢门紧闭,便伺在边上,也不做声,亦无歹意。
看这样子,如果自己不开门,这人就能一直候下去。
想了想,定心便起身打开厢门。
来人一身青皂管家打扮,年龄应有四十上下,面相红润,目有精光。
听得厢门响动,他一丝不苟得立身垂手,等见得有脚跟立在眼底,这才恭恭敬敬地说道:
“赵府管事周福卿,奉大小姐赵秀茹之命,特前来拜见圣僧。”
按理,周福卿是不能直呼主家小姐闺名,但赵秀茹特意嘱咐他一定要说清楚。
她想得挺周到,除了生怕定心听个赵府小姐,一头雾水外;还怀着多刷一刷存在感的心思在里头。
“周管事,毋须多礼。”
“赵施主可尚好。”
周福卿抬头,见得定心模样却未有任何异色:“回禀圣僧,大小姐等一行人巳时平安入城。”
“此时刚刚回府中安顿,不过大难逢生,加上要去县衙报备,恐须等得两日,大小姐才能前来向圣僧答谢。”
定心见他一口一个圣僧,颇为头大。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知道这定然是赵秀茹吩咐,怪不了他头上,就任他去了。
人情历练亦是修行,自己权当没听见。
“无妨,贫僧落脚慈云寺会有段时间。”
周福卿拱手说道:“那便不打搅圣僧清修,在下告退。”
“周管事请回。”
周福卿后撤了数米,这才直腰转身而返,礼数可以说全无挑剔了。
等离了定心视线,他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就跪倒在地。
“大小姐所言非虚。”他抹了抹额头憋了半天的冷汗,心有余悸。
别看他刚对定心恭恭敬敬,实际上在见到定心面相时,便快速在心里起了一卦。
结果,没有结果。卦象凭空消失,若非周福卿定力深厚,当场就要破防。
……
单看周福卿这一府管事的做派,定心已经能看出出赵府非是骤起乍富,而是有着深厚底蕴。
却不知为何,一府大小姐会落入猪妖之手,险些遭了大难。
此事已过,定心也无探究的欲望,便将念头散去。
不过,原先他想去九层塔,被周福卿一打茬,突然间就失了兴致。
“额……”自个都对自个有点无语,定心从心的转身回房,关上厢门,合身躺在床上,准备睡个午觉。
“果然,金钱能腐蚀人心啊。”这床不硬不软刚刚好,让睡了近两个月木板的定心舒服的要飞起。
自个虽然是个和尚,但除了遵循过午不食,守戒律之外,可从没想过苦修。
当然,定心也不会故意去骄奢,对修行无用,还有碍心性。
但在有的享受的时候,在不影响本心的前提,他也能毫无负担的享受。
可以说非常的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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