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傍晚酉时,天擦黑了,在敬王府一众人的望眼欲穿下,容敬才风尘仆仆地回府。
“王爷回来了?听到消息,易水丢下手中的话本,拉着映月急匆匆去了住院。林觉不着痕迹地将映月拦下,并未发觉的易水猛地推开了门。
吱呀,荣景解腰带的动作一顿,他皱着眉回头正想喝斥,却看见易水手足无措的模样。
“林觉刚刚没拦,我就进来了……”易水抬手遮住眼,尴尬地转过身,为自己辩解,只是指间的缝隙却出卖了她。
“嗯,我等会便罚他。”容敬淡定地穿好外袍,毫不违心地接受了她这苍白的解释。他神色自若地出门,顺手牵起了易水,将人带到主院。
连下几日的雪昨日便停了,今日难得是个晴天,荣叔将团圆饭安排在了阁楼中。尽管是年夜,王府里依旧是肃清戒烟,防卫不敢松懈。
阁楼里早就已经用炭火暖好了,荣叔指挥着厨娘们有条不紊地上菜,看见二人挽手上来,笑得格外慈祥:“王爷总算是回来了,属下恐怕您要被陛下留在宫里吃宴席了。”
“去宫中转了一圈,这才被陛下放了回来。答应了要回来的,自然不能让你们空等。”容敬扶起要行李的荣叔,将他和易水带入主位,又让刚到的吴神医与任清坐下。
而映月与林觉同为侍卫统领,与其他统领管事们坐在了一旁的桌席。一切已经就位,容敬湛满一杯酒,举杯相邀。
“时至今日,这里开府已经整整十载,若没有你们死生相陪,本王又如何能与诸位同过这些年岁?诸多情谊,借由此酒,我先干为敬。”
“属下定当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铿锵有力的承诺在敬王府上空回响,荡涤着敬王府上下一气衷心。
容敬轻敲锣鼓,一声令下:“开宴。”
这场团圆饭准备得极为用心,因着易水还有伤,厨房特意将她爱吃的菜炒出了花样。有容敬在一旁夹菜,易水只需顾着吃,连剥壳的事也被容敬一手包办了。
他倒上一盅汤,放在她的身前,看着一脸餍足的易水,容敬心中似乎也被填满:“喝点汤解腻,才能多吃一些。”
见她来者不拒地乖乖喝下,容敬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明日初一开笔,陛下要去阐福寺进香敛福,有头有脸的官员都要陪同。山下远些的地方还会有庙会,你爱凑热闹,叫上苏灵一道去吧,等我得了闲,便去接你。”
易水犹疑地抬头,咽下一口汤:“上次的刺杀?”
容敬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温柔:“无事,他们不会再来了。而且,你的内力似乎修炼得很不错。”
易水被他这话惊得呛住,差点便要一口喷出,她压抑着咳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何止是不错,若不是她刻意控制,简直就是下一个武学天才。
可这种得瑟的话还是憋住了,她悻地笑笑:“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有武学天赋?”
瞧着她这般心虚的模样,容敬皱了皱眉,旋即又松开。罢了,她的秘密又何止这一个,既然不会伤到她就当不知道。
险些露馅,易水接下来还是不停地享受美食,借此堵住自己漏风的大嘴巴。
“砰!”一声巨响在上方传来,在一旁布菜的扶风激动地拍了拍手,她兴奋地跟主子分享:“姑娘,是烟花!”
易水忙不迭地抬头,一朵绚烂的烟花正在夜空中绽放,背后是荧光点点的星空。微风轻轻吹过,将烟花落下的火光吹灭,鼻尖是淡淡的硝烟味,为这令人惊叹的美增添一份真实。
“好美……”易水喃喃道,她好久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过星空了,这个世界的星星也跟那边的一样吗?月绕着地球不停地转,成就阴晴圆缺,而北极星永远向迷途的人们指引方向。
易水仰起脸庞,欣赏着烟花的姹紫嫣红,团花锦簇似的在空中荡漾着,又一同绽放,千姿万态,摇曳多姿。
她着迷地瞧着这风景,落在他人眼中却自成一道风景。容敬从前只觉得这烟花转眼即逝,并不算得上喜欢,可如今好似明白了它被创造出的道理。
莫不是,也曾有人,为了博他人一笑,才作出如此美丽的事物。尽管花开一瞬,可情留亘古。
敬王府今日不同往昔,这个年过得极为热闹,而同在京城的某一处院子,只有人黯然神伤。
李氏坐在已经凉透了的饭桌旁,脸上的神色已经麻木了,她张了张嘴,许久才发出声音:“老爷,还没有来吗?”
