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我取名徐巧,希望我能心灵手巧。
可我自小就愚笨,听不明白别人的言外之意。
大抵,母亲也觉得我无可救药,不愿再教导我,便让我跟在郑婕后边。
她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母亲,郑姐姐今天打碎了赵家姑娘心爱的花瓶,还嫁祸给李家姑娘。”
“婕儿懂得明哲保身,全身而退,你好生学着!”
“母亲,郑姐姐今天对陶融用了酷刑,我看着都觉得疼。”
“陶融是西陶人,西陶就没一个好东西。婕儿对陶融施刑,实在是大快人心!”
渐渐的,我的脑海多了一个声音——凡是郑姐姐做的事,都是对的。
每当我犹豫时,我都会找郑婕请教,这件事到底能不能做,该怎么做。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正确’的事,京中的名门闺秀们,一个个都对我指指点点、敬而远之。
母亲说过,郑姐姐不可能错。
那么,错的都是她们!
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铁钉子,还是纪辞那种又硬又戳人的。
这都是因为,郑姐姐觊觎陶融的美色,利用薏苡仁离间陶融、纪辞,而我,就是被她扔出去挡炮火的牺牲品。
这些,我都是被纪辞痛骂、狠坑之后,才慢慢看清的。
看清楚,郑婕心思诡谲。
看清楚,郑婕拿我当枪使。
也看清楚,自己真的很愚笨。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能被噎着。
我来不及悲春伤秋,便遇到一个大难题。
议亲!出嫁!
徐家只是五六品的低门小户。
自小,家人就对我说,让我为徐家争光,一定要嫁入高门大户。
所以,我记事起,便告诉自己,嫁人的目标是太子侧妃。
我也一直引以为荣。
然而,纪辞的一番话,在我心底生根发芽。
为什么,我要像一件物品一样,被送给男人?
我正苦恼,该如何躲避议亲时,侍女打探到消息。
岑经、喜公公不日要前去夜梧郡宣旨。
我与纪辞有些过节,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拼死一搏了。
万一,纪辞会帮我呢。
我花钱打通后,远远的跟在队伍后边,顺利逃到夜梧郡。
一路舟马劳顿,虽然辛苦,我却觉得像含着蜜饯一样,甜滋滋的。
也许,一路太过顺利,我进城之时,马车突然受惊。
好在,纪家军及时出手,将惊马斩杀,我才死里逃生。
“姑娘,没事吧?”
我循着清冽醉人的声音望去,一个玉面青袍的男子站在马车下面,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关切。
这个风骨卓然的男子,我曾见过的。
侍女扶着我下马车后,我对他微微屈膝行礼,“多谢兰大人及时决断,指挥纪家军斩马。否则,巧儿便要血溅当场了。”
“姑娘的手受伤了。”
我低头望去,果然看到,手背又红又肿,就像猪蹄似的。
我微红着脸,立即将丑乎乎的爪子藏进袖中,“小伤而已,不妨事,还是先见元嘉公主要紧。”
兰扬闻言,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亲近,“姑娘是公主的故交?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徐巧,与郡主有过几面之缘,算不得故交。”
因为纪辞的原因,兰扬对我特别照顾,还特意带我去一笑堂上药。
一路上,他怕我太过无聊,还特意陪我聊天。
这一聊天,我们当真觉得相见恨晚。
我们都爱吟诗作赋。
我们都擅长作画。
对于文学艺术,我们都有如出一辙的见解。
我们谈笑着来到公衙,恰好被纪辞撞破这一幕。
兰扬是纪辞的男宠之一,我与他走这么近,肯定会被她误会。
以后,兰扬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公……公主,我们……”
我正搜肠刮肚,想要向纪辞解释时,兰扬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释清楚。
我心里直打鼓,这么说实话,纪辞真不会生气吗?
