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之渊,红衣少女畅游在河底。
河水将乐瑶身上的鲜血清洗干净,柔骨草轻柔地缠着她的伤口,似母亲低吟般给孩子落下的吻,悠然惬意。适才将魔笛给轩辕慕的时候,那少年哭哭滴滴的也甚是可怜,在她临走前还发誓永远保护她。
乐瑶不当回事,轩辕慕陷于淤泥,自保都很难,更遑论保护她。
还说永远,这话听得倒是有些新鲜。
乐瑶摘了一株柔骨草便上了岸,血污虽已冲洗干净,但那道道伤痕反而清晰起来。紫英殿亦如往常那般静于云雾之中,她悄悄潜入林中摘了满当当的红樱桃,也不知老爹有没有寻她,转念一想,也许人家就图眼不见心不烦呢。
她回到无双城,触手小妖怪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
“小殿下!您可回来了!”
乐瑶首先探望东岳帝,还是同自己离开前那般无二。小妖怪等不及了,催促说道:“估计那干枣也没什么功效了,殿下快将龙珠拿出来吧。”
龙珠泛着金光,自乐瑶手中渐渐显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隔空伸来黏稠的触角将珠子卷走,小妖怪先前惶恐之色顿时消失,转而漏出阴险的笑脸:“多谢小殿下了。”
乐瑶也不急,她早就预料到小妖怪会下手,只是看着那些触手还是有些不悦。她冷言说道:“我打小就讨厌一些水中游的东西,要说原因,也不是因为你们有多丑陋,而是生来奸诈,藏着两副面孔。”
“殿下真是过奖了,与您过往相比,只怕也是小巫见大巫。但我若真想害你们,也不会守着帝君到此时。这颗龙珠对我另有用处,小的就不客气了。”
小妖怪伸出触手朝东岳施了一法,他消弭了那颗干青枣,帝君体内被压制的瘟毒开始蠢蠢欲动,它自五官弥漫开来,释放出大量浊气。
东岳突然睁开双目,出掌攻击临近的乐瑶,小妖怪从而借势逃脱。乐瑶没想要去追,正欲转身就被一股强力抓住扔在软塌之上,震得她浑身都疼。
乐瑶看着东岳似失去意识般对自己下狠手,她不顾伤口的撕裂奋力反抗。好不容易反攻为上用身体压制住对方的时候,堂堂帝君竟然发狠咬了她的唇。
眼前隽美面容无限相近,晃得乐瑶也是失了心般眯瞪起来。
她竟贪恋起此刻怪异又美妙的旖旎之感。
乐瑶将真正的龙珠从口中吐出,顺势传递给东岳。
东岳的手掌还掐着她的伤口,乐瑶也不叫痛,乌黑的青丝下一双明眸牢牢锁住眼前人。直至四起的浊气尽散,东岳回归本有的清朗。
他缓缓倒在乐瑶在身上。
枕边上的两人久久未动,他们指尖相扣,发丝纠缠,就连那气息都融为了一体。
乐瑶感受着颈间的温热,她浅浅一笑,事事无声尽收眼底。
“东岳帝君,此番是我救你,算是还了你的情。”
东岳醒来,发现伤痕累累的乐瑶依靠在床畔小憩。
问天剑感受到气息当即现身,献宝似的戳着床畔满篮的樱桃。它纵上跳下毫无规矩,自打应天而生得东岳掌控之后,几乎化净了它的戾气,但此时剑刃泛着森光,隐约透露着一股狠戾。
东岳拂了拂袖,将问天剑收起。随即目光细细打量着伏在身前的乐瑶。
她白皙的脸庞上有清晰的爪印,袖口没遮住的手腕也是青紫一片,那副纤细的身体不用多想便知布满了伤痕。
东岳抬起手掌,顺着她的发丝缓缓倾下,掌心途径的伤口处自动愈合。
乐瑶感受到身体的微动,睁开明亮的眸子。
东岳瞧着她,她也不说话。
二人无言对视许久,东岳终是问了句:“你去了哪里?”
乐瑶懒洋洋的,撑着下巴冲他一笑:“我还能去哪,自然作妖去了。”
东岳怎会不知她身上伤口来源,他静默不语环视四周,未发现有隐患。瘟神在其体内留下的瘟毒悉数解除,他下了床,掀帘走至屋外。
瘟神在他体内下的毒中,隐约有一丝异样。
气息虽若但却极为熟悉。
眼下瘟毒全部消散,想要再确认是无可能了。
乐瑶就跟随在侧,在东岳欲将离开此处的时候拽住他:“帝君可真有意思,得了便宜就想跑?”
向来云淡风轻的东岳看着臂弯上的皎白指尖,抬眸看着她:“我得了什么便宜。”
乐瑶呵了半声,未提龙珠一句,就说:“红绸带还我。”
“我不知道什么红绸带。”
东岳一本正经的,乐瑶歪着脑袋瞧着他,伸出手来:“好歹是个神,怎么这般没脸没皮?快点给我。”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当然重要!”
