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言避过守卫,来到大帐之旁,轻轻掀起一角向内窥视,只见大帐之内,除了两盏烛火的昏暗之光,并无他人,而内帐帘幕放下,显见得帐中之人已经安睡,便轻轻抽出了腰间长刀,回手向其他人招了招,便轻手轻脚踏入帐中。
本来崔曜交代他,进入大营后只需探查清楚烈语衫所在即可,但随着崔曜进入甘国以来屡次谋划失败,尤其是睡了两个紫竹轩长老,却又提起裤子不认账这等事爆出来,让他在玉皇门弟子中的威信也损失极大。
陈清言本来就是个颇有野心之人,如今岳万龙折在瑞国,他便是实打实的玉皇门掌门大弟子,未来接任掌门希望大增,自然要拼尽一切机会为自己加分,若是这次用不着崔曜出面,自己带人轻描淡写拿下烈语衫回归瑞国,这个功劳必定能让师父为之赞叹,所以陈清言此刻早已将崔曜的叮嘱抛到了九霄云外。
陈清言蹑手蹑脚摸进了营帐,伏在内帐门前侧耳倾听,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心中起疑,轻轻掀起内帐帐门,探进头去仔细观瞧,只见正中一张行军塌上铺着锦被,内中似有人躺卧,却不露头,便蹑手蹑脚走上前去,正要掀开锦被看个究竟,目光一扫,看到旁边的衣帽架上,竟然挂着的是一套明黄色皇子冕服!
陈清言吃了一惊,便知道自己找错了营帐,此处定然是十四皇子瑞滽的寝帐,想要退出去,转念一想,恶念顿生,心想既然来了,那就顺便将这个十四皇子宰了,大小也是功劳一件,便伸手捏住锦被一角,用力一掀,另一只手上长刀作势便要劈落,猛然间便呆住了。
那榻上那里有人?却是一个枕头伏在正中,让锦被拱起了一个人形。
陈清言也不是草包,立时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发现了,急忙退出内帐,低声道:“情形不对,都进来!”
帐外应声钻进一个人来,陈清言一时也没看清,低声发怒道:“其他人呢,怎的如此磨蹭!”
那人也不答言,低头向前走了两步,陈清言猛然惊觉,急忙横刀喝问:“你是谁?”
那人嘿嘿一笑,双手一分,两柄利刃在手,一个踏步上前,左手刀斩,右手刀刺,径向陈清言攻来,陈清言一看对方的动作,惊愕道:“暗殿中人?”急忙挥刀格开对方利刃,他知道暗殿杀手步法诡异,这般逼仄空间内动手,定然是他吃亏,挥刀护住身体,急忙向外就冲。
陈果冷笑一声,却也不阻止。
陈清言冲出营帐,便是一滞。
营帐之外,不知何时已经灯火通明,无数皇家卫士和瑞国军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各般兵刃都对准了他身子,森寒的兵刃在灯火下寒光闪烁,陈清言不禁打了个寒颤……
崔曜和上官云落催车急行,也不过比陈清言等人晚到了两天。
驱车来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两人进了密林等了半日,也没见到陈清言等人的行踪。
崔曜顿足道:“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全军覆没了不成?”
上官云落冷眼旁观崔曜如同热锅蚂蚁一般走来走去,待崔曜已经开始跳脚大骂了,才呵呵笑道:“崔兄勿忧,估计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料想贵宗弟子已经报上了宗派门号,想来瑞国军队也不敢过于苛待贵宗弟子的。”
崔曜哼道:“别人也就罢了,这陈清言乃是叶掌门大弟子,上一个大弟子岳万龙刚死,若是这一个也出了事,如何交代?”
上官云落道:“我想定是贵宗弟子过于轻敌了,瑞国军营之中能有什么高人?只不过人多势众,今晚我等走一趟,将贵宗弟子救了出来也就是了,只是未能探查清楚烈语衫在哪里,也不知道贵宗弟子有没有走漏消息,若是那烈语衫已经惊觉,躲了起来,这便有些棘手了。”
崔曜咬咬牙,恶狠狠道:“烈语衫能走,她那小情人百里赤乃是军中大将,却走不了,我拿不着烈语衫,便将那百里赤带走便是,实在找不到,哼哼,我宰他一千将士,我看他出不出来!”
