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她好像也看到了他,愣了一下之后,直接扔掉了手里的水瓶,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穿过匆匆忙忙的医护人员和患者,朝他跑过来,撞进他的怀里,搂住他的腰。
苏以寒下意识的要推开她,却发现会怀里的人搂的异常的紧,竟一下没有推开,无奈低着头说道。
“我穿着手术服呢,先松开。”
苏以寒只能微微张开双臂,让手术服上的血迹不会粘到她身上。
怀里的人并不听,毛茸茸的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又摇了摇,表示了拒绝。
苏以寒轻叹了口气,低头在她耳边柔声说:“先松开,手术服脏,听话。”
听到这怀里的人才微微松开手。苏以寒赶紧把身上的手术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穿了不知道多久的已经皱皱巴巴的T恤。
夏浅沫拉开和他的距离才看见他穿的手术服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有的已经干掉了,有的还鲜红的,他究竟有多忙,都没时间换一下,有些心疼。
苏以寒带着她到了医护人员帐篷宿舍里,让她坐下来,开始盘问。
“怎么跑到这里了?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
凶巴巴的语气吼的夏浅沫一愣,昨天前天的担惊受怕,今天一天的晕车难受,所有的委屈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我看到……看到新闻说,市三医院有医护人员牺牲,我担心你啊。”
夏浅沫一边说一边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鼻子红红的,看起来可怜的紧。
苏以寒有些慌了,摸了摸鼻子,还是狠下心来继续说:“林周他们应该明天就回去,你跟着一起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夏浅沫一听要赶她走,赶紧拉住苏以寒的衣服,着急的说道:“我不走。”
看着夏浅沫的样子,苏以寒承认他心软了,可是这里余震不断,随时都会有危险,他每天有很多伤者要处理,不能随时顾得上她,让林周带她走,是最好的方法。
苏以寒掰开她拉着自己衣服的手,放回她自己的腿上,站起来拿起放在椅子上的手术服。
“听话,明天跟林周回去。”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宿舍,留夏浅沫一个人在里面。
苏以寒出去之后没有着急去手术室,而是去找林周。
“林总,我有话和你说。”
林周正在指挥员工卸货,听到苏以寒的话,只得交代两句,就跟着苏以寒过去。
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苏以寒站定,转过身来问他。
“你怎么把她带过来了,你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
和刚刚问夏浅沫的语气完全不一样,这时候更多的是愤怒。
本以为林周可以照顾她周全,却没想到也会和她一样不顾一切的头脑发热。
“她想来的。”
“她想来你就让她来吗?你知不知道她晕车晕的厉害,知不知道这里随时都会有余震。”
林周扯出一丝苦笑,苏以寒这是在干什么,显示自己很了解她吗?还是在埋怨自己没有照顾好她?
“你明天早上把她带走。”
“她不会走的。”
看着苏以寒走开几步之后,林周才和他说,没有怒喊,只是低沉的陈述着这个事实。
就算他走不到夏浅沫的心里,但是他和她是一类人,他知道夏浅沫是怎么想的,这点是他唯一可以承认比苏以寒和你了解她的地方了。
苏以寒听到这话,停下来脚步,微微侧头,说道:“我会让她走的。”
正在往手术室走的路上又一波余震来了。
周围的医护工作者和救援人员都已经习以为常,指挥着疏散到这里的村民和伤者,不要惊慌。
而苏以寒确是心中一急,赶紧往宿舍那里走过去,可是地震加上灾民太多,等苏以寒踉跄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已经不震了。
“夏浅沫!”
苏以寒走进去,床上哪里还有夏浅沫的人影,苏以寒转身就要出去找,却听见了微弱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
“以寒……”
走过去才发现,夏浅沫躲到了床底下,哭笑不得。
“看到没有,这里很危险,明天早上和林周回去,我刚和他说了。”
夏浅沫看他一心想要让自己走,也急了。
“我说过,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死在这儿都没关系。”
苏以寒听到夏浅沫的话,太阳穴突的一跳。
“你明天不走,等我们走了,你怎么回去?”
夏浅沫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微微低着头。
“我是家属,跟你们医疗队一起回去不行吗?”