“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能丢了,那留着也没用。”
“你可真能忽悠,”乐瑶弯了弯小爪子,“快点给我,现在,立刻。”
“没有。”
乐瑶来了脾气,她索性上手搜身。
红绸带没搜出来倒是找出了一卷经法,乐瑶看出是自己的在仁圣府抄的那份,大抵明白了什么,她问道:“可是要给瘟神的?”
“现在不是了,”说罢东岳擒制住那双不安分的爪子,按在胸口处,“妖荒的规矩,就是你这般无理放肆。”
“神启的规矩,就是似帝君这般蛮横抵赖,还是说,”乐瑶狡黠一笑,“莫不是你偷偷恋着本殿下,想借物思人。”
果然,东岳眼底眉梢皆露出异色,他抓住乐瑶的手往身前一带,倒是惊了乐瑶片刻。就在两人你不让我不退的时候,山的那边漫起阵阵浊气,乐瑶眼前一晃,东岳就不见了。
“想跑。”
乐瑶收了经法,紧随其后。
两人现身一处,是在凡人生活的小镇间。
小镇此刻浊气四散,透露着一股酸臭味。街道上行走的人们面覆白纱,步履蹒跚,无一人不是捂嘴咳嗽着。乐瑶说道:“这些人都感染了瘟毒,怕是活不久了。”
有个青壮村民还算脚下有力,赶路间无意撞到了他们。
村民连忙作揖赔礼:“失礼失礼,我着急去神庙祭拜,没碰着你们吧?”说话间捂着唇咳嗽了两声。
乐瑶下意识护了护东岳。
东岳看着横在身前的手,眉眼微动。
乐瑶觉得这个村民有些意思,她说:“身染疾病不去看医者,倒是忙着信鬼神。”
村民一听这话急了,提气就把自己呛了满嗓子,他朝天拱手礼拜:“姑娘口下留情啊,不可以诋毁东岳帝君。”
呦呵。
乐瑶煞是有趣的转头看了眼东岳,可算逮到挖苦的机会了。
“东岳帝君可是幽冥的神,严格算起来还是鬼神,你拜鬼神可是怕自己死的还不快?”
虔诚的村民都要哭了,他连忙说:“姑娘啊,神明在上,看得清的,你莫要造口业。若是我命该绝,鬼神招走也就罢了,但鬼神降的是那危害人间的祸患,眼下瘟疫四散,大家都说是瘟神来了!”
此话倒也不假。
村民看看乐瑶,又瞧瞧东岳,觉得两人面色红润,身体康健,应当是没有感染瘟疫,便挥手让他们尽快离去。他又顾不得解释些什么,顺着三三两两结伴的村民,一同去祭拜鬼神。
乐瑶难得看场热闹,抱着胳膊毫不掩饰地瞧着东岳笑。
笑容讥诮,不给人面子。
此时耳畔传来争斗之声,还伴随着撕心呐喊,但这个声音并不是来自在世凡人,严格来说出声之人已星魂出窍。东岳寻声往前走了走,便看到两个幽冥使者擒住角落一个凡人的星魂,正用力往外拽着。
凡人双目惊恐,麻木重复说道:“我没死我没死,我没死……”
使者们看到来者,当即上前参拜:“拜见东岳帝君。”
东岳看了看躲避的星魂,说道:“此魂还未彻底离开肉体,放了他。”
使者听从命令,不再拿人。凡人吓得又往角落缩了缩。
其中一名使者说道:“帝君,人间多处发生了瘟疫,已经死了很多人。前些日子我等碰见了神启派来一位仙君,才知道是因瘟神所为。”
“神启所派何人?”
“是天君胞弟,思珏仙君。”
东岳思忖片刻,又问:“思珏仙君现在何处?”
“就在此镇六十里外的梨花坳。”
“好,你们退下吧。”
使者们离开后,东岳也没有去理会角落的星魂,而是径直进了屋子,走至那具肉体凡胎前。他略一施法,床榻之人原本青紫的面庞逐渐有了血色,屋外的星魂不由自主地回归肉体。只是片刻间,此人便有苏醒迹象。
东岳转身离去,乐瑶抿了抿唇。
转眼间,二人便到了梨花坳。
眼前落入一片洁白花海时,东岳回过身来,捻着指尖:“你笑什么?”
乐瑶这一路走来,心间欢愉,她眯了眯眼:“当然是笑你啊。我在想,既然神也分凶吉,瘟神是凶神,那你是什么神?”
“你觉得我是什么神?”
“你不是凶神也不是吉神,你是心软的神。”
她笑得很甜,宛若枝头皑皑白花,被深藏叶下的蕊心。
东岳是尝过花的滋味的,此刻将她与蕊心联想到一处,实属没由来。他接住旋落的一朵小花,乐瑶本欲相接,却捧到了他温热的手掌。
手中花,花中人。
确实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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