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先去了姚家。
去的路上,媒婆就寻思着:姚家的闺女死在了丁家的门里,如今再想着让他们往外掏钱,像这般雪上加霜的事情,恐怕姚家很难会应承下来。
况且,那姚铁匠本身就是刺猬滚球,难缠的蛋,何况这种事!要是把他惹闹了性子,指不定他就会犯浑动邪的,自己须得小心才是。
如此计较已定,一当进了姚家门之后,媒婆就格外注意让自己占据着随时可以逃走的有力位置······
果不其然,那姚铁匠一当见媒婆登门,便已有三分不爽。到媒婆壮着胆子刚露了点来意,那姚铁匠不容媒婆细言,登时就火冒三丈起来,一下将酒盅摔在桌上,冲媒婆可就瞪起了眼珠子,吓得那媒婆心里一哆嗦,身形不由地便往后一趔趄。
姚铁匠怒不可遏地:
“他奶奶的!他姓丁的还想让老子来出钱?他把老子看成啥了?我操他妈的八辈祖宗!老子的闺女就葬害在他的手里,老子这还没去找他算账呢,他倒想起向老子要钱来了!他奶奶的瞎哪个好眼?!老子钱是有,让他自己来拿吧!”
说至此,姚铁匠用手一指媒婆,恶恨恨地接着道:
“还有你!你他妈的操蛋玩意!当初那话说得天花乱坠,糊弄得老子听了你的,如今事情落到这等地步,老子这还没去找你算账呢,你他妈倒自己找上门来了!竟还敢跟老子来啰啰这些J巴事,你他妈的也看着老子好欺是不是?唵!”
媒婆心惊肉跳地:
“姚、姚大哥,您别发火别误会,您听我说、、、、、、、”
媒婆嘴上说着,发抖地脚下就想往屋门口挪动——一她意识到:眼下赶紧逃走才是自己最明智地选择!
“去你妈的!听你说?你说的老子听够了!老子就想让你回炉!”
姚铁匠显然怒发冲冠,越发来气了;他嘴里骂着,“呼”地一下起了身,伸手就想去抓住媒婆。
媒婆往后一闪身,吓得一声惊叫下,如遭蝎蛰一般,扭身就逃······
媒婆的第二站是去岳家——这也是她自以为最有希望有所突破的一站。
果如媒婆所料,岳老爹听罢媒婆的来意之后,内心虽也并不情愿,但迫不得已之下,也就只得动起了妥协的念头——毕竟儿子二全的这桩转亲,让他有了一个又有头脑又能干的儿媳妇,还给他生下了孙子;他实在不愿意就因为一点钱,就眼睁睁看着儿子红红活活地小日子就此家破人散。
但现实是,他一个孤老头子,光有此心,实在没有这个能力——他怎么能拿得出这个钱呢?想来想去,这事只有去跟儿子二全商量。
岳老爹刚把事情跟二全一说明,不等二全作何表示,那在屋外听声的儿媳丁素梅,一个箭步就闯进屋来,斩钉截铁地表了态,开口说道:
“爹,这事您老就甭操心了,有我呢!至于拿钱这事,明明白白就是一句话:这种钱我是不会出的。一分也不行!至于我自己,我是个人,不是任由着别人胡倒腾的猪狗牛驴——我既然已经进了这家门,就是这家的人。别人谁要还想打我的什么主意,那好,我就出上这百多斤,在这里等着!”
丁素梅这话,让岳老爹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了一种踏实。但那份隐隐的疑虑与不安,却还是在心头缠绕不散。毕竟“年长百事通”,他活到今天这把年纪,听说、见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些事他不得不防······
于是,岳老爹便召集了族人开会,一致议决:每晚轮流两人在二全家附近盯着点,以防不测。一旦有事,鸣锣聚众。
而在会议最后,岳老爹这位在家族中位份最高的长者,为答谢众人异口同声地自愿相帮,他情动之下,竟给众人深施了一礼,唬得众人或坐或蹲者,无不仓忙起身······
与此同时,不甘心就此罢手的丁家,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行动——说白了,也就是贵宝娘打着丁老万的旗号“招兵买马”。而丁老万本人,只有不得已而为之的份。
至于那丁贵宝,丧妻之痛,让他一时不能自拔,整天价醉生梦死,昏天黑地混日头,对此他是浑然不知。
说实话,对丁老万儿媳姚玲之死,丁老万的近亲族人,他们在背后对丁老万、尤其是对贵宝娘,也是颇多微词的。不过,眼下既然贵宝娘找到了门上要求帮忙,大伙一是碍于情份和脸面,二是在乡间——越在偏僻的乡间,人们抱团取暖的家族观念,和“帮别人也就是帮自己的”意识,也就越发浓重。因此,但凡被贵宝娘叫到的人,差不多都应约而到。大家在一起商量事情咋办才好。
他们先是派一精干之人前去探路,见情况真如众人所料,岳家那头早有防范。
最终大家议定的行动方案,跟当年日本鬼子偷袭八路军根据地的策略如出一辙——“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夜。
岳二全家。
夫妻俩正朦胧睡着。
突然传来鸡们在窝里骚乱的声音。
二全和丁素梅被惊醒,未及说话,那鸡的骚乱声加剧起来,似乎是遭了黄鼠狼之类。
二全道:
“是不是黄鼠狼又来拉鸡了?”