二人议定,便带着各宗弟子进入密林,寻觅扎营地。
身后,一个身影慢慢显露出来,正是墨无稽,喃喃道:“原来打的是这般主意?”伸手招了招,一个暗殿弟子从远处显出身形,急速奔了过来,墨无稽道:“你现在马上往回走,去迎上董非青,将这里的事告诉他。”
军营之中,百里赤正围着烈语衫转圈子,烦躁地道:“你现在赶紧走!那什么玉皇门弟子说了,就是这两天,两大宗门长老会一起来营中找你,你却就是不走,为何如此执拗?”
烈语衫低头垂目,却是一言不发。
瑞滽也在帐中,跟着劝道:“语衫妹子,你若出事,烈老元帅必定伤心透顶,你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下他老人家吧?”
但无论众人怎么劝,烈语衫就是不开口不答允,将众人急得火冒三丈,百里赤跺跺脚,转身出帐,瑞滽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了。
烈语衫依然低着头,俏目中一滴泪水缓缓流下,喃喃道:“傻子!我能走,你能走么?瑞皇子、十万将士能走么!若他们找不到我,岂能善罢甘休?也罢!若是真走不了,我烈语衫大不了横刀抹了脖子,也不让他们拿我去要挟爷爷,更不能就此害了大家性命。”
百里赤气哼哼地来到一个帐篷,掀门进去,只见陈清言和一众玉皇门弟子都分成左右两列捆在帐中,百里赤拧起眉毛左右看了看,一脚将帐角的一个玉皇门弟子踢得向后翻滚了两圈,气哼哼地道:“一群废物!也不摆整齐一点。”
他一路走去,不时飞出一脚,将不甚整齐的玉皇门弟子踢回队列,走到最前面,闭起一只眼睛瞄了瞄,这才满意地道:“嗯,整齐多了。”
陈清言目眦欲裂,恶狠狠地道:“你这武夫!待我宗门长老来了,一刀刀将你零切碎剐了,拿去喂狗!”
百里赤嗤笑道:“如今你们已经被捆成了粽子,这就排开大锅全都煮了,爷不在意是不是端午,你在不在意?”
陈清言待要说几句狠话,心里却是禁不住哆嗦起来,这般蛮野之辈,哪里管什么四大宗门,若是发起狠来,将自己一群人真的当粽子煮了,也不是做不出来的事。
百里赤看他已经面露惧色,这才用力一拍桌案,道:“你们后面有多少人,长老几个,其他弟子有多少人,你们约定如何联络,说!”
陈清言闭起眼睛,不去理他。
百里赤大喝一声,“来人!”
顿时走进来几个军士,拎起最靠近帐门的一个玉皇门弟子便走了出去,片刻便听到扑通一声水花响动,顿时那个弟子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陈清言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依然咬紧牙关不出声。
百里赤笑道:“好汉子,来人,接着煮。”
于是又一个弟子被拎出去,帐内的人再次听到水花声,而杀猪般的惨叫声又多了一个。
等帐中玉皇门弟子被拎出去第七个的时候,陈清言终于忍不住了,大声道:“住手!住手!我说便是。”
百里赤懒洋洋地道:“放心,水没开呢,你说快些,想必还熟不了。”
陈清言几欲吐血,急忙将两宗人员、实力一一都说了,最后道:“我们约定在易城西南的一个小山中回合。我都说了,快放了我宗弟子!”
百里赤见身边书记已经全部记录无误,才向门口士兵点了点头,那士兵转身出去,过了片刻,便有一队士兵将七个玉皇门弟子又拎了回来,浑身水湿还冒着热气,一脸的眼泪鼻涕,虽然全身湿透看不出来,但闻着味道便知道,有几个还尿了裤子。
百里赤哈哈大笑道:“这便是四大宗门之一的玉皇门弟子?怂货!还不如我军中普通将士。”说罢起身,抓起审讯记录扬长而去。
他径自进了瑞滽大帐,瑞滽正坐在帐中阅读军报,陈果侍立身后。
瑞滽见他进来,放下军报笑道:“如何?都招了?”
百里赤道:“是。”当下将陈清言的供词念了一遍,瑞滽听罢,回头问陈果:“你看如何?”
陈果思索片刻,道:“不错,根据前几日情报看,正是这次去甘平城赴约的上霄宫、玉皇门全部人手,看来并未说谎。”
瑞滽问道:“以你的身手标准看,其中高手有多少?”
陈果道:“上官云落、崔曜都是两宗长老,我不能敌,其他人中,大约有三人与我实力相当,其他的不足为虑。”
瑞滽皱起眉头,道:“这么说,这两个长老,我军中对他是没有办法了?”
