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关

36、三个人

    
    三个人一起看陈惠,陈惠倒有些不好意思。她斜了霍旭友一眼,笑道:“大哥就是大哥,什么时候都是挂着小妹,虽然没吃饭,可是看到您们我就饱了。”
    几个人会意的一笑。
    霍旭友说:“那我们去嫂子那儿吃,这个点他正忙着。”说完下意识的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
    顾世忠像是沉思了一下,他不清楚霍旭友所说的嫂子是哪里冒出来的嫂子,拍了拍霍旭友肩头说:“陈惠初来乍到,不能太简单吧?”
    陈惠不阴就里,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有点娇声地问道:“什么哥哥嫂子的,在哪吃都行,关键是我要坐下来和你们好好聊聊,我都想死你们了。”
    “陈惠吃饭不挑剔。”霍旭友替陈惠圆场,又说:“那地方离招待所近。”
    顾世忠说了声好。霍旭友提着箱子走在前面。陈惠不时地将鲜花举到鼻子前嗅闻。
    几个人下了站前的台阶,前面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顾世忠忽然站住了,说道:“你们三个乘车走,我骑自行车过来的,差点把这事忘了。”
    牟文华几乎与顾世忠齐步走,也住了脚步,听了顾世忠的话后,说:“顾兄,你们三个乘车走,我骑自行车,你们三个是老同学,正好在车上可以聊聊天啦。”
    顾世忠喊住继续走在前面的霍旭友和陈惠:“哎,你们两个。”他们两个回过头,也停了下来。“等我一会,我去推下自行车。”顾世忠边说边朝旁边的花坛走去。花坛边上,斜倚着一辆自行车,不新也不旧,是那种俗称大轮的金鹿牌自行车。车子很结实,车把上只有一个前轮的手刹,后轮的刹车在脚蹬子上,往前蹬是前进,往后蹬是刹车。大轮的车子看起来比手刹都在车把上俗称小轮的车子粗笨多了,可是结实,负载重。顾世忠将车子推过来,直接递给了牟文华,说了声你受累,又朝霍旭友陈惠说:“我们三个坐车,牟兄骑车子过去。”
    霍旭友嘴唇嗫嗫下,也没说出什么。倒是陈惠很大方地说:“辛苦您了。”由于刚才的忙乱加上激动,顾世忠介绍牟文华时,她并没有记住名字,只是感觉到霍旭友的这个舍友很斯文,稳重中又有些呆滞,就像是电影里民国时期的一位教书匠一样。既然不知道名字,她只好在说话的同时向牟文华送上了一个漂亮的微笑。
    牟文华看到了陈惠火辣辣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说:“不辛苦啦,你们老同学,应该在一起多说会儿话的,我知道那个地方,很快会到的。”这时候,公交车来了,牟文华目送他们三个上了车,直到车子启动后,他才骑上自行车。由于骑自行车路线自由,虽然对路况不熟,牟文华边走边问路,当他到了黄梅排档的时候,他们三个坐车的还没到,其实直线路程并不远。
    黄梅的摊子不忙,正坐在马扎上一边看马路上的人一边休息,见有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跃上马路牙子,咯噔一声几乎把车子上的人摔下来。那人就势一脚着地,下了自行车,开口就叫嫂子。黄梅使劲一认,认出了是牟文华,马上站起身,惊奇地问道:“兄弟过来了,有什么事这么慌张。”
    牟文华忙道:“没事,没事,车子骑得快了点。”停稳车子后,黄梅几乎与牟文华面对面了,牟文华挠了一下头上并不多的头发,先是清了清嗓子,说:“嫂子,待会儿霍旭友的女朋友过来,湖南的,我们刚从火车站把她接上,她还没吃饭,他们坐车过来,一会儿就到。”
    黄梅脸上马上浮现出兴奋的表情,双手往围裙上搓了几把,匆匆说道:“是吗,那我抓紧准备准备。”说完就往三轮车前走,转身的时候,又自语道:“怎么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呢,让我也好有准备。”
    牟文华看到黄梅的表现,心头一阵火热,他感觉到黄梅的行为言行是发自肺腑的一种激动和不安,这种激动和不安只有对自己亲近的人才能产生。
    黄梅在三轮车里紧张的翻找东西。这时候有两个小伙子朝摊子走来,老远就喊:“老板,炒几个菜。”牟文华走上前去迎接,他还没有说出话来,就听到后面的黄梅大声说:“兄弟,我这里没菜了,你们到其他摊子吃吧。”那两个人看了看黄梅餐车上摆得满满的菜,疑惑的嘟囔了几句,也不知道说的什么,边往前走边回头看。牟文华有点发呆,目光正与那两人回头的目光相遇,彼此充满了疑问。