丁素梅似有警觉地:
“先别急,听听再说。”
鸡的“吱吆吱吆”的惨叫声响起来——似乎是有鸡被咬上了······
“这肯定是黄鼠狼来拉鸡了。不行,我得赶紧出去看看。”
二全嘴上说着,迫不及待地就起身要下床。
“等一下,我给你拉开灯。”
丁素梅伸手一拉电灯开关绳,电灯却没有亮。随即她嘴里自语道:
“怎么这么巧没电了?”
二全说了声“不用了”,急忙摸黑就下了床,赤脚就往屋外跑。
二全敞开房门,一步便迈出门口时,不料被早守在门旁的一个汉子猛一伸腿使绊,“噗通”一下,二全便跌倒在地。
未等二全反应过来,几个汉子扑上前就按住他;其中的一个不失时机地一把用东西将他的嘴先给堵上,其他的连忙捆他的手脚;
与此同时,另有几个汉子窜进屋里。
一当听得屋外二全那“噗通”跌地的声音,屋里的丁素梅心下不免就是一惊,意识到了什么,她赶忙“咕咚”跳下床,伸手就想去摸床头那儿早就备下的一根木棍。
这功夫,窜进屋里的汉子,当先的那个用手电照了一下丁素梅,随后的两个赶忙上前抱住丁素梅,捂上嘴巴后就架着往外去。
拿着手电的那个,则是照见床上的孩子后,伸手去抱了起来。孩子被惊醒而哭,那汉子只管抱着匆匆离去······
当二全媳妇和孩子被抢走的消息传到岳老爹的那里,岳老爹一听之下,当时差点儿背过气去。待稍一回神,他就不由地顿足捶胸。连连哭喊着:
“孙子!我的孙子!”
像转亲这种连环式的婚姻,诚如人们所形容的那样,就像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别看平时没出现问题时,相互关系似乎也算稳固。可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便会波及全体,正所谓“一枝动就百枝摇”。
因此,姚玲一死,也就预示着姚、岳、丁三家转亲的婚姻开始破裂,走向崩溃。而在丁家提出的条件未被姚、岳两家所接受,赌气地将女儿丁素梅从岳家抢了回去,这对岳家来说,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毕竟他岳家的女儿还在!
如此之下,前头有车后面有辙,乡间多少年来屡屡出现的一幕,如今又再一次地重新上演了——岳家的青壮年几乎全员出动,也是采取了突袭的手段,打了姚家一个措手不及,将岳家的闺女辫子抢了回家。
由于事关重大,岳老爹虽抱病在身,但仍亲身率队前往······
自从在妹妹姚玲的葬礼上神经出了问题,姚铁一直就显出疯疯癫癫的模样。起初,他的父亲姚铁匠还不信这个邪,气他是装疯卖傻,还结结实实给了他一顿耳光——好像希望自己的这一顿耳光,能像《范进中举》中胡屠户打了范进耳光那样,在他身上能够出现奇异地良好效果。
但遗憾地是,姚铁的状况似乎并未有丝毫好转;他仍然是要么哭一阵,要么傻笑。还数次地跑去了妹妹姚玲的坟前——有时又哭又叫,惊呼:
“玲子,狗来了!快跑快跑!”
有时,他还不知从哪里弄把花呀草的,摆列在姚玲的坟前,尔后叩头不已,嘴里一个劲地:
“玲子,对不起,我浑,我不该自己跑了,让狗咬你。对不起······”
难道,在他记忆的深处,还能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一直横亘在兄妹感情之间的那段往事吗?他这是在为自己当年的不该而愧疚、忏悔吗?
为什么——为什么在妹妹活着的时候,他就不能鼓起勇气,去把自己的这些心里话说给妹妹听呢?
假如······假如······
唉,可惜生活中没有假如啊!
对辫子而言,姚铁没疯癫之前,她的生活就已是深处苦海之中。姚铁的疯癫,更是让她感觉到了苦海无边······
因此,当面对着上门来领自己回家的父亲,面对着自己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如今已被丈夫踢蹬得一贫如洗的家,面对着只是傻笑、对突然有众人上门却不以为意的丈夫姚铁······辫子的心里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与滋味呢?是一种终于能脱离苦海的轻松,还是那善良心底里不免泛起的、对于姚铁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悲酸与怜悯······连她自己都实在说不上来。
尤其是,当她要抬脚跟随父亲离去时,眼前的姚铁——这个以前对她肆意欺凌、践踏,根本就没拿她当一回事的、所谓的丈夫,好像也意识到了她要离开是的,从蹲着的墙根站起了身来,伸手似是想要拉住她。
旁边的两个青年人见状,马上扑上去就按住了姚铁。并且还要挥拳相揍。
目睹此情,辫子那善良的心肠不由得就是一动,赶忙开口对那两个年轻人说道:
“别、别······你们别打他······”
看着年青人放下了扬起的拳头,辫子这才在父亲又一次地催促下,不无怜悯地目光缓缓地离开姚铁那傻笑的脸,在泪水汹涌而出的同时,转过身形,朝外走去。
可刚一动脚,一阵突然袭来的晕眩,让孕身沉重地辫子差点儿摔倒在地,幸亏旁边的一个壮汉一把搀住了她······
下一章节的标题是:只想······看到你高兴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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