大丫鬟紫烟心疼不已,她强忍着泪水上前,低声劝慰:“夫人,朝中这几日忙得很,老爷还在书房。”
“今天是除夕……他竟然,真的不来……”李氏闭上了干涩的眼,抬手揉了揉酸痛的额头。“你去,让厨房备好参汤,我去书房瞧一瞧。一家人,哪有不吃团圆饭的?”
紫烟应了一声,赶忙去厨房准备,李氏在无人的房间内呆坐着,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今日是自己说话重了,这么多年的情分,老爷不只是一时气不过,只要低个头一切都会好的。她揉了揉僵硬的脸,挤出了完美的微笑,她带着紫烟朝书房走去。
陈二老远便瞧见一盏灯笼过来,正要出声呵斥,却不料是李氏。他瞬间白了脸,飞快地迎了上去:“夫人,您怎么来了?”
李氏已经恢复了寻常的做派,继续做一个端庄大方的贤妻:“老爷公务繁忙,但也不能坏了身子,我便熬了些汤过来看看。”
“这……大人,大人方才头疼,已经歇下了,夫人还是明天再来吧。”可陈二的脸色却更加难看,他憋了半天才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见他这般支支吾吾,李氏一颗心没来由地提了起来,她故作镇定地笑笑:“老爷头疼?我进去看一眼才能安心,哪里会吵着他?”
“夫人……”她抬脚就要进去,可陈二却扑通跪下,拦在了路边,“大人今日确实累得头疼,夫人……”
他话还未说完,却被李氏当头一喝:“陈二!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快给我滚开!”
李氏疾言厉色地模样将陈二吓呆,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宽厚的当家主母,陈二腿脚一软,便让李氏越了过去。
“夫人息怒,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大人心中烦闷,便说要自己出去走走,不让奴才跟着。”陈二在后头不断地磕头,他今日,说不得就要将府里的两个主人都得罪了。
心跳越来越快,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绝不简单,放在门上的手微微颤抖,她一狠心,推开了大门。
她本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屋内却空无一人。紫烟松了一口气,扶住李氏说道:“夫人,想必大人真的是出去散心了,我们还是回去等吧。”
她搀着李氏就要离开,握住的手却冰凉无比。李氏猛地推开她的手,跌坐在地上:“不,他不会回来了,他在别人那里,就像十八年前那样。”
“夫人!”紫烟惊恐地大叫出声,她眼睁睁看着李氏倒了下去,嘴角溢出了一丝血。
屋外的天空中一朵烟花绽放,落在李氏半阖的眼中,她嘴角牵起一抹讽刺,这就是她的人生吗?不过一场虚幻。
“阿姐,你快来看,好大的一尊红珊瑚!”少年欢快地笑声在院中飘荡,随着他上蹿下跳一刻都不停歇。
曾晚星将皮猴儿似的弟弟拉住,伸手擦了擦他额头的薄汗,宠溺地笑道:“这是朋友托我办事送的,你若是喜欢,让他们搬去你的院子。”
纵然欢喜,可曾楚文还是懂事地摇了摇头:“我不用了,阿姐什么好的都往我那送,还是自己留着吧。”
少年还跟从前一般爱在她跟前撒娇,只是如今已经要蹲下半个身子了。望着他完全退了婴儿肥的侧脸,曾晚星眼中暗含泪光:“你从京城回来一趟,倒是成熟了许多。”
“那是当然,过了年我就十八了,以后我来保护阿姐。”听见阿姐的夸奖,曾楚文立即挺直了背,他拍了拍尚且单薄的胸膛。
说到此处,他眼睛滴溜一转,又凑前去卖乖:“那要不然今年阿姐的寿辰由我来办吧,定要风风光光的,让整个州府的小姐们都羡慕阿姐。”
见他对自己如此上心,做阿姐的又怎么好拂他的心意,只好点点头:“也好,就让阿姐瞧瞧,你的本事有没有长进。”
“耶!我决定不会让阿姐你失望的!”曾楚文欢呼一声,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他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逗笑了曾晚星,只是一旁候着的贺伯却不放心:“小姐,少爷他没什么经验,恐怕……”
“无事,不过一个寿辰,让他练练手吧,总要长大的。”曾晚星却不在意地摆摆手,日后阿弟还要结婚生子独挡一买面,总不能一直被她护着。
更况且……她看着一望无垠的星空,眼中忧思万千:“贺伯,商人须得有最敏锐的嗅觉,你该知道,这天下,要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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