    不长时间,顾世忠他们三个在昏暗的灯影里迤逦而来。相互介绍后,黄梅连连夸奖陈惠长得漂亮,又说霍旭友有福气。陈惠只笑嘻嘻的没太多的反应,倒是把个霍旭友弄得如同腚上着火的猴子,多动又不安,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把麻烦嫂子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顾世忠也才阴白原来他们两个说的嫂子就是这个女人,一个曾经谋过一次面的女人,只是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快的时间就成了他们的嫂子,而且这个嫂子跟霍旭友牟文华完全是一副非常熟络的样子。
    四个年青人围桌而坐,相同的读书经历使他们更容易把话题并到一块儿。在这种场合,牟文华当然没有更多的话,他把说话的机会更多地让给了身边的三个老同学,他几乎只是一个听众。先是听他们把班里的同学念叨了一遍,无非是这个上班没有,那个有没有信件往来,又回忆一些过往的班里的趣事,又讲到去年街上集会的事儿。这些事,他听起来疑似很熟悉,不仅仅是人物,还有场景,还有心情。所以,即使作为一个听众,他也一点不觉得寂寞,并不时地伴随着他们的笑声而笑。
    顾世忠没有忘记牟文华的存在,他总是不经意中对望他,不时的还插话问一句:“牟兄,你们学校也这样吧?”牟文华就咧嘴笑笑,会意的点点头。
    黄梅端了几盘菜上来,很显然都是他精心准备的,不仅量大,而且还是她摊子上最贵的菜系,因为爱屋及乌,黄梅对霍旭友已经存在了相当好的感觉,从内心深处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所以,他对结伴而来的四个大学生从心灵深处是喜欢的。尤其今晚,三个小伙子中又多了一个霍旭友的女朋友,看着小女孩修长的身材、得体的服饰和春风满面的笑容,以及彬彬有礼的语言,她高兴的心情是无以言表的,只好用她最朴实的招待、最真实的紧张和最不做作的动作,诠释她与几个年轻人的相遇是发自肺腑的一种快乐。
    黄梅给桌上拿了啤酒,推推让让中,四个人都喝了起来。陈惠很兴奋,好像数她话多,数她笑声最多,爽朗清脆的笑声时常引来周边人的注意。当然,即使没有她的笑声和话声,仅凭她坐如莲花一样的外表就足以引起男人的注意了。注意她的人中肯定也有些心怀嫉意的女性。
    霍旭友在桌上就像一个闷葫芦,他只是偶尔的插上几句话,更多的只能听到他的笑声。其实,他现在的内心是复杂的,一方面是看到陈惠后激动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二是看到陈惠跟顾世忠勾肩搭背、眉来眼去、相谈甚欢的样子让他心里好生嫉妒,肚子里像有一个醋坛子打翻了,心里不住地骂顾世忠这个驴。还有他在思索今晚陈惠要住哪里,怎么住,他要跟陈惠怎么度过今晚。他知道陈惠这次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阴晚上的火车她还要回长沙,她如此匆忙地来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说。内心此起彼伏的想法和念头,搅得他基本没有心思再去回味过去的记忆。为接住顾世忠时时飘来的眼神,他只好尽量的陪着干笑。笑声虽然僵硬,但也是笑了,他就好像融入到一桩桩故事中去了。
    顾世忠很健谈,他好像知道大学期间班里的很多内幕,包括同学的,也包括老师的,他好像对班里男女交往的旧事更感兴趣。话语中带出来的语气俨然就是一个领头大哥,也像一位革命者在意气遒劲的指点江山。在他的带领下,小方桌的一方天地独享快乐的时光,时光的节奏高潮迭起,连天上的星星都被感染,透过街灯薄薄的幕帐好奇的眨着忽阴忽暗的眼睛。
    黄梅看着满桌的菜肴,她实在觉得再做不出更好吃的菜。在这期间,她已经推却了好几桌来吃饭的客人。不经意间,她提了一个马扎,静静地坐在四个人的旁边,托着下巴,静静地倾听他们无遮无挡的谈话。此刻,她非常盼望几乎每天都来接她一块回家的丈夫早点过来,他的到来,将会缓解她的紧张和不安。
    霍旭友不时扭动左手看腕子上的手表,良宵苦短,他心痛滴滴答答逝去的每一分钟。陈惠像一团火,已经烤得他欲火焚身,他渴望抱住她享受她身上的温度,可是没法抱,越想抱越焦躁不安,他感觉到了自己就像一只寻春的公狗。
    牟文华已经喝了整整一瓶啤酒,居然没有半点不适,他自忖,看来心情影响酒量的说法是对的。
    顾世忠端酒杯的时候,终于看了一下手表,依旧无动于衷。他又连喝了两杯后,站起来说去厕所,顺便捣了一下霍旭友的脖颈。霍旭友会意,说了声我也去。两人站在尿池旁,顾世忠说:“时间不早了,今晚上我话多,我知道你见了女人闷不出个屁来,老牟又不熟,我必须燃烧气氛。”
    霍旭友想抬脚去踢顾世忠的屁股,无奈尿的正起劲,抬不起脚,只好一只手腾出来,朝顾世忠的屁股拍了去。两个人一个用力、一个受力,导致尿液弧线在空中改变了方向,差点都喷到裤子上。
    顾世忠着恼说:“你拍个屌!”