我偷偷瞄了一眼纪辞,却看到她对兰扬露出老母亲似的笑容,“没事没事,你头一回带姑娘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兰扬生怕纪辞误会什么,“公主别误会,我和徐姑娘只是……”
兰扬解释的话,在纪辞看来,就是越描越黑,“放心,我没误会。天气炎热,快给徐姑娘倒杯水吧。”
兰扬因为纪辞的话,逃也似的离开了。
我也羞愧的无地自容。
好在,纪辞看出了我的窘迫,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询问我前来夜梧的原因。
纪辞真的是我的贵人。
在所有人都觉得我离经叛道之时,她却毫不犹豫地帮我。
不久后,我便成为了大观园的第一批女先生。
这种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是我从未体会过的。
我打定主意,要将满腔热血撒在夜梧郡、济安郡。
兰扬拉来几车的书,停在大观园正门口,“徐姑娘,这是最近刊印的书卷。公主特意叮嘱,将其放入藏书阁中。”
炎炎烈日,一出门,阵阵的热浪袭来,整个人就像是置身蒸笼之中。
夜梧郡到济安郡,少说也有一个多时辰的车程。
兰扬身上轻透的长衫,都被汗水浸得湿淋淋的。
我心中百感交集,“兰大人派人送来便是,怎么又亲自过来了?快进来歇歇,喝杯茶水吧。”
兰扬轻柔一笑,清亮的双眼像是盛放了漫天星辰,“他们粗手笨脚,我亲自过来比较放心。书卷还是放藏书阁吧?”
我注视着兰扬的笑容,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漫上一层淡淡的流霞,“兰大人,我自己来就好。”
“好。”
兰扬爽快地点头,将小腿高的书卷搬给我。
沉沉的重量,压得我一个趔趄,就要从石阶上摔下。
兰扬一脸肃然,轻轻松松将书卷接过,“徐姑娘力气小,搬书的累活,交给我就好。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便给我沏一壶茶罢。”
兰扬接过我手上的书时,离我很近,说话的热气都打在我的脸上,烫得我的脸都熟透了,低低地应着,“嗯。”
兰扬几乎每日都会来这边,借书、巡查、请教诗词…理由从不重样。
兰扬该不会对我…
不可能,他是纪辞的男宠,不可能有二心!
“徐姑娘,我最近写了一首词,能不能帮我品鉴品鉴?”
我神色复杂地望向兰扬,又狠心地关上房门,“兰大人,男女有别,你去找公主品鉴吧。”
纪辞对我这么好,我不能撬她的墙角。
兰扬心一紧,担忧地敲着房门,“徐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大观园是女子学堂,兰大人是男子,出入其中有伤风化。”
“公主说过,只要不违背道义,男女之间可以正常往来。若是…若是徐姑娘不想见我,那我以后少来几次。”
兰扬人虽没来,东西却是一茬一茬地送来。其用意,可谓是昭然若揭。
我生怕纪辞误会什么,打算等她来大观园时,便要好好解释清楚。
谁知,我突然收到一封家信,母亲病重,催我赶紧回京侍疾。
我和纪辞陈情缘由后,她特意给我批了一个月的假期,还让兰扬护送我回京。
一路上,我都小心翼翼,从不主动开口说话,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徐巧!”
我端坐在马车中,听到兰扬连名带姓地唤我,不自觉地攥紧罗裙。
兰扬没有得到我的回应,又忐忑地道了句,“徐巧,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身份,配不上你?”
“没有!”
我急于解释,说的话几乎不过大脑。
话一出口,我也不想解释其他,索性将事情挑明了说,“兰大人是公主府里的人,不是我能肖想的人。”
“我日日前去大观园,明眼人,都看出我对你的心意,公主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次,公主还特意安排我护送你回京。你如此聪慧,我不信,你不明白公主的用意?”
是啊,我和兰扬往来甚密,几乎人尽皆知。
纪辞非但没有阻止,似乎还乐见其成;尤其是陶融,总是有意无意地派兰扬来大观园。
我试探地将轩窗推开一丝丝缝隙,“兰大人,公主于我有收留、栽培之恩,我此生都不会对不住公主。”
“徐巧,与其说,公主将我们视作男宠;不如说,公主将我们当做家人、朋友。公主和陶大人心意相通,已经容不下第三人。若非我们执意留在公主府,她早已将我们遣散。所以,你不必有太多顾虑。”
兰扬的话,无疑是一颗定心丸。
我心底的不安和愧疚,都被缕缕的微风吹散。
我们约好,等母亲病愈后,他便来我家提亲。
回到徐府,我并没有看到双亲高堂。
疑惑之时,我招来管家询问,他支支吾吾半天,只是让我先回院子歇着。
谁知,我一回到房间,突然窜出几个嬷嬷将我反擒住,用麻绳五花大绑。
“大人、夫人,五姑娘已经抓住了,今晚就送去太子府吗?”
“给她换上红纱衣,连夜送去太子府侍寝。若是她取悦了太子殿下,本官就要升官发财了。”
又粗又磨人的麻绳,勒得我喘不过气来,却没有父亲的话压抑憋闷。
我双眼含着泪,“父亲,女儿不是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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