陈果道:“确实没有办法,到他二人的这个境界,就算十万大军也拦不住他。”
百里赤道:“殿下,这些人是冲着语衫来的,我这就回去,绑也把她绑走便是了。”
瑞滽摇头道:“来不及了!若我计算不错,此时两大宗门的人已经到了附近,你们此时离开,岂不是更加危险?”
见百里赤还要说话,瑞滽摆手止住他道:“语衫妹子安危,不只是你一人之事,此事关乎国内朝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咱们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御敌为好。”
陈果建议道:“当务之急,先将烈姑娘藏起来,否则对方一抓到人,转身便走,我们是拦不住的。另外,殿下你决不能出来,万一对方擒住你,我们也只能乖乖就范。”
瑞滽摇摇头,道:“躲是躲不了多久的。”便起身在帐中徘徊,不时喃喃自语。
陈果和百里赤对视一眼,不敢打扰了瑞滽思索,便静静地等着。
瑞滽徘徊了许久,终于站定,道:“我有个法子,但最后一步却不稳妥,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陈果问道:“殿下想到了什么法子?最后一步又是什么?”
百里赤营帐中,烈语衫盘坐于地,皱眉思索,喃喃道:“法子倒是有,虽然最后还是无法逃脱,不过倒是能解了赤哥的危机。”
正在此时,帐幕一角插着的一根树枝突然光芒大作,烈语衫蓦然回头,妙目盯着那根树枝,眼神中满是惊喜。
光芒一闪,董非青便出现在帐幕中,一揖道:“二嫂,我来了!”
烈语衫喜道:“你怎地来的这般及时?”
董非青笑道:“我安排了人手跟踪玉皇门和上霄宫,知道他们要打二嫂的主意,便急忙过来了。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烈语衫点头道:“不错,前几日几个玉皇门弟子潜入营帐,被我们抓住了。”
董非青道:“事不宜迟,二嫂你快跟我走。”
烈语衫摇头道:“三弟,我若要走,上次你来时就走了,但我若走了,他们绝不会放过你二哥,所以我不能走。”
董非青知道烈语衫所言是真,道:“二嫂放心走便是,有我在,定保得二哥无忧。”
烈语衫道:“慢着,三弟,我有一个计策,本来最后一步还不稳妥,既然你来了,此计便可施行。”当下一一向董非青讲了,董非青想了想,道:“确实是妙计,那我也不去见瑞皇子了,这就按二嫂的计策回去准备便是。”
烈语衫道:“好,你是赤哥三弟的事,瑞皇子目前既然不知,那不见他最好。”
董非青道:“二嫂小心,我回去了。”当下踏入风雷祖木树枝,撕裂空间而去。
烈语衫匆匆来到瑞滽大帐,走进了一看,只见瑞滽、百里赤、陈果三人正在小声商议,便道:“殿下,我有一计,请殿下斟酌。”
瑞滽笑道:“语衫妹子深通兵法韬略,定是妙计,小王洗耳恭听。”
烈语衫便低声讲了自己的谋划,陈果、百里赤二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又看了看瑞滽。
瑞滽神色不动,微笑道:“确实是一石三鸟之计,但诱敌之后,语衫妹子你却也暴露在对方视线之内,如何是好?”
烈语衫微笑道:“殿下放心,我自有脱身之策。”
百里赤忍不住道:“你有什么脱身之策?”
烈语衫瞟了他一眼,哼道:“你莫管,反正我能走便是。”
百里赤大急,刚要追问,只见烈语衫眼角一立,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顿时不吭声了。
瑞滽道:“语衫妹子既然不说,我也不问,我只问你一句:可有十足把握?”
烈语衫道:“十足!”
瑞滽大笑道:“既然如此,那便照此执行。百里将军,你跟语衫妹子去准备一下,我这就开始安排。”
百里赤懵懵懂懂地被烈语衫拉了出来,一路疾奔回自己军帐,忍不住问道:“到底你有何脱身之计?怎么这般神秘?”
烈语衫探头到帐外看看没人,悄声道:“刚才你三弟来了,他与我约定,在路上接应我离开。”
百里赤大喜道:“三弟来了?怎么不叫我?”
烈语衫怒道:“你想让瑞皇子知道,什么董先生根本就是百里青先生么?”
百里赤顿时醒悟,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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