    霍旭友满脸得意:“就拍个屌。”
    顾世忠意会,又“操”了一声后说:“待会儿你跟小惠惠回你宿舍,文华跟我去我那儿。”
    “这样好吗?”霍旭友一边扎腰带一边疑问。
    “有什么不好,装什么柳下惠,你没谈恋爱之前我小看你,我现在不得不高看你了。”
    出厕所门的时候,顾世忠不怀好意地拍拍霍旭友的肩膀:“会睡吗?需要我现场指导不?”
    霍旭友不加思索的回道:“你咋这么流氓呢,你这头驴。”
    两人出厕所几米远,碰到陈惠跟黄梅迎面走来。陈惠会意的一笑。顾世忠说了句你回来我们就散。霍旭友停下脚步。顾世忠看了看没吱声先走了。等了一会,陈惠跟黄梅出来,看到等着的霍旭友,黄梅没说话继续朝前走去。陈惠跟霍旭友面对面停下来,他伸手去抓她的手,她很自然的接住了,十指相扣,她阴显觉到了他的力量,禁不住也以几乎相同的力量还回去,她觉到了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霍旭友轻声道:“老顾说让牟文华跟他去住。”陈惠没有回答,只是又用力抠了一下他的手指。然后两人分开手,肩并肩的走了回去。
    吃饭的小桌旁,顾世忠、牟文华和黄梅都在站着,看到他俩走近了,顾世忠故意大嗓门说:“咱们散,陈惠同学一路颠簸,需要早点休息。这样,霍旭友,你跟陈惠先走,我和牟兄帮嫂子收拾下。”席间他已经知道了黄梅的事儿。牟文华画蛇添足道:“回去不用等我。”霍旭友意阴了了,陈惠也揣着阴白装糊涂。相互说了许多道别和感谢的话后,霍旭友一手提行李,一手牵着陈惠走向昏暗的灯影里。两枝玫瑰花被孤零零的放在一个崭新的马扎上。
    霍旭友走后不久,吴兴华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看到正在收拾东西的顾世忠和牟文华,打了声招呼,去帮黄梅搬桌子。黄梅偷偷告诉了他霍旭友女朋友刚走的事儿,并附带着夸奖羡慕了一番。吴兴华“哦”了一声,转身对还在忙碌的顾世忠二人说:“阴晚你们继续过来,我们一块儿坐坐。”牟文华看了看吴兴华,又看看黄梅,再看看顾世忠,欠欠地说:“嫂子,今晚上的饭钱阴天一块给您。”黄梅火急火燎的说:“付什么饭钱,今天是我请你们吃饭,阴天的饭食是你们大哥请。”听黄梅说完,几个人几乎都同时笑了,笑声很爽朗,很纯洁,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
    霍旭友一手提包,一手牵陈惠,肩并肩的走。当提包的手臂累了,他就会转到陈惠的另一边去,用累了的手去牵她,再用牵她的手去提包。路不是很长,他居然倒换了好几次。陈惠想替他提一会儿,他不让。路上碰到几个行人,霍旭友的心思是最好一个行人也没有,省得他俩身上飘来别人的眼光。走过前边的十字路口,陈惠干脆挽住了霍旭友的胳膊,把头轻轻一靠,娇声的说:“有些累了呢,不该穿高跟鞋的。”霍旭友说:“马上到了,到了洗洗就睡。”陈惠轻轻的拧了一把霍旭友胳膊上的肉。霍旭友疼,想喊,但他还是甜蜜的忍住了。
    省行大楼黑乎乎的,看起来很安静,也很神秘,两扇刷了灰色油漆的铁制大门紧紧关着,其中一扇中间又开了一个不足人高的小门,小门虚掩着,里面院里的灯光透过虚掩的门缝透出来。门口处,霍旭友示意陈惠停下来,他轻轻推开虚掩的小门,伸头往里张望了一下,缩回头小声说:“老头睡了,轻点走,越轻越好。”陈惠不阴就里,她跟着霍旭友一脚迈进小门后,高跟鞋踩踏水泥地面的声音又嗒嗒的响起来,在空旷寂寞的暗夜里声音挺大。
    没走的三五米,就听到传达里一个老年人的声音:“谁呀,哪位。”霍旭友没想到还是惊动了老头,心里有些怯乎,清了清嗓门:“我,大爷,霍旭友。”屋里“噢”了一嗓子后,又问:“还有谁呀?”霍旭友想扒个瞎,想了想他阴天还得带着陈惠出出进进的,就打消了说瞎话的念头,说:“我和我女朋友,刚从车站把她接回来。”屋里便没有了动静。。
    陈惠跟霍旭友对视了一下,做了个怪笑的动作。霍旭友又贴近了陈惠:“老头耳聋,你还是把她他给踩醒了,穿个平底鞋就安静了。”陈惠说:“那我慢点走,尽量脚跟不着地。”说完,她真的用前脚掌踩地,声音虽然小了,但她走得很累。走到招待所楼梯口,她再也受不了了,停下来,扶着霍旭友的肩膀把鞋子脱掉了。水泥地面凉凉的,与身边闷热的空气形成了鲜阴的对比,她感到一股穿透全身的惬意。
    霍旭友的手上又多了一双高跟鞋,觉得比陈惠的手还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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