“随你便。”
苏以寒不想再和她说多什么,转身走出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所有运送医疗物资的车已经收拾好准备返程,林周也站在车边做着最后的检查,偶尔抬眸看看医疗队的方向,丝毫不见夏浅沫的人影。
自嘲的勾起嘴角,明明知道她不会跟自己回去,却还抱有一丝侥幸,着实可笑。
微微叹了一口气,上车出发。
等夏浅沫睡醒,想起来林周应该要出发了,赶紧穿好外套出来,虽然自己不和他一起走,但是总归还是要说一声的。
可没想到,自己起来的太晚了,出来之后只看见了林周他们车队的尾巴已经开出去了。
算了,等回去再和他道谢吧。
接下来的几天,苏以寒的工作相对轻松很多,每天都在复查之前的病人,换药为主。
搜救任务也已经接近尾声,很多医疗队已经撤离。
而夏浅沫每天的也过的丰富多彩,陪王奶奶聊聊天,和杨阳斗斗嘴,偶尔去旁边写写生找灵感。
本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淡的过完,没想到最后一天上午,正在巡查病房的李倩带来了噩耗。
王奶奶去世了。
等到苏以寒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收拾好了,他摸着尚有余温的床铺,呆滞的听李倩站在她旁边说。
“我刚刚收拾东西才发现,我们给她开的抗癌药一粒都没吃,还有这个信是王奶奶就给你的。”
苏以寒麻木的伸手接过,展开。
——苏医生,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帮助和那位叫夏浅沫小姑娘的陪伴。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我这病治不好了,也不用你们再为我费心,你们每天那么忙,还要来照顾我,我真的无以为报。
至于小阳,我来到这里的第二天就知道了,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无颜见他爸妈了,等我死了,就可以去和小阳作伴了,告诉他,奶奶来陪你了,不用害怕。
苏医生也不用为我伤心,也劝劝那个小姑娘别为我伤心。我也活够了,能享的福也都享了,唯一牵挂的小阳,也不必牵挂了,挺好的。
再次感谢苏医生,还有所有来林圳县救灾的英雄们,这份恩情我们村民真的无以为报,会永远记在心里的。
苏以寒看完信,深吸了几口气,强忍住眼泪,从方舱走出去,看到了向这边跑过来的夏浅沫。
和他想象的一样,哭的一塌糊涂,抹着鼻涕眼泪的跑过来,站定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问。
“她们说……说……王奶奶去世了?真的假的?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嗯,胃癌晚期。”
其余的什么都没说,没有告诉她关于王小阳的事情,没有告诉她关于王奶奶根本没有吃药的事情。
有些难过的事情,他一个人背负着就够了。
其他的哭过一场就好了。
可是,当他看着眼前哭的惨兮兮的夏浅沫,刚想要伸手帮她擦擦眼泪,手甚至还没有抬起来,就停住了动作,转身走开。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他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把人搂进怀里安慰,他看不得她的眼泪不管什么时候。
“苏医生,清点药品。”
旁边的小护士叫他过去,他微微侧头,看到夏浅沫蹲在方舱的门口,捂着胸口还在哭,拳头逐渐握紧,深吸了口气,抬脚走去了药品储备间。
不知道哭了多久,夏浅沫终于站了起来,眼前有些发黑,可能是蹲久了的关系,扶着旁边的柱子缓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其实,她和王奶奶的感情算不上多深,不过是这几日无聊的时候,陪她聊聊天,说说话,王奶奶甚至都没有问过她是来干什么的。
但是,她还是很难受,难受的是因为离别,她最接受不了的这种毫无预兆的离别,一如当年父母那样,明明上午还给自己打过电话,下午就躺在了病床上盖上了白布。
王奶奶也一样,昨天晚上和问自己的画画的怎么样了,今天人就没了。
一整天夏浅沫都是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李倩过来找她吃饭的时候,都是有气无力的。
李倩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她比较好,只能用自己做医生以来的经历来宽慰她。
“其实,这样对于王奶奶来说也挺好的,如果继续撑着,后期会越来越痛苦,有的时候,这样反而轻松。”
夏浅沫点头,她知道,她都懂,她一开始是因为王奶奶的去世很难过,但是后来更多的是因为想起了当年父母过世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和李倩说。
强打起精神,吃完了饭,便跟着医疗团队回到了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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